榻前,她居高临下看看我,满意道,“呵,楚延,我说什么来着,你总会遭报应的。”
“你不好好歇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她得意冷笑,“我呀,一想到你现在的样子,便高兴得一刻都等不下去了。这不,急着来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呵,楚延啊,从前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你呢?”她看了看桌上放的那碗凉透的药,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刚刚为十爷添了个儿子,他喜欢得紧,抱着就不肯放下,怕是没有时间再来劝你吃药了。”
我仔细盯着她发间,“素心,你果然一点都不难过吗?”
“难过?我凭什么要难过。他的心思压根半点都不在我身上,我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还要为他难过!他死了,我看见你这病怏怏连床都起不来的样子,高兴都来不及呢!老天总算开眼,往后啊,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她突然端起那碗药,走到我跟前,在床沿上坐下。“楚延,你可不能就这样轻易地病死了。我折磨你还没折磨够呢。我受的千般苦,你这才尝到多少!”她将手里那碗药放到我嘴边,“喝!终有一日我也要让你尝尝日夜被凌辱的滋味。你可知道,流放边关,要活下去,就不得不去取悦那些男人。楚延啊,那些人加诸在我身上的,有朝一日我一定会一样一样还给你的,而这一天,就快到了。所以,你可不能现在就死了。给我喝!”
她说着,便要将那药灌进我嘴里。我伸手打开她。那药倾洒出大半。
她立刻站起身来,厉声道,“来人!还反了你了。楚延,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居然敢打我?”
她喊进来了两个随身的丫鬟,那两人上前便将我的胳膊按住。素心则亲自端了药碗,捏了我的下巴,就又要往我嘴里灌药。
圆圆在一旁一下抓住她的胳膊,“你走开,别碰我师妹!”
素心低头看看拦着她的圆圆,使劲一推,圆圆人小,一下坐在了地上。
“又是你这小子?早在七王府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她说完也不再管圆圆,便又要重新迫我喝药。圆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这次抓住了素心端着药的胳膊,一口便咬了上去。
素心将药碗扔在一旁,反手便是一个巴掌,狠狠落在了圆圆脸上。
圆圆吃痛,倒是也没哭,一双眼睛盛满泪水,他却死死憋着。只恨恨看着素心,还不忘了对素心吼道,“你休想碰我师妹!”
素心低头看看自己胳膊,道,“你居然敢咬我!我看,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有样学样。被纵得也忒没规矩了些。我今日就亲自好好管教管教你!”
她冲摁着我胳膊的那个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便松了我,转而去抓圆圆。
“他一个孩子,素心,有什么你冲我来,对付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圆圆虽小,却有些力气,推开素心就跑,那个丫鬟一时间没有抓住他。
这时,门被人推开,却是慕清进了来。原本按着我的那个丫鬟立刻松了我,和追圆圆的那个??跪在地上。
素心则立刻走到慕清跟前,恢复了轻声细语,道,“是不是孩子睡了?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慕清看了看满地狼藉,又看了看我和气喘吁吁的圆圆,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素心挽上他的胳膊,柔声道,“十爷,我听说楚姑娘身体不好。还不肯吃药,这不过来想劝劝她,也算替你分忧吗。”
“素心,你灌我药也就算了,用得着打圆圆吗!”
素心闻言一脸委屈,一边往慕清怀里靠,一边道。“我哪里有打他,不过是我好心想给楚姑娘喂药。那孩子以为我要伤他师妹。”她说着掀起自己的衣袖,“喏,这不还给我咬了一口。”
我从床上下来,将圆圆拉近怀里,指着他肿起来的右脸,“素心,那你告诉我,圆圆这脸是怎么回事!”
素心见状,便去晃慕清的衣袖,“十爷,我自己也刚刚生了宝宝,见了孩子喜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狠下心来去打他呢。”
“素心,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
“够了!”慕清又对怀里的素心道,“你身子也还未恢复,该好好养着才是。往后这里,你就别过来了。”
素心低头道,“是。”说完便带着那两个丫鬟出去了。
“慕清,她来灌我药,我可以不计较。可她打了圆圆。你就这样让她走了?还是说,你宁愿信她也不信我。”
慕清却说,“延延,她刚生了孩子,身子弱,罚不得。”
“好一个她身子弱,罚不得。十王爷。我懂了。”
我拧了一条湿布巾,敷在圆圆肿起来的脸颊上。圆圆委屈,靠在我怀里,偷偷瞄了慕清一眼,小声在我耳边咕哝了一句,“师妹,要是皇上在就好了,他一定舍不得你受如此委屈,也一定会给咱们出气的。”
心里仿佛被什么戳中,蓦地一疼。
慕清也许是听到了圆圆那句话,开口问我,“延延,你还是忘不了他,不肯跟我,是不是。”
“是。”
他将我提起来,道,“我就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延延,他已经死了,死了!待我平了西夏,整个天下就都是我的了。你怎么就是不开窍!”
“我记得,你将他扔下百丈崖的那天我就说过,我得要素心和她孩子的命。慕清,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这滋味,我怎么可能独尝,将你落下。”
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不自觉紧了些,“延延。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是心疼你孩子的娘亲吗,我就偏要她们母子的命!除非,你现在就让人来,也将我扔到百丈崖下去。”
我说这话时,并不知道素心那个早产的孩子因为先天不足,加上动荡之地,照顾不周,出生不几日便染了风寒。慕清一听这话,怒火中烧,猛的松开我,随后摔门而去。
139 跪山
圆圆哭着跑来抱着我的脖子,“师妹,师妹,咱们回兰因宫吧,回去等皇上………”
兰因兰因,难道这兰因结出的注定是絮果不成?
我抱紧了圆圆,“小师兄,宫里,咱们暂时怕是回不去了。”
他仰起小脸来,又不死心地问了我一遍,“师妹,皇上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我想起来一件事,又问他。“小师兄,先前你与我说的,千佛山上有得道高僧无所不知,只要跪山上去,他便能回答一个问题,究竟是不是真的?”
“师妹,我没骗你,我路过的时候,那些人是这么说的。你该不是想去见那高僧吧?”
我一连发烧了许多日,四肢没什么力气,慕清端来的那碗药已经凉透不说,素心虽未灌到我嘴里,却洒出了不少。
“小师兄,你刚刚要给我的药。还有吗?”
圆圆低头从小布包里重新翻出来那些药,递给我,“师妹,你吃了就能好了。”
“真的?就这么几粒小药丸。小师兄你果真做出能治病的东西来了啊。”
他点点头,“这药治病是真的,不过可不是我做的。是我先前在宫中药房碰到了白太医。他知道我要来找你后,就将几种草药做成了药丸要我随身带着。师妹,你快吃了吧。”
“好。”
难得,得知我要出门,那几个看守禀报慕清后并未拦我,只奉命寸步不离地跟着。
千佛山下,果然见有不少人一步一叩首正向山上千佛寺里走。究竟心中有多少疑惑,才能让如此多的人这般趋之若鹜。
千佛之高,走路尚且辛苦,若是一步一叩首,哪怕不停不歇,也要个数日之久。是以,山下信誓旦旦跪山者众,终能登顶者少。
我站在山脚下,思量着,那么多的问题,我该问哪一个。又或者,哪一个背后,藏着我要的答案。
不过半日功夫,膝盖上的衣料便被磨破了。山路崎岖,越往上,平整路途已经罕见,多是碎石铺就。
俯身,叩首,跪上一阶,再俯身,再叩首。如此不断循环,很快就成了机械。除却膝盖处被磨破了皮,每上一阶都有碎砂砾嵌入皮肉之外,双腿已经?木,倒是也不觉得累。
从天光破晓到星斗漫天,每一次俯身叩首,我都差点以为会就这样再也起不来了。走了没多远,双掌已经开始浮肿泛血,有零星血迹沾到路边枯草上。眼前再也看不到别的,抬头,除了曲折石阶还是石阶。
那些一起从山脚开始跪山的熙攘不知从何时起已经都不见了。若是抬头,除了隐藏在树丛中的寂寂山路,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山路何其崎岖漫长,匍匐在地方知人之渺小宛如蝼蚁。抬头远望,竟觉那山路艰险不见尽头,好似能通天。
等到双手血肉模糊,双腿也失了知觉,这才见到了掩映山门。我终于跪在了门前。已经记不清看过几次日升,几次月落。
门扉打开,门内便是袅袅香火轻升缭绕。声声木鱼传来,一下一下好似叩在人心上。
有两个小沙弥出来,先是冲我双手合十,揖了一揖,随后一左一右将我架了进去。将我安置在一个软蒲团上,其中一人又递来了些清水。嘴唇干裂,一碰水,便觉生生地疼。
木鱼声蓦地停了,却是面前跪着的人缓缓睁开眼。这人我也是认得的,正是那个曾经名满京都的画师竹?。
他见了我,道,“没想到,第一个能跪山上来的人,是你。”
“竹?,我的这个问题,你若不知道我也不怪你。这些辛苦我也可以不计较。我只求,你实话实说,不要骗我。”
“我既然许下愿,谁能跪山上来就答他一个问题,自然就不会随意说谎糊弄。”
“好。那我问你,我要如何才能再见他?”
“缘由。”
我重复着竹?的话,“缘由?”
竹?又说,“若你受了这么多苦,要说出的仍是这天下缺他不可如此之类的话,那还不如不说。”
我苦笑,他都已经被扔下百丈崖了,又怎容得我继续冠冕堂皇道貌岸然。
“缘由便是,我想他,想见他,仅此而已。”
竹?叹道,“世人混沌,多半活得也糊涂。多少人穷其一生都不能做到观心,观到自己真正想要。情丝之事亦若一叶,障目障心。若你能早些观到自己的心,早些承认…”
他不再多言,轻挽衣袖,从案上拿了一支笔,抬手便在纸上落了一字。复又将那纸折了几折,这才递给我。
我将手上渗出的血在身上擦了擦,伸手接了那字条,颤着手迫不及待打开。
“竹?,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他的答案,每次都不能让我满意。
他看看我手里的那张纸,道,“是。这就是答案,半字不假。”
“那,你总该给我个具体时间吧。”我又看看手里的那个字。心中一下又燃起了希望,“竹?,那你这字的意思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没死,他还活着,是不是?”
竹?却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你别走!你还没回答我!”我想伸手去拉他,奈何双腿不争气,一时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站起来。跌在地上,连他的衣角都没抓住。
“答应你的一个问题,我已经答完了。”他顿了顿,又吩咐道,“送她下山吧。”
他说完,便拐进了后堂。
那两个小沙弥果然又过了来,一路将我架起来,搀到了山脚。
我不知慕清是何时来的。山下,候着他的车驾。
见我被人搀下来,他亲自过来扶。
“延延,你这是……”
我手里仍旧捏着竹?写给我的那个字。
“延延,没想到,你果然来这里跪山了。”
他目光落在我手上的那个纸条上。“你问了什么问题?”
我生怕他从那纸条上得出什么来,只道,“我腿有些疼。”
他低头一看,过见我两只膝盖上血肉模糊。也不在追问,将我扶到他带来的车驾上。
我将那个字悄悄收好。似乎,眼下,除了纸上说的。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慕清的临时府邸。他想将我从车驾上抱下来。
“不用了,十王爷,我自己能走。”
他也不再勉强我,改将我扶下来,随即吩咐左右,“去叫个大夫来。”
候在他跟前的那个侍卫闻言有些为难,跟在一旁同慕清道,“王爷,这几日前方与西夏交手不利,伤亡惨重,随行的几个大夫都已经被张大人调去前线医治伤员了。”
慕清立刻道,“那就给我去镇上找!”
“是。”
膝盖处皮肉已经全被磨烂,混合着血和泥污砂砾,疼的钻心,我走得极慢。等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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