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宝清眼泪汪汪地扑进去:“爹爹!”
乔天萧被她扑得退了一步,笑着摸摸她的头:“傻丫头,还没哭完?摔了这么大一个包,刚才怎么不和爹说?”
他这一动弹,便有哗啦的铁链声响起,乔宝清这才发现他脚上扣着两条黑黝黝的链子,这间密室的四角都立有粗柱,大概为支撑所用,铁链的另一头就栓在其中一根柱子上。
乔宝清气得红了眼:“太过分了,还拿链子锁着你!”
上官潜走过来,蹲下身去,手中多了把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匕首,他将内力灌足到匕首上,手起刃落,只听铿锵两声,两道铁链都一断为二。
乔天萧拾起一截铁链,瞧了瞧断口处,赞道:“好匕首,特制的寒铁也能断得这般平整,难为你想得周全。”
上官潜起身微微一笑:“乔叔叔过奖了,不把东西带得齐全一些,我也不敢来闯这龙潭虎穴。”
乔天萧闻言叹了口气,道:“这次辛苦你了,只怪我一时大意,未曾想到他有胆子向我动手。二宝性子莽撞,不听人劝,想必也没少给你添麻烦。”
上官潜看了眼乔宝清,笑道:“没有,乔姑娘性情爽直,天真可爱,哪有什么麻烦?这回要不是她,我还寻不到这里。”
他瞧着乔宝清的目光温柔含笑,显见是真心这么认为,乔天萧深知爱女一点就爆的脾气,以往常为她忧心,只是怜她幼年丧母,已经将她宠成这个样子,再想拧过来也晚了,没想到上官潜竟丝毫不为此头痛。他一面心中称奇,不知道这两人平日是怎么相处的,一面又不由露出了舒心的和悦笑意。
乔宝清却被夸得红了脸——门和铁链全是上官潜弄开的,她什么忙也没帮上,昨晚倒刚和上官潜吵过嘴,乱讲话伤了人,上官潜现在一个字也没有提,反帮她讲好话,她心中又羞又愧,忍不住想要道歉。
她还未开口,上官潜已先道:“乔叔叔,乘着没有被发现,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我试探过盟主府里的其他人,他们基本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您被暗中关押的事。只要离开这间密室,赵鹤堂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我们。”
乔天萧摇了摇头,道:“不行,这里的机关只能从外面打开,赵鹤堂每次来时都会在上面留一个心腹,专为开启机关。现在我们只能等他发现下来时,才能找到机会出去。”
这真是再严密没有的密室了,将乔天萧锁在铁门内、扣上铁链不算,竟不留任何开启的机关,即便他有办法脱离掉两道禁制,也还是要被困在里面。
其实从在这个地方看见乔天萧起,乔宝清心中已预感到了真凶的身份,这时听到他的名字,只是证实了她的预感没错而已。她想到赵鹤堂那张俊朗端正的脸,她一直相信他,感激他,上官潜向她暗示明示了那么多次,她没有一次相信他,总是坚定不移地维护赵鹤堂,可原来她一直在把仇人当做恩人,看见的只是赵鹤堂虚假的面具,她简直蠢到可笑!
“到底为什么——”她红着眼问,“爹,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害你?!”
“这说来话就长啦。”虽然仍处在困境中,乔天萧的情绪并不焦躁,言语镇定地将整件事的始末从头道来。
话说两年前,乔天萧收到一封好友寄来的信,这位好友是边关军队中的中级将领,他发现关内有人向蛮族走私粮食等物,因对方的行动极其秘密,将领始终无法追查到来源,便向乔天萧去信求助。乔天萧收到信后,派长子前往协助,为了保密起见,对外宣称是去派一位不世出的高人为师。
另一方面,乔天萧自己也开始在南地盘查,一年下来没有任何线索。他意识到问题应该是出自北地,于是将查探方向转换,这一查终于揪住了条尾巴,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条尾巴竟来自北武林盟主府,只是不确定是府里的不肖弟子所为,还是直接与盟主赵天有关。
☆、第 18 章
乔天萧在北地的势力有限,再查下去恐怕打草惊蛇,无奈之下,他将此事托付给了上官潜。但没想到赵天狡猾机警,乔天萧在北地只有一点活动痕迹也被他抓住,意识到阴私可能暴露,他先下手为强,散传单毁了乔天萧的声誉。因为乔家长子此时确实在军中做了个小官,乔天萧无法辩驳,怕事态进一步恶化,将上官潜也暴露出来,便沉默地认了那盆污水,被逼退位。
而上官潜在同时宣布与乔家退婚,实则是为了与乔天萧划清界限,不让人想象他们有什么联系,以便安心追查线索。乔宝清在青楼碰见他那次,便是他查到福远镖局参与其中,提供运粮线路和掩护,于是刻意接近少主陈少宇。当时他已经套到存放可作为证据的账本存放地点,在送走乔宝清后,他便去偷了账本,旋即与乔天萧联系,却迟了一步。
而所谓赵天去边关看望好友之类的话,根本只是编的托词罢了,他确实去了边关,但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押送粮食和物资,以前他是从不会自己出面的,也不会动用武林盟人手,都是交给福远镖局,于是在明面上,谁也抓不到他有什么不轨。这次他会冒险亲自前去,是因为收到消息,似乎有人潜入关外,去调查他与蛮族的交易——他再小心,蛮族也不是傻的,不会随便信任中原人,他们敢与赵天交易,当然不会不想办法扣下他的把柄。
乔宝清听得瞠目结舌,她从不知道在她悠哉度日的时候,背后竟已发生这么多惊险严重的事。她心中又激动又伤心,爹爹果然是被陷害的,传单上说的那些小人行径,他根本不可能做,那些恶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居然这么冤屈她爹!
她又不免有些疑惑:“可是赵大——赵鹤堂怎么能抓得了爹?他根本打不过爹的!”
“你难道忘了你的明珠剑?”答话的是上官潜,“我猜当时的情形,应该是赵鹤堂拿了明珠剑去求见乔叔叔,说乔姑娘遇到了危险,乔叔叔心神大乱之下,才被他得了手。”
乔天萧微微颌首:“说来都是我大意,若是赵天来见我,我一定会多加提防。但来的是赵鹤堂,我只以为他要拿二宝来暗中要挟我,却没想到他一个小辈敢和我动手,在剑上抹了烈性麻药,我一时不查,竟真的着了道。”
他说着,神色间若有遗憾:“此子武功胆略皆是上上之选,不愧为江北俊杰第一人,只可惜走了岔道,白费了一身资质。”
乔宝清怒道:“爹,他害得你这样,你还夸他!我要是早知道他是害你的凶手,肯定一剑杀了他!”
乔天萧失笑道:“你这丫头,还是一点气都沉不住,和潜儿在一起时也总这样?亏得他受得了你。”
乔宝清一听就要反驳,想说上官潜哪有那么好,可是想来想去,话都到嘴边了,硬是说不出来。她自己都想不通,上官潜顺着她的时候极少,大部分时间要么撩拨她,要么压制她,偶尔赞美她都赞美得她满心狐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说反话。可偏偏,她居然觉得他对她还不错,为他那些或真或假的赞美而晕陶陶,更没法在父亲面前说他的坏话。
她只能跺脚道:“爹,你干嘛向着别人说话?好像他对我多好一样。”
乔天萧直接摇头了:“傻丫头,还嫌他对你不够好?看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再好的甜言蜜语也当不得真,你该看他的作为。”
乔宝清不吭声了,她又傻又天真地一路被人骗到并州来,除了心灵饱受被欺骗的伤害,其实没吃过什么别的苦头。可上官潜肯定不一样了,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又要找证据又要救人,想也知道其中有多少艰难险阻。
想到这里,她有点别扭地转头,想要向上官潜道个谢,却吓一跳:“人呢?”
乔天萧有点发愁又有点好笑:“你刚才发呆的时候他就出去了,外面的机关响了。”
乔宝清精神一凛道:“一定是赵鹤堂下来了!”
说着就要冲出去,乔天萧一把拉住她:“你修为太低,别出去添乱。”
乔宝清焦急地跺脚道:“爹,你不知道,他们过过招,上官潜打不过他的,我要去帮忙!”
这两句话的功夫间,外面已响起沉闷的拳脚碰撞声。
乔天萧皱了皱眉:“二宝,你呆在这里,爹去。”
乔宝清一怔,揪紧的心脏放松下来,她刚觉得自己是昏了头,居然没想起来爹爹这个绝世高手,而要自己出去送死,便听外面上官潜喝道:“乔姑娘,看好乔叔叔,他武功尽失,别叫他出来!”
“……”乔宝清难以置信地道:“爹?!”她的嗓子颤抖得厉害,几乎以为自己是耳鸣听错了。
乔天萧叹了口气,道:“二宝,这没什么,别难过。”他的态度淡定自若,即便遭遇如此巨变,也不坠宗师身份。
乔宝清的牙都快咬碎了,她爹爹苦练半生,一身绝世武功就这么被废掉了?!对了,她早该觉得不对劲的,她爹爹武功若是还在,几根链子怎么锁得住他?一扇铁门又算得了什么?这些东西在南武林盟主的手下,根本就该是一堆破铜烂铁。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
乔宝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恐怕自己一开口,眼泪就要像瀑布一样流下来,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爹爹被人害成这样,没法再保护她,她不能躲在他身后了。
她咬紧牙关几步出了门,将门关好,把那把大锁重新挂上去,将乔天萧困在里面,然后昂着头冲了出去。
出场很英勇,但跟着她就傻眼了,密室里的那点烛光所能照耀的范围十分有限,转了个弯后,她就只能看见前方一团黑呼呼的影子,勉强能分辨出是两个人,可要再搞清楚谁是谁,就根本没办法了。
她呆了一瞬,便见其中一个影子挨了一掌,闷哼一声,她由那调子里听出是上官潜,热血一沸腾,正要冲上去助阵,那两个影子又战成一团,无法辨认了。
乔宝清急了,叫道:“喂,你没事吧?受没受伤?”
回应她的是称得上凶恶的喝声:“谁让你出来的?回去!”
可这时他再凶也吓不住乔宝清,她怎么可能听他的?他在为她和爹爹拼命,却叫她躲在后面旁观,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她才没这么孬种!
可上官潜似乎料到她的心思,再也不肯出声了,缺乏了声音的指引,乔宝清不知道该上前打哪一个,空有满腔斗志,憋得直跺脚。
两个黑影间的攻势渐次凌厉起来,密道空间狭窄,无处退让闪避,两个人纯是硬碰硬,拳脚声声着肉的闷响,听得乔宝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叫道:“上官潜,你要不要紧?”
没人理她,两个人从碰面就是生死之斗,互相都想速战速决,上官潜固然担忧时间拖久了再来敌手,赵鹤堂更怕事情败露不可收拾。只是真的动起手来才发现,那天切磋时不只他未尽全力,上官潜也留了一手,论起真正的实力,上官潜虽仍稍逊他一筹,但他想要快速灭口,却是怎样也办不到的。
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身上的彩都越挂越多,陷入了惨烈的困斗。又是数百招过后,赵鹤堂终于慢慢占了上风,他便把战线往密室那头推进,乔天萧是最大的活证,原本要留待父亲回来逼问他收集的证据都藏在哪里,但现在顾不得了,那些东西再多也比不上乔天萧的杀伤力,只要让他活着出了府门,北盟主府就全完了,必须杀了他!
乔宝清眼看着他们往密室那头打过去,心知不妙,那里面关的是她爹爹呀!
她一路贴着墙摸到了铁门前,展开双臂挡住铁门。左边的袖子忽地往下一坠,她这时候脑子都紧张得蒙掉了,胡乱地把那沉沉的东西掏出来,才发现原来是之前摔进来时捡到的盒子,借着门缝里透出的烛光,她终于大概看清了它的轮廓,却是个木匣子,黑乎乎的,好生眼熟。
有劲风扑面,扬开她的发丝,乔宝清一抬头,便被一掌掀到了墙角里。
赵鹤堂打开她后,旋即一手与身后紧迫追来的上官潜过招,一手扯下挂在铁门上的大锁。
爹爹!
乔宝清的脑中一片空白,她完全感受不到身上的痛楚,手指摸到木匣子底端的凸起上,疯了般一直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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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器破空的声音。
箭身入衣入肉的声音。
重伤身躯颓然倒地的声音。
在这与世隔绝的寂静地层下,所有声音都显得那么清晰而明确。
哒哒哒。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她还在不停按动的手指,对她道:“好了,箭都被你射完了。”
乔宝清大口喘着气,失神地看着倒在铁门前的男人,他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我杀了他?”
“没有,还剩一口气呢。”上官潜咳了一声,身躯晃了晃,就势倒在她的肩头,又咳了一声。
乔宝清只觉得脖颈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