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窟……
这是什么地方?
沙海一线天因地理环境的原因,了无人烟,但偏偏有那么一处地方,有厚重的黑岩耸立,可遮风沙挡赤阳,在一望无际的黄色沙尘中如导航灯一般的存在,引人前往。
这便是一线天的驿站,销金窟。
提起销金窟,平常的老百姓可能不太知晓,但五洲六陆通缉榜的亡命之徒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因这里恶劣的气候,危险到足以丧命的沙暴,阻挡了所有人的脚步。
所以这片了无人烟的沙海,也就成了这些走投无路时投奔的避风巷,只要他们踏进一线,那些生了狗鼻子穷追不舍的锦衣卫,六扇门大能们,就算明知他们躲在销金窟,也都要望而止步。
这里慢慢的便成了罪恶的天堂。
无论江湖的好汉,还是九流的狂客,或是杀人越货来后销金的亡命徒,这些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着的。
也正因为他们顺手带来了大量不正当的财物,才使得它从多年前的几个小石窟洞,到现在的鼎鼎大名的销金窟,养下了无数匹可随意进入一线天的骆驼客,从而“财源广进”。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里也确实是渡沙海苦难人们心目中的绿洲,因为只要银子,没有你享受不到的服务,没有你吃不着的美食,没有你喝得尽的水源。
厉护卫与十二剑原地休息,大家嗓子都渴的冒了烟,罗溪玉忙拿着羊皮囊给休息的人倒水解渴,这样的天气,风一刮,碗中清水里全是沙子,可是没一人吭声,都是一口气全部仰头喝尽,一滴不剩,包括圣主。
喝完后,羊皮囊子里还剩了点水底子,全都是水里沉淀的灰质,反正马上就有客栈可住,她索性倒了出来,大概有小半盆,用手帕浸湿给他们挨个擦擦脸,至少一会进去吃饭不会掉满碗的沙子。
葛老与厉护卫则是脱了黑袍抖落上面落下的一层黄尘,因黑袍的材质是蛇皮,不沾灰也不必清洗,只要拍掉上面黄沙即可,出门在外极为省事。
小半盆水底子,洗帕子洗的水都黑了,一众才总算擦的干净些。
而葛老却是拉住一直忙活的罗溪玉,取出了件圣主平日用作替换的黑袍,手里还拿了个撕开的羊皮囊……
罗溪玉一愣:这……是要干嘛?
在沙海这边想要建个驿站,是不可能的是,且不说这流动的沙质地打不打得了地基,单是建造的材质就行,木头就不必提了,用石头垒的在风沙暴面前,不出一年半载也得松动倒塌,连固定都难以维持,何况其它,也只有像这样坚硬的黑岩才能经受起黄沙肆虐。
地理环境也注定这销金窟与别处的驿站建筑完全不同,不仅直接建造在岩石之下,且坚硬的石壁密不透风,十分牢固,隔热效果也极佳。
当圣主一行人在热浪中蒸烤了数日,嗓子冒烟浑身燥热的迈入销金窟的石洞大门内。
罗溪玉顿觉一股阴凉之气袭来,一时仿佛由地狱来到了天堂。
不仅如此,还有一股难掩的美酒肉香味儿迎面而来,与外面的死亡燥热相比,犹如两个世界一样。
这种冷热差的享受到底只有短短一瞬,随之而来的是驿站内突然安静下来的声音,及数十道目光在一行人身上不断上下搜刮,那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目光,其中夹杂的恶意气息,便是连罗溪玉这样毫无武功的人都能清楚感觉得到,且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往圣主身边靠了靠,紧张的抱着宝儿,头都不敢抬的跟随其后。
此时罗溪玉身上穿的是用圣主的黑袍改良过的黑袍,帽子大的能掩住整张脸,手里还抱着个羊皮囊,里面装着宝儿,宝儿很乖,羊皮囊虽然不舒服,但在罗溪玉怀里,它都没有乱动。
葛老来之前可是千叮万嘱,绝对不能离开他们半步,一定要跟在圣主旁边,否则……
罗溪玉已经连听了葛老两次否则,她真的忍不住想问问否则会怎么样,那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吗?还是什么吃人肉包子的龙门客栈?
但葛老说完就闭口不言,也不知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事,或者怕吓到她?
她虽然是个弱女子,但还是见过世面的,再怎么可怕也不可能被吓尿了好吗?
而且,相比什么也不肯告诉她,让她自己一人胡思乱想才会更可怕的好不好?
圣主一进入驿站,便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空气中的肉香实在腻得让人作呕,但与外面的尘沙相比,尚可勉强忍耐一二,于是他顿了一下,才抬步向里进。
这块沙海中的黑岩内,石层阴凉挂水,是块极为难得的消暑阴石,这种石头放在别处,待得久了对身体极为不益,可偏偏在这片沙漠之中,外面的阳燥与里面的阴石,相得益彰,倒成了上好的避暑之所。
他们进来之前,驿站内正有数桌穿着怪异,长相狰狞的人围坐一起,看着这一行风尘仆仆的黑袍人,那十分暗黑古怪的装扮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或打量或挑衅的看着他们。
圣主面色平静,目光并没有扫向周围任何人,只是径直走进去,在离众人不远不近的一张桌子前坐下,这才抬目扫了身后十二剑一眼,因从小到大的相伴,十二剑远胜一般的护卫,与主人心有灵犀已根本无需他开口命令,一个眼神十二剑便了解了,意领神会的立即分散四周,就近寻了空桌子相继入座,将圣主那张桌子围在其中,并同时解下剑,将其放在桌上。
虽然十几人进来后半句话都未说,可是无论是举止还是解剑的行动,本身就会给人一种浓浓的肃杀之气,防备里似乎也有随时准备好拔刀相向之意隐在其中,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这时,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穿着宝蓝露臂短衣的瘦削男子,目光在不断在十几人身上打转后,视线一转,落在了正低头紧张掩住面容的罗溪玉身上,停顿了下,突然低“咳”了声,沙哑如沙子磨盘的声音蓦然响起:“三娘子,来客人了!”
☆、第四十五章
听到三娘子称呼,罗溪玉先入为主的以为必然是个身材丰满容貌妖艳的美人,就算不是如此也会是位彪悍的老板娘,可是当柜台那个正低着头拨动算盘清算帐目的女子走出来时。
罗溪玉吓了一跳,想法瞬间碎的连渣渣都不剩。
三娘子,居然是个毁了容的女人!
初看时觉得怪异,再看时才会发现她的脸颊处伤疤不同于厉护卫脸上狰狞的疤痕。
而是让人有点触目惊心的感觉,看清楚后又觉得有股冷意由头皮直入心头,发寒的很。
如果细端量这位三娘子,会发现她腰细身瘦,如柳柔姿,白边右衽青色半臂短襦,黄白色高腰罗裙,清雅非常,袖沿之处还略有脏污,可能是触了墨汁。
她的五官长得也极为标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但是,在那原本应该饱满如水的双侧脸颊,却像是被人生生用刀给削去了肉,愣是将一个鹅蛋脸型割成了不论不类的瓜型脸。
只余下两片巴掌大红通通的疤痕在那里,细看还能看到里面薄薄的一层皮膜,如擦了胭脂,实际瞧着有些可怖。
这到底是什么可怖的地方啊?连老板娘都被削去颊肉,那双颊之痛感受身受下之,让罗溪玉有些害怕,没敢再看,只是下意识的紧紧搂住了怀里的羊皮囊,目光向旁边圣主看去。
而圣主神情平静,只是眉头轻微的皱着,似乎感觉到身旁的目光,淡淡的扫了她一眼。
圣主很少会用这样的目光看她,那里面有一种安抚的意思,这可是罗溪玉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因为大多都是不满的,罗溪玉见顿时发紧的心情慢慢放松下来,因为他好像在告诉她,不必怕,任何人动不了她一根毫毛。
心里一时涌出特别的感动,说不热泪盈眶都是假的,胸腔里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真是不枉她那么竭尽全力战战兢兢的讨好他啊。
三娘子一身素白,头无半钗,脸虽有损却也不卑不亢,她将手里算到一半的算盘归位,看了眼那个开口的男子,才向几人走来:“几位是打尖还是住宿?是否还与上次一样?”
这位三娘子就像一位良家女子一般,站离客人两步远询问,语气中的疏远太过明显,只是她的目光却无意识的瞥了罗溪玉一眼,及她手上的羊皮囊。
葛老看了眼圣主,接口道:“打尖吧,还要麻烦三娘子将羊皮囊全部灌满……”
“客官要住多久?储水要三日后才能到。”
沙漠里是打不出井的,所有的水都要靠沙海骆驼客运驼过来,路上要耗尽所有人力时间与风险,一只骆驼两只水囊,拉回来只有百来斤,十只也只有千斤,用起来不过三五日,可以说是滴水如金。
三日……葛老犹豫了下,看向圣主,圣主点了点头,在这里水才是关健之物,无水就是神仙也寸步难行,他们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好,那就宿三日。”葛老抚着了下胡子对三娘子道。
三娘子边手在算盘上打的“叮当”响,头也不抬的问道:“店里现在有包子,烧饼,包子两文一个,烧饼五十两一对,客官吃哪一种?”
罗溪玉正低头看,帽子盖脸的看着面前榆木桌上的油污渍,边看着另一边两张桌子的人脚下微动,还有人用脚点了点地,不知道是什么江湖暗语。
这时就听到三娘子冷冰冰的声音说包子两文一对,烧饼五十两一个,顿时罗溪玉渴的想伸去拿桌上的茶壶倒水的动作当即一顿,有点不敢相信的抬头去看那个什么三娘子。
晕,就算是黑店也不带这么抢钱的好不好?包子带馅两文钱两个,烧饼一块面而已就要五十两银子一个?这三娘子是口误了吧?
结果这么一抬头,那三娘子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向她看了过去,两人视线当空一对,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准确的说是双颊上时,那本来空洞的眼晴,顿时如长了白毛一样,脸颊边的疤都似往外鼓了鼓,凌厉的目光就像要生生将她脸颊肉扣下来一样,使得罗溪玉身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的层层叠起。
那真是一种让人心底极底发寒的眼神。
罗溪玉忙移开视线,可是这种恐惧不仅是她,连羊皮囊的宝儿都感觉得到,不舒服的往她怀里动了两下,她吓的急忙用袍袖遮掩住。
圣主似感觉到什么,突然将目光向三娘子看了过去,三娘子的眼神顿时如见到了毒蛇一般,瞳孔一缩又收了下回去,川景狱转头伸手将脸不自觉发白的女子头往下压了压。
厉护卫与十二剑手已放在剑旁,虽然目光皆垂,但却已将那边不断的在交头接耳,甚至微微聚拢在一起目光在他们身上交替的人的所有动作收入眼底。
葛老见状倒是笑道:“既然说了与上次一样,只需按人头数,三娘子何必要再问一遍。”
三娘子弯了弯唇,笑容不达眼底道:“几位上次只住了一日,恐怕还不太清楚销金窟的规距,我自然要再说一说,免得到时有什么得罪之处。”
随即空洞的目光落在几个人头与罗溪玉和她怀里的羊皮囊上,手却仍在算盘上不断拔动。
“住宿不能保全尸,交了烧饼钱才可以保你们留一口气活着出去,男人买命五十两,女人与小孩要翻三倍,你们十四男,一女一婴儿,合计十六个人头一千两,加三日住宿两间屋子六百两,共是一千六百两,只要给我一百六十两金子即可,不收任何银票,零碎银子也不要,这钱里不包括水,若需要水一碗十两银子,可随意填碗,销金窟内价格童叟无欺,帐目算的清楚,人头也数的清楚,下次来,我就不再重复了……”
这话一说完,不说罗溪玉全身僵硬,便是十二剑手都已摸到了剑柄,只因另外几桌人在听到一女一婴儿时,瞬间静的连地上掉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那本来挑衅的眼神扫向他们时全部都变了。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从没见过女人和孩子怎么?什么男人五十两,女人和孩子翻三倍,歧视弱势群体啊,老板娘不也是女的吗?罗溪玉真恨不得用帽子将脸全部盖上,这些人难道眼晴都是探测灯不成,一张黑袍再盖上羊皮囊子都能将让人将目标锁定在她身上。
圣主此时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人,最后定在三娘子的脸上:“把钱给她!”
葛老听罢,对厉护卫挥挥手。
要说这位圣主确实是有钱的,罗溪玉在“棺材”里待了不止一月,如何不知里面有多少只黑漆无雕花箱里装的是什么,有一次厉护卫也没避她的当面打开,里面连块碎银子都没有,全是一排排码的整整齐齐的十两金,一百六十两金只不过是一箱十排其中的一排而已,更不提葛老身上那一沓沓大额面的银票。
厉护卫很快取了来,那三娘子接过口袋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