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蓝的呼吸沉了一下。
瞳孔内的情绪细微地开始变化,她闭上眼吸气。再睁开时,重重地丢下了一句,“好!”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背影决绝。顾晴川慢慢悠悠地跳下桌子,跟上去。
尹天辰不愿参与到女生的纠葛中,索性也走出去,把门关上。屋里只留下了蒋沫,沐绯以及她的党羽。
蒋沫看着夏蓝离开的身影,不知她那一句“好”是何意。也不敢叫她,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中的那一刻,终于浑身瘫软地靠在了桌上。
然而她松懈下来的神经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沐绯的党羽很快围了上来,在她身边组成一个密闭的圆。
她惊骇地望向沐绯,“你干什么?!”
“报仇啊!”沐绯盯着她的眼睛笑,轻松烂漫,“夏蓝和你的过节解决了,我的可还没过去。”
蒋沫心惊,惊恐地冲她喊:“我哪儿得罪你了?!”
“没办法,我就瞅你不顺眼,你说怎么办?”她飞快地给了身边那几个人一个眼色,不多赘言地命令:“娜娜,小玉。”
队伍里叫小玉的女孩儿利落地在蒋沫背后控制住了她的手,同时严娜娜一个巴掌马上落了下来。
啪——
还没反应过来,蒋沫左边的脸颊就被打得侧了过去,火辣的疼立刻传来。她闭了闭眼睛,在空隙中细弱地开口,“沐绯你……”
话没说完,第二个巴掌紧接着落下。耳中瞬间一片轰鸣,她怔愕地抬头,然后就迎来了第三个。
啪——清脆利落。
她的手在背后被束缚着,根本挣脱不开,脸上马上就肿了起来。她拼命地挣扎,眼看着下一个巴掌就要下来,歇斯底里地喊:“沐绯!”
似乎是有话说。
沐绯轻轻扬了扬手,命令严娜娜先停,得到了间隙的蒋沫立刻高声喊:“沐绯!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让人给我三个巴掌了!如果你今天整不死我,我将来一定……”
沐绯厌烦地皱眉。
严娜娜立刻扬起手,巴掌落下的同时对她说道:“这是第四个,仔细接着!”
啪——
饱和响亮的一击。
眼前一阵头晕目眩,蒋沫低头轻咳,喉头那股腥甜的气息顿时涌上来。眼看着她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她立即改变了策略,低声说:“沐绯,你……你不是很讨厌夏蓝吗?你不是……一直都想整走她吗?”
沐绯眼角一眯。
这一句话激起了她的兴趣,她饶有兴致地笑了下,反身隔开了严娜娜,示意她继续说。
蒋沫肿着脸虚弱地开口:“其实,其实刚才那个是我做的。我和你一样,也不喜欢她……她和我好,只不过一直把我当她的陪衬。我也想整走她,我可以和你一起对付她……”
沐绯眉头一挑。
她示意小玉松手,自己一把拉住她胸前的衣襟,把她拉近,“你想和我混?”
蒋沫连连点头,“夏蓝的一切我几乎都知道,你和我联手,我保证,一个月内就能让她滚出我们学校。”
沐绯忽然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抓着她衣领的手越来越紧,她忽然把她往前一推,将她推倒在课桌上。
蒋沫的后背撞上桌角,疼痛传来的同时,身后的课桌因为受不了重力往后倒,接着,那一排的桌子一连串地倾倒,她斜斜地倒在中央,浑身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沐绯俯身盯着她,厌弃的眼神好像在看着一直令人作呕的蟑螂,鄙夷讥讽,“我最讨厌背叛!”
她说:“背叛一次的人,就会背叛第二次,所以夏蓝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用你。别逼我让你在美校混不下去!”
“我好歹只害过夏蓝一次!你害过她多少次?!”蒋沫狠狠地瞪她,“现在你来替她教训我,你又凭什么?装什么装?!”
“那你知道我和你的区别吗?”沐绯冷笑,整个人有种漫不经心的讽刺,“从一开始我就与夏蓝对立,所以我整她,随便怎么整,就算是死,都是她活该!活该这么招我烦。”
“但是,谁叫你从一开始就以她的好朋友自居?干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我整死你,都是你自己自作孽!”
蒋沫愤怒地喊:“沐绯,你会后悔这么对我的!”
“嘴还挺硬。”
她冷哼,再没有耐心和她纠缠下去,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对着那帮忠实的党羽声冷命令,“陪她玩儿点好玩儿的。”
☆、28。收网
从教室里走出来,夏蓝的背脊挺直,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顾晴川跟着她,在她身后轻声喊:“夏蓝。”
她不停,脚下的步子像逃一般,漫无目的。
于是他加快脚步,与她一直保持一米的距离,继续叫,“夏蓝。”
她依然不停,也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
穿过长廊,穿过楼梯,她快速走上那条长长的林荫道。学校里尤为静谧,他的声音淡然清晰,“夏蓝,你停一下。”
她仿佛听不见,继续往前走。顾晴川叹息,想要绕上来拉住她,“夏……”
只是,这一次。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夏蓝忽地一转身——
没料到她会突然停下,顾晴川猝不及防,脚下的惯性让他往前窜了几步,不偏不倚,她的头正好撞上了他的肩。
他下意识地想要退后几步,夏蓝淡淡地开口,“别动。”
她低着头,整张脸全部埋在了他的脖颈处,声音闷而无助,“借我靠一会儿……”
他定在原地。
其实,一切都是一场戏——
从那一天夏蓝闯进沐绯的教室开始。
那天中午,顾晴川告诉她,他查到了,只是查到的并不是一个确切的人,而是一个轮廓。所有见过那个人的人都说,没有看清她的容貌,只知道是个女生。穿黑色的朋克装,涂棕色眼影。
很明显的指向,可是夏蓝发现了,顾晴川也发现了,不对。
不对。
哪里不对?
太明显了。
这些线索都太明显了。太明显的事物,反倒容易遮蔽了事情本身的真相。而且她也相信,不会是沐绯,因为她不会傻到留下这样明显的线索,让人们看不清她容貌的同时留下她最独特的特征。
可以继续往下查,但是继续查下去,他就必须要求一个人,而骄傲如他,他实在不想去求那个人……
于是他决定,借助沐家的实力。他让夏蓝故意当众激怒沐绯,让沐绯心甘情愿去调查这件事。
而那一天,沐绯给她的信封里,是两幅画。
一副是《葵》。
她的《葵》,只是那一幅画上再也看不见了那些灿烂的向日葵,因为整幅画上,都被泼上了黑色的墨水。若不是画背面的X。L,她几乎不敢相信。
还有一副,是蒋沫的初赛作品,叫做《麦田》。
可夏蓝记得,这幅画还有一个名字,叫《金色沙漠》。
因为这幅画,是她画的。
——对你狠的,不一定就是你的敌人,对你笑的,也不一定就是你的朋友。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当初你初赛被淘汰,并不是我做的,我只是为了气你才那样说。
她突然就明白了。怪不得。
怪不得她会被淘汰。
怪不得实力并不强的蒋沫,会超常发挥得了第三名。
虽然不能确定她是否和照片事件有所联系,但她决定先揭穿蒋沫。她找来了他们所有人,用一个空白本子共同来演了这样一场戏,没想到,真的将她引了出来。
……
靠在他肩上。夏蓝的心里冰冰凉凉,所有失望的愤怒的情绪揪在一团……
其实她一直都懂得,人心不古,也知道人心似海深。她自己就是个例子。她将自己光鲜靓丽的一面展现给众人,把其余的肮脏的厌弃的秘密藏在心里。那些秘密在她心中长成参天大树,暗潮翻涌。所以当这一切被揭穿时,才会变成利箭戳穿自己的心肺。
她用自己的秘密伤了自己,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她不怨。扪心自问,她从未做过害人的事情。
而像沐绯那些无缘无故就针对她的,她无奈,却也接受。她能接受所有陌生人对她的诋毁指证陷害,可是——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会是她……
“没关系……”
林荫道下。
顾晴川抬手,手掌慢慢覆上她的后背,“你不用难过,她不值得。”
夏蓝在他的臂弯里,闭着眼,默然无声。
林荫道的尽头,远远的,一个身影在那里停下。
夕阳渐落,整条林荫道上,铺天盖地的阴影覆盖了每一个角落,后追出来的尹天辰,挺拔孤傲的身影几乎浸泡在那片深谙的阴影里。
他的视线落在林荫道的这一边。远远地看着远处的顾晴川与夏蓝。
满腔想要安慰的话被压下,他就这样静静地看,很久很久。
·
靳楚锐这一天回家的时候感到了气氛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
打开屋门的时候,整间屋子都是黑的。客厅的灯关着,厨房和卧室的方向也没有透出任何的光线。屋子里静悄悄的,平常喜欢躺着沙发上睡觉的母亲不在,似乎没有人。
他有些疑惑,平时的这个时间,父亲都不会带母亲出去的。他摸黑换了鞋,想要去开壁灯。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指摸上开关,客厅的灯就突然亮了。
咔——
骤然的灯光让他不由地眯了眯眼睛。慢慢地尝试着睁眼,接着,他便看见了父亲紧绷的严肃的脸。
“楚锐,你到书房来。”靳父开口,声音漠得像冰,“我有话和你说。”
靳楚锐没动。
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着父亲凝重的表情,他料到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事情。他望着靳父,半晌后迎来靳父重复的第二遍,“我让你来书房,我有事找你。”
他依然没动。
靳父似乎忍不住了,疾步走过来刚要再开口,靳楚锐淡淡打断了他,“爸。”
“有话就在这儿说吧!”
话落,一样东西准确无误地被扔到了他的脚边。
“好!在这儿说!”靳父沉声开口,铁青的脸上刻着隐忍,指着地上的那样东西,声线冷得发颤,“你和我说说,这是什么?!”
靳楚锐低头。
猛地,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样东西时,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的父亲,浑身冰凉。
“你从哪里找到的?!”
“这应该问你自己!”
靳父冷冷地说,凝起的神情里交织错杂着震惊、失望、愤怒的情绪,“我供你吃供你喝,让你上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级,你想要什么我几乎就给你什么,没想到你竟然用我给你的资源去堕落!做这种让人不耻的事情!还有,你究竟为什么转去清辉?!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子?你去找她做什么?!”
靳楚锐一怔,“你翻我的房间,还到我的学校调查我?”
“我才不屑翻你的狗窝!是保姆,她收拾房间的时候把这当垃圾给扔了!恰好被我看见……你的房里都出了这种东西,我怎么不去查清楚你整天都在干什么?!”
他冷声道:“你今天给我个理由把这两件事给我解释清楚!说不清,你就给我滚!再也别回来!”
靳楚锐惊怔!
他凝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胸口隐隐胀痛。靳父的话似乎碰触到了他心里某处的阀门,他几乎不受控制地失声喊道:“因为小意!”
靳父没有预料地一愣。
靳楚锐怒声吼:“你以为我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小意!你和妈,你们口口声声说爱小意,可你们为她做什么了?!一个,只会成天疯疯癫癫地喊小意的名字。另一个,干脆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小意留在了学校里!是!她是留在了学校!留在三中,回不来了!你却连将她接回来的勇气都没有!你说,除了这些,你们为小意做什么了?!”
靳父的身体猛然一颤。
“这个家里面,你们最不在乎的就是我,但也只有我,只有我能为小意夺回原本就是她的东西!你们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还不许我做?你们凭什么以小意的父母自居?!”
“还有……”
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他微微眯起眼睛,声音里所充满的愤恨和嘲讽让他都觉得恐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张口说:“爸!我的亲爸!你别总是说你养我花了多少代价多少钱行不行?你以为,就凭你给我的那些,买得起这个?!你根本就没把我当你儿子,我根本就不是……”
啪——
响亮的巴掌声阻断了他的话。
力气很大,几乎用了全力。那样沉重的力道,将单薄的他打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脸颊似乎被火突然灼烧,喉咙里翻涌的阵阵甜腥味,腻得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他默默地抓住地上那个冰凉的东西,握紧——那一小袋纯白的,好像面粉一样的白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