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都离开后,韩景行走进了凤鸾宫。想起皇后的话,他不再莽撞,而是先叫人通报,然后静静等候。只是,心中有些苦涩。
倾月挥退所有人,然后才问道:“事情办妥没有?”
韩景行说道:“办妥了。太医夫人写了一封亲笔信,叫我交给张太医。”
他拿出一封亲笔信,交到了倾月手中。
倾月拆开,内容无非是她们现在受制于人,劝诫太医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她收好信,对他说道:“多谢。”
“皇后娘娘……我……我做了这样的事,总觉得很不安。”
“以前我也是这样,慢慢地就已习惯。”
“是么……也许……也许吧……”
“现在,我还要你做一件事。”
“你说吧。”
“去楚国最东边的小镇,打听一个叫作蓝儿的女人,我猜她没死。你将她带回来。”
“好,具体是在哪里?”
“星辰花开的地方。”
“我这就去。”
韩景行说着,正要告退,却听见她轻声说道:“记得带一些花种回来。”
他心中突然有些难过。原来,她还是喜欢花的。原来,不管怎么改变,有些感情,是永远也不会褪色的。
韩景行走后,倾月传来了太医,仍然是挥退了所有人。
太医给她诊脉后,笑着说道:“一切安好,娘娘可放心。”
只是,他的面色十分忧急——自己的妻儿老小,昨夜突然失踪,他又怎能不急!
倾月微微一笑,从袖中拿出那封信,交给了他。看过之后,他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事情再明白不过,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听命于她,又岂敢稍有异动!
☆、情有独钟
楚云深很久都没再来过,紫露看在眼里,总会嘟囔几句,倾月却只是淡然一笑。
这天,仍然是她带着楚华在园子里散步,楚华蹦蹦跳跳地说:“母后对我真好!比林妃还好呢!”
倾月笑道:“华儿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啊!以后我就永远跟母后住在一起!等母后生了皇子,这里就会更热闹的!还有姑姑,每天都会过来看我们呢!”
“华儿喜欢母后吗?”
“当然喜欢!华儿最喜欢母后了!”
“以后会听母后的话吗?”
“当然会!母后的话,都很有道理呢!以前的皇后娘娘总是骂我,也总是教我欺负别人。可是母后不一样,母后教我做人和治国的道理,也带我赏花游玩。这些日子,我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当然会听母后的话!”
“你要记住今天的话。”
“当然记得!等我长大了,我会好好地孝敬母后——就像是我的亲生母亲一样!”
倾月笑了笑,没再说话。一边的紫露说道:“太子可真是伶俐懂事,比以前强多了!以前总是呆呆的,也不爱说话,看起来病恹恹,惹人心疼。现在这么有生气,那可都是皇后娘娘的功劳!太子可要永远记得皇后娘娘的好!”
楚华郑重其事地点着头:“我会的!”
“只是……皇上很久没来了,听说是去了林妃那儿。上次皇上在这里生了气,但也不至于这么冷落皇后娘娘啊!他可是很疼爱娘娘的!也许……也许是太子在这儿,所以他不便过来吧!”
楚华委屈地说:“我只是很舍不得母后!我想一直陪伴着母后,看着小皇子出生!怎么因为这样,父皇就不过来了呢?”
紫露掩嘴轻笑:“你不知道皇上多宠爱皇后娘娘,即使你在身边,他恐怕也会忍不住……你这个小孩子看到了,可就不好了。想必皇上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忍住不来吧。”
“紫露姐姐是在讨厌我,赶我走?”
“太子恕罪!奴婢只是随口说说!怎么敢有这种想法!”
“分明就是!你想讨皇后娘娘欢心,嫌我碍着她了!”
看见太子嘟着小嘴,紫露慌忙跪下说:“奴婢怎敢!只是……只是很担心皇后娘娘……盼着皇上来看看她罢了!太子请恕罪!”
倾月淡淡说道:“紫露,说话做事要懂得分寸。你对着太子,竟然说出这样大不敬的话来。太子没有罚你,已是宽容。以后不要再让本宫听到这些闲言闲语!”
“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只是想让皇后娘娘开心……”
“这些事,何时轮到你来操心了!”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会瞎说话了……”
“你先跪着,什么时候学会了礼仪分寸,才能起来。”
“是是是……奴婢一定好好学学……”
看着紫露唯唯诺诺的样子,楚华对倾月说道:“母后,饶了她吧。她这样跪着,会吃不消的。”
“华儿,你身为太子,要懂得立威立信。只能这样,才能人心归服。”
“哦!知道了!母后,带我去看花吧!上次看过的花,不知道还在没呢!”
倾月点点头,拉着他一起朝御花园走去。
远远地看见萱泠,她笑容粲然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楚华说:“走,咱们一起去玩!”
三人在园中逛着,走到深处,却看见楚云深牵着位美人朝这里走来。
蓦然相见,楚云深心中泛起温柔,正想开口说话,却见倾月盈盈一拜说:“见过皇上。皇上雅兴盎然,臣妾不打扰。”
说着,倾月就要走。楚云深叫住她,愠恼地说道:“你当真这样目中无人?”
“臣妾做错了什么吗?”
“你!你没做错!是朕想错了!”
“君心似海,皇上在想什么,臣妾又怎会知道。”
见她神色淡然,他心中更加气恼。他想要什么,她岂会不知道!只是,她竟然可以这样漠视!
他只想要她像往日一样大方体贴,她竟然一再冲撞他!
心中烦闷,他一挥手说:“你退下。”
他本以为,她会柔声劝慰。可是,她却只是淡淡一笑说:“臣妾告退。”
臣妾!臣妾!何时,她竟然也甘愿被宫中规矩束缚!这又哪里像以前那个坦率桀骜的她!
他冷哼一声,牵着美人走开了。
倾月牵着楚华说:“我们回去吧。”
楚华仰脸看着她,不解地问:“父皇好像生气了!母后为什么要惹他生气?”
萱泠也说道:“是啊,皇后娘娘,你也实在是太不应该了。看得出来,皇兄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你却冷脸相对,装得毫不在乎。难怪他会生气。”
“很快,他就不会再因我而生气了。”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又想起了韩景行的飞鸽传书。他说,蓝儿没死,他已经将她带回。
很快,他就可以忘记自己,忽视自己,自己也可以安心生下孩子了吧。
只是,这样想的时候,她心中竟然涌起莫名的烦闷。
☆、花好月圆
空谷幽兰,清美绝尘。蓝衣拂风,静婉烂漫。
当蓝儿被带到凤鸾宫的时候,看着她这样的风华万千,倾月的心中,突然有些嫉妒。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清澈无邪,心怀坦然。而如今,自己的身上,心上,已经伤痕累累,再也无法愈合。
而韩清泽又何尝不是心生惆怅?他爱慕的雪墨,何时竟然这样心机重重,难以看穿?
蓝儿盈盈跪在地上说:“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
倾月淡淡一笑:“免礼。”
蓝儿盈盈起身,轻柔浅笑:“皇后娘娘将民女带到宫中,可有什么吩咐?”
“蓝儿妹妹,可曾想过进宫陪伴皇上?”
“陪伴皇上?皇上……皇上恐怕早就忘了我……”
“皇上若是忘了你,多年前就不会派人去接你。”
“皇上派人接我?他……他不是派人杀我么?”
倾月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当初楚云深委托容馨去接她,但是容馨却反而派人杀她,然后谎称蓝儿早已病死。
蓝儿忧伤地说道:“他说过会去接我,我一直等着他。后来……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些人却说,皇上想要我死!”
“你信么?”
“我当然不信!皇上怎么会杀我!他那么温柔,那么善良,他说过会去接我,又怎么会杀我!”
“后来他们为何放了你?”
“我的孩子跑了过来,挡在我的面前说,要陪我一起死。那些人也不是十恶不赦,只是奉命行事。见孩子哭得可怜,他们大概也起了恻隐之心。他们就说,只要我交出孩子,他们就放过我。我当然不依,他们就抢走了他!他们说,皇后娘娘会好好待他,让他享尽荣华。我一直都想来找我的孩子,却又害怕因此而连累他。孩子……我的孩子他还好吗?”
听到这里,倾月已经明白。容馨怎么可能将情敌的孩子留在身边?肯定早就在路上杀死了他!
默然半晌,她终于开口:“他死了。”
“什么!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会……”蓝儿蓦然痛哭起来,“他那么懂事,那么听话……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已成事实,你节哀。”见她悲痛欲绝的样子,倾月走下来,扶住她说,“我叫人带你好好休息。”
“不……我要见皇上……我要问他……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他为什么狠心杀我……他为什么狠心杀他的孩子……”
“他会告诉你的。”
“皇后娘娘,请让我见见他好吗?你放心,我只是想问清楚……问清楚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
倾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皇后娘娘……我一直都听人说起你的美德……请你……请你让我见见他……”
“我带你来,就是为了让你们再续前缘。”
“不……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我没有别的奢求……我不是不知礼义之人……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只是……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我真的很想当面问清楚……”
“会的。他会见你的。”倾月说完,吩咐道,“紫露,带她沐浴更衣。”
“皇后娘娘!你……你不会真的将她送给皇上吧!”
“紫露,我说过,身为下人,要懂得分寸。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闻言,紫露只好带着蓝儿回房了。明明看到蓝儿虚弱不稳,她却也不扶,嘴里还在嘟囔着:“皇后娘娘在想什么!这样做有多危险!到时候可能就连皇后之位都不保!”
倾月听到,却只是淡然一笑。
这样的笑容,看在韩景行眼中,却让他心疼。
终于,他开口问道:“为何这么做?”
“因为我不爱他。”
“为什么……你不爱他,你却当上了他的皇后!”
“你知道,只是为了仇恨。”
“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你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景行,你很喜欢回忆过去。可是你应该知道,过去之所以称为过去,就是因为不可追及。就像你现在叫作韩景行,而我叫作白倾月。你敢说,你没有变吗!”
“是!为了逃避夜国追杀,所以我改名伪装。可是我清楚,我改变的,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我改变的,却不只是名字。你退下吧,以免惹人怀疑。”
“好!臣告退,皇后娘娘!”
韩清泽的心中,难过至深,也只能借助恼怒掩饰。
走了几步,他突然转过身来,将一包花种交给她,面似漠然地说道:“皇后娘娘命我带回来的花种,不知能否开出当初那样美丽的花朵。”
倾月紧握着花种,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却突然失笑出声。
夜幕时分,倾月吩咐下人将蓝儿送往了皇上寝宫。
她独自站在花丛前,仰望着黑夜明月,任由清风拂面。
她知道,他们现在一定在互诉衷肠。不过是误解一场,澄清之后,两人只会更加深爱。春宵花月,又岂能辜负缠绵。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想,为什么不能静下心来。
紫露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开口说:“皇后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皇上本来就一直念着蓝儿,现在你将她送过去,他肯定高兴万分,到时候就会独宠她一人了!”
“我自有打算。”
“皇后娘娘有什么打算?皇后娘娘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若是她真的得宠,到时候,您的地位可就危险了!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都在笑您呢!”
“你们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有谁在议论这件事,你如实告诉本宫!本宫要权杖处罚!”
见倾月发怒,紫露赶紧跪在地上说:“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乱说了……”
“这句话本宫不想再听到!掌嘴!”
紫露战战兢兢地,伸手扇着自己。
“你喜欢多嘴是吧!那本宫就让你再也不能说话!”倾月怒声说着,对旁边的丫鬟喝道,“拔下她的舌头!”
紫露慌忙求情道:“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