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哲点点头,“中午辛苦你陪我楼上楼下走一趟,把喜糖发了。”
钱秘书笑眯眯地,“安市你举行婚礼的时候,要不要伴郎伴娘?”
安亦哲挑眉,“你有人选?”
钱秘书挺一挺胸膛,“我和小史毛遂自荐!”
安亦哲闻言笑起来,“好,到时候你和小史可不要临阵脱逃。”
钱秘书卡吧卡吧眼睛,莫非——难道——竟然——
果然安市长大人不负所望,淡笑着拍一拍站在他办公桌边的钱秘书手臂,“我大哥也好,我大嫂家的几个兄弟也好,平素都是滴酒不沾的,只是真要喝起来……”
安亦哲留给钱秘书一个意味身长的微笑,挥挥手,示意钱秘书可以开始工作。
钱秘书愣一愣,内牛满面地捧着记事本出去了。
中午吃过午饭,趁午休时间,安亦哲带同钱秘书,从楼上开始,一路向下,各科各室,派发喜糖,所到之处,恭喜声此起彼伏。
“安市最讲求办事效率,想不到个人问题也一样速战速决,哈哈哈……”
“小安什么时候请我们这帮老头子喝喜酒啊?说起来市府办公楼年轻人里,好象的确很久没有传出过喜讯了。”
“小安结婚了?!哎呀我们市府大楼里,得有多少女孩子心碎了啊?来跟大姐说说,新娘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的?小安,小安,哎呀,害羞了?”
类似善意与八卦对话亦不断传来。
等两人捧着已然轻了大半的纸箱,来到卜书记办公室,卜书记的机要秘书起身,替两人打开办公室的门,一边笑着说,“卜书记听说安市您的喜讯,中午推掉好几个约见,特地等安市下来呢。”
钱秘书识机,从纸箱里取出一对小熊,交到机要秘书手中。
机要秘书接过那对小熊,拿在手中,看见一只穿西装的绅士熊,与一只穿婚纱的淑女熊,两只小熊手里各捧着一颗红心,十分可爱。
机要秘书忍一忍,微笑着对钱秘书说,“安市看起来颇严肃,想不到竟然这样童趣。”
钱秘书嘿嘿笑,不解释。
机要秘书转念一想,莫非是新上任安夫人的品位?
安亦哲自然不晓得卜书记的机要秘书在如何揣摩他或者他夫人的品位,径直走进卜书记办公室。
卜书记本在办公桌后看报纸,见他进来,抖手将报纸折叠,放在一旁,起身迎上来,往沙发方向延手,“来来来,小安,快过来坐。”
安亦哲浅笑,过去落座,自纸箱里取出两对小熊喜糖,双手奉上,“卜书记,这是我的喜糖。”
卜书记接过喜糖,半真半假地指责,“小安怎么不声不响就把终身大事解决了?也不把新娘子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怎么,怕我们这帮老人家合起来欺负新娘子不成?”
安亦哲弯眉而笑,“哪里,您想到哪儿去了?她性格比较内向,喜静不喜动,想叫她和我一起出门都难。”
“呵呵,看不出小安你原来竟是妻管严嘛。”卜书记笑着拍一拍自己的肚腩,“怕老婆好!怕老婆的男人才会发达!”
安亦哲笑起来,“卜书记仿佛深有体会。”
卜书记听了,又哈哈一笑,“心照不宣,心照不宣!”
安亦哲起身,“我就不打扰您午休了,卜书记。”
卜书记一道站起身来,送安亦哲走出办公室,一边拍他肩膀,“有时间带新娘子过来吃饭,赵局长跟我说过好几次,小安你最懂美食,是她的知音。不像我,只会得吃,完全不晓得其中典故。”
安亦哲颌首,“有时间一定登门拜访,再尝赵局长亲手做的美食。”
这才从卜书记处脱身。
待将两箱喜糖都派完,午休时间亦已结束。
钱秘书随安亦哲回到副市长办公室,不由得太息,“发喜糖已经这样累人,婚礼岂不要命?”
安亦哲睇一眼钱秘书,“怎么,打退堂鼓了?”
钱秘书一见老板质疑,即刻挺胸叠肚,“时刻准备着!”
安亦哲嗤笑,不打算告诉钱秘书,他打算婚礼从简,让他纠结去。
与安亦哲相比,若素在单位里引起的反响,更为强烈。
小水走进茶水间,原本直奔冰箱而去,忽然半道转向,冲到若素跟前,一把抓住若素双手,随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
七七在她身后,捂着耳朵进来,“小水,发什么痴?”
若素无奈。
零点八克拉E色VVS1完美切割钻石,白金六爪镶嵌,市价三万元的结婚戒指,她戴在手上,心惊肉跳。
洗衣服烧饭做菜时候,不小心掉进落水管里去怎么办?上班乘地铁挤掉了怎么办?想一想随身时刻携带三万元钞票的感觉,若素只觉头皮发麻,并不觉得享受。
奈何安小二轻哼,婚戒买来就是戴的。不戴,谁晓得你已婚?戴!必须戴!戴了,才可以杜绝有心人士纠缠。
若素拗不过他,而且爸爸妈妈也站在他一边,赞成他的决定。
若素不想父母操心,最后只得妥协。
只是今晨上班途中,她一路都用右手捏住左手,生怕掉在路上。
进杂志社后,若素还未来得及打扫卫生,已经被小水发现手上婚戒。
“七七,我眼睛要瞎掉了。”小水假意受不住钻石璀璨光辉,捂住双眼。
七七这时也看见若素手上钻石戒指,不由得微笑,“这是婚戒?!小素,恭喜你!”
“恭喜谁?”空虚又一次神出鬼没般现身。
小水便抓起若素左手,在空虚眼前晃一晃。
“嗬,晶晶亮!”空虚向后仰一仰头,避过差一点被小水挥到他鼻尖上的,若素的手。
顿一顿,省悟过来,“小素?这是——”
若素有些赧然地点一点头。“是。”
“啊,恭喜恭喜。”空虚倏忽抬头,向二楼道,“帝玖,我们杂志社终于有人脱离单身魔咒,步入婚姻店堂。”
三女齐齐抬头,看见帝玖蓬头垢面,扒在二楼楼梯口。
单身魔咒?若素一怔。
“小素不知道罢?”小水十分八卦地挂在若素身上,“我们杂志社有一个单身魔咒,凡在我们这里工作,都没有爱情,婚姻线淡薄。”
若素不信。
“你看我,年轻貌美——”
七七拍小水后背一巴掌。
小水咳嗽一声,总算把自我吹嘘那一套收起来,“小素你看,我们业余生活乏善可陈,不是健身,便是购物,感情世界一片空虚。”
“有!”空虚举手。
“去去去,一边儿去!”小水踹开空虚,“我们杂志社的前辈,据说都是离职后,才拥有爱情与家庭。”
“也许——不过是巧合?”若素迟疑。
小水突然放开若素,与空虚拍掌,“骗你的,若素!”
“小素脸上表情真精彩。”空虚笑到打跌。
若素恼了!“哼,今天中午罢工!不烧饭!”
“啊啊啊!不要啊!小素,我们错了!”小水空虚齐齐扑向若素。
楼上帝玖淡哼一声,“小素结婚了?那么,我们今天下班以后,到健身房加练一场,作为庆祝罢。”
今次轮到若素惨叫。
46婚后生活
若素的新婚生活,与婚前殊无不同。
最大差异,不过是安亦哲从“回娘家睡”,变成在自己住处过夜。
若素爸爸在若素注册登记后,又随车走了。
若素舍不得教爸爸继续奔波,可是爸爸笑一笑,“傻女,即使你嫁得再好,娘家给你的陪嫁,也不能太薄。爸爸再跑两年车,攒够棺材本,到时候专心在家照顾你妈妈,帮你带带孩子。”
若素劝不动爸爸,只好叮嘱他,不要拼命接长途单子,节假日多多回家。
若素爸爸答应妻女,女儿婚礼前一定腾出时间来,然后与妻女道别。
安亦哲曾经私下对若素说,爸爸这个年纪做集装箱卡车司机,长途往返,太过辛苦,不如他看一看,本埠有无需要为领导开车的职缺。
若素觉得不便替父亲做决定,便去同母亲商量。
若素妈妈听后,摇摇头。
“……不要落在……有心人眼里……”若素妈妈讲话仍然吃力,然而这件事,她务必要与女儿讲清楚,“……扣一顶以权谋私……的帽子……”
若素点点头。
是,固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妈妈到底在国营企业里,做过领导,这些道理,想得比她通透。
“那我去回断他。”
“……小安也是好心……”若素妈妈拉住女儿的手,“……你婉转些……”
若素笑起来,妈妈没见过她冲安小二甩眉拉脸,挠脸踹脚的样子,否则一定不会叫她“婉转些”。
若素找时间将决定告诉安亦哲,他也不强求,只是叹息,“若素,你不要同我客气。”
若素瞥他一眼,心道谁同你客气?
我们结婚,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再不用应酬那些塞女朋友给你的政客,而我则让父母安度晚年。
各不相欠。
若素在结婚登记回来,晚上入睡前,忽然灵台清明,前世因,今世果,想个通彻。
安亦哲笑一笑,“双休日想去哪里玩?我这一周没有接待任务。”
若素扑在北阳台栏杆上,“周六上午送妈妈去康复中心,我去健身,下午暂无安排。周日打算找些翻译工具书来看。真正开始接触笔译,才晓得自己的知识面有多狭窄。”
“呵……”安亦哲以同样姿势,扑在栏杆上。
两人仿佛养成习惯,在家里想说悄悄话,便齐齐跑到北阳台来,望着外头的繁华景色,有一搭,无一搭。
若素有时想,安某人要的,也许未必是妻子,不过是一个能教他安心说说话,又不会给他添堵的人罢了。
恰恰她以前是吃过苦头的,做事总带着万二分小心,不该看不该问不该听的,一概充聋做哑装瞎,而他要的,正是她这样没有任何政…治背景又懂得不过问他工作的 ——室友。
真是室友。
并没有因为一张结婚证书,便双双倒在床上,鞋脱袜甩,赤。膊相见,云翻雨覆。
登记回来的晚上,新婚夫妻与若素爸爸妈妈吃过饭,安亦哲自觉进厨房洗碗,若素也不拦他,总要做出一副和谐美满状给爸爸妈妈看,好教二老放心。
若素则进屋去给父母收拾房间,整理床铺,擦席子。
等她整理完客房,习惯性转进书房准备为自己搭行军床,恰好安亦哲端着饭后水果,自厨房里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若素蓦然惊觉自己已为人。妻,再睡书房,恐怕二老起疑。
装做在书房里找东西,在里头摸了一歇,带一本瑞士人埃里希?冯?丹尼肯写的《众神的战车》出来。
若素想不到在安亦哲书房角落里,会有这本书,她本以为安全局出身,无神论者的安小二,应该满书房专业书籍才对。
若素爸爸看见她手中的书,对安亦哲笑起来,“她小时候,我带她去参观天文馆,当日太空影院正好播放这部众神的战车纪录片。看完电影出来,她曾经立志要当考古学家与天文学家……”
若素爸爸没有再说下去,那些美好时光,现在提起来,不过是心头至沉痛的回忆。
若素赶紧岔开爸爸话题,说起手里还有单位发的两张博览会门票,问二老要不要一起去观展,方才将那些旧时记忆折过去。
九点一过,若素爸爸妈妈洗漱休息,叮嘱小夫妻晚上不要睡得太晚。
平日里最普通一句关照,这时听起来充满歧义。
若素动一动嘴唇,安亦哲已先她一步,起手揽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到:“知道了,爸爸妈妈,晚安。”
若素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的心都有,面孔“噌”地涨红。
等爸爸妈妈进屋,关门,若素拎住安某人手背上一点点皮肉,将他的手揪下来,甩开。
安某人轻“咝”一声,“真下得了狠手。”
见若素眼神慎戒,小兽一样,颇觉可爱,不由得拉住若素手腕,“走,北阳台谈心去。”
若素挣扎两下,见挣不脱,只好被他拉着,到北阳台去。
阳台上有淡淡潮湿夜风拂过,空气湿漉漉,城市已经进入一年之中,最最湿闷的黄梅天。
“若素你怕?”安亦哲开门见山,若素生气时,会得忘记距离,上下齐手,拳打脚踢。可是一但恢复理智,那些疏淡有礼的距离感,便充斥在两人之间。
怕?若素凝神想一想,“也不是怕。”
“那是什么?”
“无措罢。”若素望着外头湿蒙蒙的夜色,平素的万丈霓虹,这时看起来也带上一层江南水乡的婉约朦胧。
若素知道,这婉约朦胧,一如她和安亦哲的婚姻,不过是披着一层美丽外衣的假像,早晚会如这座都会一样,露出白日里的无情来。
所以,安亦哲的温柔,教她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