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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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之若素-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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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素笑着取出交通卡,“师傅麻烦你把表按了,结一下车资。去火车站的路程从新打表罢。”
  司机与眼镜男倒都很痛快,说就这样罢。
  若素付了车钱下车,目送出租车驶远。
  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会展中心北楼,若素的脚步,却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沉重。
  出租车司机的话,不断在若素脑海里回响:……肯定要出大事……不是监视……就是抓捕……
  有些原已经渐渐淡忘的回忆,倏忽沉渣泛起。
  若素捏紧手中背包,透明文件夹的棱角透过背包,戳痛她的手心。
  随后若素笑自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然而会展中心北楼,看在若素眼里,忽然间便有些莫名的,怪兽般的外形,令若素望而却步。
  可是文件夹在手,到底不能影响空虚的工作,若素看一眼人来人往的会展中心正门,再注视北楼片刻,若素还是迈步,向北楼走去。
  北楼大厅的巨大玻璃转门,被进出的客人推动,旋转间折射阳光,刺痛若素的眼。
  若素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自转门走进北楼大厅,略做环视,找到前台接待处,走过去。
  前台接待小姐笑靥如花,“你好,请问我有什么能为你服务的?”
  若素从背包里取出透明文件夹,“你好,我是译文杂志社的,能不能打个电话到一零一七室,请空虚先生下来,取一下他要的文件?”
  接待小姐微笑点头,拨通电话,隔了片刻,她放下电话,对若素说:“房间里没有人接电话,不然你把文件夹留在这里,我稍后替您转交给一零一七房的空虚先生。”
  若素想一想,“我留个便条可以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若素草草写下一张便条,与文件夹一起,交给前台接待小姐,然后快步走出北楼大厅。
  才走出转门,就有穿黑色便装的几名男子,与若素擦肩而过,行色匆匆向里闯去。
  “十楼,重复一遍,十楼。”若素耳里传进那几名男子简短有力的声音。
  若素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闪,四年前的那个夏天,那些仿佛从天而降的便衣男子,那紧紧钳住她手腕的冰冷手。铐,那将她带往不知名审。讯室的面包车……一切都如同黑白电影片段,交替浮现。
  即使人间四月,午后最猛的日光笼罩若素,她也觉得如堕冰窟一般,浑身发冷。
  忽然一只手从若素身后伸过来,拍拍若素肩膀,若素浑身战栗,慢慢慢慢,转过头去。
  身后,空虚逆光而立,一手拿着两罐咖啡,笑容晴朗,“小素,喝不喝咖啡?”
  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到得最后,若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颤抖着双手,接过温热的咖啡,捂在手心里。
  “帝玖说让你把东西给我送来,麻烦你了。”空虚微笑,“东西呢?”
  若素看一眼空虚,他双眼黝黑,竟似深不见底,可是笑容再英俊不过,那么普通一套西装穿在他身上,都似手工定制般熨贴。
  若素啜一口咖啡,让那热而苦的液。体,顺着食管流入胃里,才轻轻对空虚说,“我留在前台,你去取一下罢。”
  空虚望一眼若素煞白的脸色,有些担心,“小素你没事罢?脸色这么差。”
  若素摇摇头,“大概着凉了。”
  “既然资料已经送来,那你赶紧回家休息!”空虚伸手,替若素叫出租车,然后不由分说,将若素塞进车里,“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一切就都会好了。”
  若素回到家里,妈妈躺在床上,一边听绍兴戏,一边便盹着了,连若素进门,也不晓得。
  若素轻手轻脚,放下背包,然后钻进浴室里,拼命用冷水泼脸,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冷静。
  等一下还要陪妈妈吃晚饭,决不能教妈妈看出一点点破绽来。若素在心里对自己说,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双手不再颤抖,才从浴室里出来。
  然而还是从心底里觉得冷。
  这时客厅门响,安亦哲推门进来,看到坐在沙发上,额发还微微滴水的若素,一愣,立刻关上门,放下公文包进浴室取出大毛巾来,抛在若素头上,“把头发擦干,不然着凉。”
  若素伸手,按着披挂在头上的大毛巾,望着这个男人。
  “不舒服?”安亦哲低头,摸一摸若素额角,“今天我做饭,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若素撇开头,那只温热的手便落了空。
  他也不恼,淡笑,“信不过我的手艺?那叫外卖好了。我知道有一间日本料理店的外卖寿司一极棒。”
  若素只是不语。
  安亦哲注视她片刻,便款去外套,进屋去看若素妈妈。
  晚饭他果然叫外卖上来,各色寿司与海鲜寿司饭,摆满一桌,个个小巧玲珑,只看着也教人食欲大增。
  若素的心思,却不在吃饭上,悉数被电视上晚间新闻播报的消息所吸引。
  “……警方破获一起重大卖。淫嫖。娼案件……当场抓获□团伙成员九人……据办案人员介绍,该团伙为有组织犯罪,统一安排卖。□到指定地点,有专人负责驾驶押送交接,形成一条龙服务……几名东南亚书商涉及本案……”
  镜头里,正是那些身穿黑色便服的男子,从会展中心北楼,押着那些垂头披发的女子走向警车。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再次弥漫若素全身。
  倘使她当时直接上了十楼,是否会再一次被无辜牵涉其中?
  若素不敢想象。
  额角针刺一样地疼,却还要对母亲微笑,若素觉得自己已经精疲力尽。
  晚饭后,若素要进厨房洗碗,被安亦哲拦下,“你去照顾伯母,我来洗碗。”
  碗不多,只几个酱油碟,三双筷子,以及汤碗。
  等他洗完碗,擦干手出来,若素也已经为母亲做好个人卫生工作,伺候她躺下,叮嘱她看电视不要太晚,有事要记得叫她。
  两人在客厅会合,若素反常地没有打扫房间,而是呆呆坐在沙发里,魂不守舍。
  安亦哲看了一会儿报纸,见若素不言不语,微微叹息,放下报纸,“若素。”
  坐在沙发里格外苍白的女孩子一惊,浑身战栗。
  “那令你害怕,是吗,若素?”他声音非常轻,非常轻地问。
  若素扬睫,有些无神地望着他,又似望着虚空。
  “害怕?”
  不不不!
  那不仅仅是害怕,而是一种渗透进灵魂的恐惧!
  日夜担心,走在路上,会被人突然抓进车里,关在一个地方,连续不断地折磨。
  她以为她已经可以勇敢,可是,原来并不!
  下午的事,晚上的新闻,使得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无处宣泄的恐惧,重新苏醒过来。
  若素咬紧牙关,抵抗心灵与肉。体上的寒冷。
  她不能哭,也不能崩溃,她只能这样,强迫自己,坚强活下去。
  安亦哲闭一闭眼睛,然后坐过去,伸手抱住若素。
  她的反应,是拼命闪躲,一声不吭地踢打,像一头受了惊下的小兽。
  并不呼救,只是狠狠地撕咬。
  安亦哲紧紧地抱着若素,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一手不停地抚摸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嘴里低低唤着她的名字,“若素,若素,若素……”
  仿佛咒语。
  拼命挣扎的若素,终于渐渐停下来,只是默默流泪,哭到打湿安亦哲胸前的衣服,哭到咬着牙,无声抽噎。
  安亦哲将下巴压在若素头顶,闭上眼,掩去眼里滚烫的液。体。
  对不起,若素,对不起,若素,对不起,若素……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温柔地拍抚这个如此痛,也不敢哭出声的女孩子。
  23。高烧
  若素当晚发起高烧,来势汹涌,整个人烧到人事不知。
  仿佛母女连心,若素妈妈如何也睡不着,心口发紧,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半夜两点时,终于还是出声叫若素。
  然而一向浅眠,她的房间稍有动静都要起身过来查看的若素,始终没有声音。
  若素妈妈心急如焚,挥手碰落床头柜上的不锈钢水杯,在夜深人静时,发出“乒呤乓啷”的巨大声响,也没能将女儿引过来。
  若素妈妈这时不知多恨自己瘫痪在床,手脚不便,不能走过去女儿的床边,看她一眼。
  咬一咬牙,若素妈妈摸过女儿给自己的二手手机,抖抖索索,找到通讯录里,安亦哲的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是安亦哲替她输进去的,当时他淡淡说,“以防万一。如果恰好若素有事走不开,您找我,我会派人过来。”
  她彼时还想,安亦哲是副市长,大忙人,这么说也不过是客气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事到临头,若素妈妈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发现竟然再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求助。
  心间的苦涩悲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四年来,女儿,也是这样,每一次她生病,她都求助无门,只能咬着牙,苦苦支撑罢?
  若素妈妈毫不犹豫地按下通话键。
  这一刻,假使她的手机里,只得最高领导人的号码,她也会没有一丝迟疑地拨通。
  电话铃响了几声,便有人接起,声音带着些少沙哑,“伯母,怎么了?”
  “……小素……”若素妈妈竭力用最大声对着话筒说。
  安亦哲想起他临走前,若素哭得精疲力竭,双眼红肿的样子。
  他本打算留在那边,照顾若素,可是若素坚决不肯。
  若素说,即使她是他女朋友,但只要没有结婚,他们就不方便同住。
  他知道若素说得有理。目前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万国博览会在本埠举行的这半年时间,全市的安全保障工作上,而换届选举在博览会后,亦是迫在眉睫。
  这时候身为分管市安全局,保密局,公安局事务的他,不能有任何不利新闻传出。
  但是,他不放心若素的状态。
  若素再三保证,她睡一觉就会好,他才回了“娘家”。
  到半夜两点,手机铃突然响起,他的心头“突”地一跳,摸过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若素妈妈的号码,他已经隐约知道,若素那边不妥。
  等听到若素妈妈这含混沙哑的一声“若素”,安亦哲当机立断,“伯母你呆着不要动,我立刻过去。你告诉我,若素有没有药物过敏史,或者重大疾病史?”
  彼端若素妈妈“唔唔”两声,表示没有。
  安亦哲顾不上礼貌,先行挂断电话,起床穿衣着袜,一边打电话,一边下楼。
  楼下客厅里,安亦军正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提电脑,不知在看些什么。见弟弟一副打算出门的样子从楼上下来,黑暗中被电脑屏幕映得反射幽蓝光芒的脸微微一沉。
  “这么晚还出去?”
  “阿哥,你的车借我一用。”安亦军的车挂南空牌照,并且配有警灯,有权利在事态紧急时超速闯红灯。
  在本埠警备区任职的安亦军温言,低斥一声:“胡闹!”
  “阿哥,现在是要救人。”安亦哲从小到大,第一次深深体会到,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操之在手的无力感。
  安亦军看一眼弟弟的焦灼颜色,终于点点头,“要注意安全。”
  “是!”安亦哲在眉旁敬礼,然后从置物架上取下车钥匙,开门跑出去。
  安亦军望着弟弟奔入夜色中的背影,抿一抿刚毅的嘴角,他这个从小不动如山的弟弟,终于有了能让他为之动容的人与事,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安亦哲夤夜飞车,赶到自己公寓时,车上还载着英生父亲英老先生的保健医生。
  医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半夜被叫起来,披一件军大衣就随年轻人一起赶过来,仍然精神矍铄。
  背着急救箱与安亦哲一起上楼,眼见年轻的安副市长用钥匙打开门,连拖鞋都来不及换,急步走进房间去。
  医生微笑着摇摇头,换上拖鞋,拎着急救箱,跟在安亦哲身后,走进房间。
  那是一间书房,在沙发与书桌之间,搭着一张行军床,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子。安亦哲跪在行军床旁边,一手握住女孩子的手心,一手轻摸她的额角,随后抬起头来,“方医生,你快看一看,她额角滚滚烫!”
  方医生将急救箱放在沙发上,蹲下身来,伸手探一探女孩子的额角,果然烫得吓人,当即打开急救箱,拿出耳温枪来,几秒钟后,读数跳出来:三十九点七摄氏度。
  “她吃晚饭的时候还……”安亦哲顿一顿,晚饭后若素在他怀里哭到脱力的画面,如同电影镜头不断闪回。
  方医生低头检查若素瞳孔,下颚淋巴,然后轻轻将被安亦哲握着的右手抽出来,诊脉。
  “她晚上情绪起伏很大罢?”方医生低声问。
  安亦哲点点头。岂止大?简直激烈。
  方医生拿出听诊器,示意安亦哲将若素身上的被子揭开一点。
  被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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