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素慢慢说。
“那有什么不好?换成是我,立刻答应他!”小水一颗恨嫁之心,暴露无疑。
“现在有什么问题?”七七比小水略理智些。
若素想一想,“我只是不确定,现在是正确的时间,以及碰见正确的人。”
七七也忍不住叹息。
谁能说得准,是不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见正确的人呢?
早年最美丽港姐,嫁入霍家,连生三子,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可是一段婚姻维持三十年,还不是以离婚收场?
虽然她转头再次嫁入另一个豪门,但婚姻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么美丽传奇的玉婆,七结七离,越战越勇,据说打算第八次迈入婚姻殿堂。
可是有些人,受一次伤,便再难痊愈,留下永难磨灭的烙印。
小水不以为然,拍一拍若素同七七肩头,“管他是不是正确的时间,正确的人?骑驴找马也好。”
若素听了,要愣一愣,进而失笑。
骑驴找马?
不晓得安亦哲听了,会做何感想。
安副市长,年轻有为,前程似锦,在任何一个适龄女郎心目中,都算得上是白马王子了罢?
被不知情的小水比做驴子,有种奇怪的违和感,但——让若素的心情好了很多。
“笑了就好。”小水做语重心长状,“不勇敢地迈出第一步,你永远也不知道适合不适合。周六有时间伐?我们一起去逛街!小素你穿得太朴素了。”
小水已经说得很含蓄了。
若素通身上下的衣服,统统地摊货也就罢了,还是三四年前的旧款,没有一点青春活力。
若素为难。现在住在安亦哲那里,没有冯家姆妈搭把手,她休息天要是走开,妈妈就要一个人,额外多寂寞一天。
楼上帝玖召唤:“小水七七,上来开会!”
小水三两下将桂花枣泥糕咽下去,和七七三步并做两步,上楼开会去了。
留下若素,坐在沙发里,回想两天前的那一幕……
一直到下班,若素心里也没有一个定论:接受,还是拒绝。
这是个问题。
若素正自纠结,帝玖从楼梯上探头出来,“小素,你下班罢,这里我和空虚会收尾。”
若素点点头,收拾东西下班。
虽然她对帝玖与空虚,撇下小水七七,频繁加班,十分不解,但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
她最烦恼的,是如何义正词严又婉转含蓄地拒绝安副市长“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罢”的提议。
若素不晓得安亦哲发什么疯,可她不是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早过了花季雨季花痴季。他的告白,于其他女孩子,不啻是天大的惊喜,然对若素,却是天大的惊吓。
若素找不到安亦哲对她青眼有加的理由。
他是高干子弟,她是工人女儿;他一帆风顺,她历经坎坷;他颀长英俊,她平凡普通……
若素在两人身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共同点。
倘使一定要说有什么交际,不过是四年前一场阴差阳错的拘捕,她不过是整个拘捕境外间…谍行动中,被无辜牵连的那个人。
如果妈妈没有倒下,她或者还有精力,去为自己讨回名誉。
然而妈妈的倒下,使得一切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自己的名誉,自己的未来。
若素走在幽静小马路上,望着吐露嫩叶的法国悬铃木,淡然一笑。
她难道有能力状告国家安全局,败坏她的名誉,影响她的前程,致使她的母亲中风瘫痪么?
不不不!其实一切流言,都来自她生活中最熟悉的人。
大学里的女生,早看不惯她家庭富裕,有英俊男友,轻松兼职,一见有人到学校调查她的学习生活,立刻添油加醋,活灵活现形容她与不同男人进进出出宾馆和豪华场所,一定作风有问题!
居委里有人嫉妒母亲能干,一爿店一个月收入好抵普通工人一年工资,闻听公安机关前来调查,哪有不看笑话的?
若素一直都知道,妈妈就是被那些流言蜚语气到中风的,同安亦哲无关。
然而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想起四年前的那五个日夜。
那五个不眠不休的日与夜,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
若素没有办法,云淡风轻地忘记,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找个时间,搬出去罢。若素咬牙想。
那么好的房子,那么好的条件,若素不舍,尤其是那张遥控护理床,好得叫她恨不能一起搬走。
可是,不行呵。
这时候手机响,若素看一眼来电显示:安。
犹豫片刻,还是接听。
那边是安亦哲清爽有礼的声音,“在哪儿?我来接你,一起吃饭。”
若素想一想,长痛不如短痛,夜长梦多,还是早点说清楚的好,只是——
“伯母那边,我已请家母过去帮忙。”他仿佛听见若素心声,淡淡说。
若素大惊!
“怎么可以?!”若素头皮一麻。哪有叫安副市长母亲去照顾她母亲的道理?
“这样你才不会拒绝我的邀请。”他淡笑,重复道,“告诉我地址,我过来接你。”
若素捏了捏手机,终于将自己的位置告诉他。
等挂断电话,若素盯着手机足足一分钟,恨不能此时掐在手里的不是手机,而是安某人的脖子。
那么恨,也还是老老实实等在原地,等他到来。
19。糟糕,失策了
安亦哲带若素去一间藏在弄堂深处的老房子吃饭。
若素一路咬紧牙关,采取不看不听不说话三不政策,全程不与安某人交流。
安亦哲也不恼,开了车载音响,放音乐听。
潺潺流水声,伴着悠扬的古琴曲,在车厢内徐徐响起。
若素闭着眼睛,静静聆听。
等到安亦哲停下车子时,若素已经心平气和。
当安亦哲将若素领进弄堂深处,小巷中已经饭菜飘香,各家各户传来繁忙杂沓的声音。咿咿呀呀的评弹,字正腔圆的新闻,荒腔走板的滑稽,合着各色人声,在弄堂里交织成最寻常的生活旋律。
若素闭一闭眼,想起自己在两万户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鼻尖微微一酸。
这是她最最熟悉的环境,从出生,直到二十一岁。
若素少女时代,渴望拆迁,一家人从两万户一室半的房子,搬进新公房,有独立厨房浴室,和女孩子的私人空间。
然而经历人情冷暖,若素忽然渴望在这样老式弄堂里,有间自家的房子。不用大,哪怕厨卫合用,可是鸡犬相闻,守望相助,张家有事体,叫一声,李家就会得过来帮忙。即使吵相骂,过两天便又凑在一处搓麻将。
条件再艰苦,到底是自己的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是不是?
借来的房子,再大再好,终究是人家的,付再多房租,布置得再合心意,也无法产生归属感。
安亦哲不知道若素心中所想,只伸手虚扶在若素背后,护着若素,穿过窄小弄堂,走到底,一扇挂着食肆牌子的门前。
伸手敲两下门环,然后推门进去。
若素走进天井,已经被吸引得挪不动脚步。
小小一方天井里,摆着三两把藤椅,因为天气还凉,每把藤椅上都搁着彩虹条纹绒面坐垫,廊檐下挂着几角腊肉,角落里一溜排开的青瓷花盆里种着肥厚叶片的绿色植物,在晚风中微微摇曳。抬头望去,能看见二楼阳台透明遮雨篷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使得狭小空间,蓦然生出无限开阔的感觉。
客堂间的灯已经亮起来,透过木门上的棱格花纹,落在天井里的青条石地面上,形成奇妙的菱形光影。
安亦哲侧过头,望一眼若素,微笑,“今天老板请客,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同她讲,不用客气。”
若素点点头。她肯定不会客气!
两人进了客堂间,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入席,看见安亦哲护着若素进来,也不起身,只扬一扬手,“安小二,带女朋友一起来吃饭啊?”
若素抿一抿嘴唇。奇怪走到哪里,看见安亦哲带着她,都会有人有此一问。
然而更奇怪是,安亦哲从不解释,由人自行揣测。
安亦哲拉开椅子,等若素落座,才在她左手边,靠着那金棕色皮肤的男子坐下。
“若素,这是英生。英生,这是若素。”他简单替两人做介绍,并无赘言。
英生便挤眉弄眼地笑,伸手拍安亦哲肩膀。
若素初时只觉得此人眼熟,听安亦哲介绍,记忆便去得远些,想起个多月前,那个情人节的晚上,酒店里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男主角,可不就是这个叫英生的?只是从她被安亦哲拖下去充场面,直到婚宴结束,她都没有看到新郎出现。
行政楼宴会厅门口,悬挂的巨型结婚照上,笑得阳光般灿烂的,正是此君。只不过照片上,新郎的皮肤颜色,没有真人这么深。
再往时间深处回忆,若素微微睁大眼睛。
英生见了,便拿右手食指中指,在眉尾点一点。
“是你。”若素苦笑,原来是他。
“是我。”英生如常笑眯眯,转向安亦哲,“喂,安小二,你拿什么谢我?”
安亦哲的反应,只是密切注意若素一举一动,见若素表情不豫,便端起白瓷胖肚的茶壶来,“喝点大麦茶?”
若素点点头。
原来,是他。
她记得自己初初被调进行政楼做客房的时候,曾经有一天在走廊上被一个戴棒球帽架深色太阳镜的男人叫住,向她询问,有没有看见行政楼客房经理。
她刚调过来,还不熟悉行政楼,因此表示不知道,不过可以替他问一下。
男人笑一笑,注视她片刻,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在眉尾碰一碰,示意她可以继续去忙。
这不过是小小插曲,所以若素也未放在心上。
但今天再次听见这把声音,看见这个动作,若素恍然大悟。
原来,彼时走廊上的短暂交谈,竟是她与安亦哲重遇的开端。
若素转头望向安亦哲,是这样吗?
他微不可觉地颌首,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厮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若素垂下眼睫,捧着大麦茶慢慢啜饮,暗暗咒一句,喝水呛死你!吃饭噎死你!
安亦哲觉察若素不悦,微笑,“英生,温琅还在忙?”
“要不是我家温蒂善良,总觉得结婚那天我们两个跑掉,叫你一力支撑,她过意不去,一定要请你吃饭作赔,我才不请你来打扰我的二人世界。”英生哼一声。
这时有女子温润的声音传来,“本来就不对,请亦哲吃饭是最起码的赔礼。”
若素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将皮肤白皙,珠圆玉润的女子,穿简单卫衣牛仔裤,套一条白围裙,端着托盘走进客堂间。伊眉目浅淡,笑容温柔,可是一双眼,透出掩不去的幸福。
若素忙起身相帮布菜。
圆润女子道,“哪里好叫客人忙的?你坐你坐,一歇歇就好。”
“温琅一起吃罢,”安亦哲微笑,又对若素道,“这是此间老板,温琅。温琅,这是若素。”
席间英生与安亦哲喁喁交谈,哪家公司打算开发某个地块,周边房价恐怕随之水涨船高,哪位领导年届退休,谁最可能接替他的位置,国际油价涨涨跌跌,国内油价却始终未能与国际接轨……
若素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只顾埋头闷吃。
老板温琅烧得一手好菜,顶好吃是一只红烧蹄髈,酥而不烂,肥而不腻,汤汁浓而不稠,甜咸适中,十分下饭。
若素一人几乎吃掉半只蹄髈。
她平时不舍得买大肉,一顿吃不掉口味便大打折扣,妈妈又不能吃太油腻,她几年来,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好吃的蹄髈。
一旁老板温琅替若素盛了一小碗汤放在手边,“茉莉花茶鸡片汤,解腻的。”
“谢谢。”若素喜欢温琅身上的温馨感觉和家的味道。
温琅便微笑,眼睛弯成两泓清泉,并不多说什么,她的处世哲学是,你不说,我便不问。
她看得出安亦哲与若素之间那若有似无的距离。
安二此人,她接触有限。然而只那么有限的几次接触,已经足够教人认识到此君的手段。他若有心,谁也逃不出他的算计。他并没有在席上刻意与若素表现亲昵,但与英生的交谈,没有避讳若素。
分明当若素自己人。
思及安君对自己人的所作所为,温琅为埋头苦吃的若素捏一把汗,不过到底吃不准安二对若素的用心,只好对若素说,“喜欢的话,经常过来吃饭。”
或者英生偶尔会对若素透露一些关于安亦哲的内幕。
若素点头称是。
安亦哲闻言,笑睨温琅一眼。
吃完饭,用过水果,安亦哲同若素起身告辞出来。
英生一副“赶紧走,我要享受二人世界”的猴急表情,反是温琅,不急不徐,将两人送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