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呢?”傅景誉按着眉心,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他深觉乏力。
“啊……你说萝卜啊!他在为你物色好莱坞导演的片子呢!”夏珞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真是奇怪,萝卜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有次傅景誉身边,萝卜也总是立即打电话向她求助。
“夏珞!”
傅景誉闭上眼睛,许是因为喝酒加上感冒的缘故让他没了往日的耐心。
“景誉,这才是你啊!”夏珞却开心地笑出了声,“你对她不都是强颜欢笑嚒?那多辛苦啊。”
回到上海以后,夏珞常常能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有时是在宴会上,傅景誉都会悉心地给时宜先倒酒,夹菜,递纸巾;有时在剧组,把他的保温杯给她,护送她回家;有时在电视上,机场甜蜜的亲吻。不论什么时候,傅景誉都扮演着无微不至的好男友。
对,就是在扮演。
“景誉,和她分手吧。”
傅景誉不再看她,往后退了几步,握上把手,夏珞却一下子冲了进来,紧紧地环住他的腰。傅景誉被一下子撞过来的力道退后了好几步,勉强才能站住脚,却是一阵头晕目眩。耳边夏珞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我一定会让她身败名裂!”
这样,她就再也配不上你了!
什么!模糊中听到她的话,傅景誉一下子拉住了夏珞。
“啪嗒……”手中的药盒子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远处,同一时间,有人迅速按下了快门。
第八十六章:暴雨(二)
“二爷。该上飞机了。”
萝卜有些胆战心惊,因为傅景誉收到傅景宸发来的文件,已经面无表情地坐了很长时间。
傅景誉抬眼看了萝卜,拍拍他的肩膀,随后用黑色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戴上口罩,往登机口走去。
其实不用看脸,萝卜也知道大家都认得出他。光是机场,就是一场硬战。
上海。
“许先生。”
文婧刚从时宜的卧室里出来,就看到许琰买着菜从外头回来,熟门熟路地换上拖鞋,脱下外衣,打算进厨房,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
许琰听到声音,回头看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哦,傅太太。”
“是——傅大夫人,”文婧笑着解释,“毕竟会有两位傅夫人。”
许琰脸色一僵,他知道文婧的意思,摆明着提醒他“时宜是傅家的人”。
“这些天麻烦许先生照顾我们阿时了,景誉快回来了,我一定让他好好谢谢你。”
许琰冲她笑笑,也不反驳,提着菜进了厨房。
文婧叹了口气,时宜是昨晚到的上海,傅景宸很早就向机场打了招呼,她的飞机尚未落地,文婧便开着车过来接她。
她就像往常一样同她打招呼,听话地上车回家,然后洗漱睡觉。早上乖乖地吃了早饭,可是文婧心里头更加焦急,时宜什么都不肯提起关于受伤的事情,问许琰,更加无可能。除了时宜,他都很少和别人交流。
不过,还好还好,傅景誉应该快到了。
文婧又坐了一会儿,时宜还在卧室里睡着,厨房里许琰似乎在做中饭,真是想不到,许家的少爷竟然还会洗手作羹汤。她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秦佳和艾生,告诉她们时宜已经平安到了上海,让她们在日本不用担心。
“要一起吃中饭嚒?”许琰边擦手边从厨房里出来。
文婧自然点头,傅景誉没来之前,她要负责监视许琰,可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许琰点点头,从厨房里端出来三荤二素一汤,文婧一看,竟然还是山药炖排骨汤。又添了四副碗筷,他才向时宜的卧室走去。文婧在后面跟着。
只见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卧室内一片黑暗,时宜似乎不喜见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连落地灯也没开。许琰先把窗帘慢慢地拉开,光亮一丝丝地透进来,床上的人挪动了一下身体。
“时宜,该吃饭了。”
许琰走到她床边,帮她掀了一角被子,复说了一次,“起床吧。”
“嗯,”时宜听话地直起身子,套上外衣,穿上拖鞋,看到文婧站在门口,朝她轻轻地笑了笑。
文婧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一阵酸涩。
吃饭的时候很安静,文婧不安地看看许琰,看看时宜,又看看桌上的第四幅筷子——公筷。时宜很自然地用两幅筷子,吃得很慢,很慢。
许琰要帮她夹菜,她就笑笑,然后夹过来的菜堆在一边,却不曾碰她。
傅家虽然是大家族,那在傅宅用饭也没有用公筷的习惯。傅妈妈和傅爸爸都不是讲究的人,一家人吃饭都是“相濡以沫”文婧小时候是出了名的野丫头,傅景宸和傅景誉兄弟俩外头挑剔得很,但在家里头也不讲究。
文婧愣愣地看着时宜熟练地用着公筷夹菜,用勺子盛汤,单独放在一个小碗里。以前在傅家她从不这样。
“阿时……”
时宜抬眼看她,眼里带了一丝疑惑。许琰也抬头扶了扶镜框。
文婧一时语塞,摇摇头,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她知道时宜吃饭的时候话很少,一般都是安静地兀自吃饭。以往她们三个一起出去的时候,她就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她和秦佳聊天侃地,时不时地点点头附和,偶尔发表自己的意见。像这么安静的吃饭氛围,可真不是文婧的风格。
但时宜和许琰偏偏都很享受的样子。
她无奈地戳戳碗里的饭。
难道媒体的报道是真的吗?那她个傅景誉要怎么办?
“咔嚓。”
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尤为清亮。
文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宜,咽了咽口水。只见时宜似乎也怔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一抖,随即面无表情地扒了口饭,才停了手。自从生病以后,她吃得很少。
继续若无其事地喝完了小碗里的汤,慢腾腾地抽出一张纸巾开始擦手,一根一根擦得很干净。
许琰也停下了筷子,看着时宜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抿着唇不说话。
文婧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正主来了。
“啪”地一声,门被打开。
时宜都没抬眼,很专心地擦着手指。
文婧看看门外的人,唤了声:“景誉,你回来了。”
能有时宜家钥匙的人非他莫属,她自然猜到。这几天在医院里,时宜变得很敏感,每每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四五天下来,她都已经能辨别脚步声。如果是许琰,她就继续闭着。
从电梯门到家门口,需要走七步路。傅景誉个子高,脚步大,一般只要走五步就绰绰有余。而这次许是着急,大概四步就到了。然后掏钥匙,开门。
时宜察觉到自己的手有点发抖,好在文婧应该没察觉到。听到文婧的声音,她有点无法控制住,心里头都塞满了委屈和酸涩。
她垂下脑袋,看到自己的手,有点泛白。
傅景誉打开门的瞬间,就看到正在吃饭的三个人。四方桌,许琰正对着门,俩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接。文婧叫了他的名字,而时宜依旧垂着脑袋,在擦自己的手指。
“回来了。”时宜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唇角勾起一道笑容,露出浅浅的梨涡。她把纸巾放在桌上,手藏在了桌子下面,抠成一团。
傅景誉直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身子。时宜被迫仰着脑袋,好像藏在眼眶里的泪要流出来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有很多很多想说的,无奈脑海里乱糟糟的一团,理不出思绪,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一样。只有抱着她,让她在怀里,感受她的存在,似乎才多少清醒了一点。
没有人比他更混蛋了。
半晌,他都没有放手。时宜只好伸出手,伸到他后背,轻轻地拍了几下。
软语安慰:“怎么几天不见这么黏乎。”
傅景誉却依旧不肯撒手,时宜靠在他的肩膀,慢慢地笑了。
一旁的文婧,忍不住落泪。又担心生病的时宜承受不住傅景誉这么大高个。
“景誉,吃饭了吗?”
他这才松开手,哪里来得及吃饭。飞机餐没心思吃,下了飞机飙车到了公寓。
“我去给你盛饭。”
文婧连忙直起身子,擦擦眼泪要给傅景誉去盛饭。
可哪知傅景誉摇摇头,看见时宜的碗里还有大半碗饭,自然而然地拉出时宜旁边的凳子,拿起时宜的碗筷,放到面前。
“啊……景。”文婧想要阻挡,时宜却率先伸手挡在了傅景誉的动作。
傅景誉拿眼看她。
文婧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期期艾艾地看着时宜。
许琰也没说话,他倒要看看傅景誉会怎么对待。
“阿誉……别。”时宜抿唇,直到双唇都泛白,才松开,手上的力度却加大了几分,“我生病了,阿誉,你别靠近我。”刚才是她贪心了。
说完这句话,时宜放下了手,硬生生地想扯出一道笑容,至少要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傅景誉望着她,叹了口气,继续拿起了时宜的碗筷,执起筷子,舀了口饭。
“砰”地一声,时宜突然站起身子,把傅景誉手里的碗筷一把推开,瓷碗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碎片溅地满地都是。
“我都说我生病了!”
这是她知道病情以后,第一次发怒。浑身颤抖着,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傅景誉。
“怎么又没穿袜子?”温柔的责备。
傅景誉矮下身子,好在碎片没有溅到脚。
她知道这是她在转移话题,可这不是小事。时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许琰早已经预约了上海的检查,可是她不敢。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文婧的关心,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大家都好受些。她真的没办法承受!
她更不敢告诉傅景誉。
分手么?
嗯,或许这次是真的要分手。
“傅景誉,我们分手吧。”时宜动了一下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俩人的距离。
傅景誉站直了身体,定定地看着她。时宜亦坚定地望着他。
俩人僵持了一会儿。
傅景誉才状似无奈的伸出手,递到时宜的面前。
时宜垂眼看着他的手,僵着没动,好半天,傅景誉的手都悬在了半空中。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他的手,曾经就是这双手牢牢地牵着她,告诉她别怕。
可现在她是真的怕了。
文婧实在不想看下去,转身进了厨房。
“傅先生。”许琰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想说些什么让他可以死心离开,“我和时宜……”
时宜扭头看了他一眼,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头的腹稿是昨晚在飞机上同许琰商量好的。许琰对她一直很照顾,然后再哭诉一下某人,女友生病了还和别的女人闹绯闻。她不要他了。
她想自己说,“许琰他一直很……”
尚未说完,傅景誉一个大步跨了过来,一把拉住时宜的手,她的手心都是冰凉冰凉的,他有些心
疼。时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扎,“别……你。”
傅景誉伸出左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状似无奈地开口,“这么大,还怕生病?”
时宜微怔,反应过来,含在眼里的泪,顺着脸颊肆无忌惮地淌了下来,拖着哭腔道:“不……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
“我也犯错了,阿时,在意大利,”傅景誉把时宜拉进怀里,顺着她的背脊轻轻安慰,“是我不好,没有陪着你。”
时宜却一直哭,咬着牙不肯吭声。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推开我?”
第八十七章:爱你,爱过你(一)
傅景誉就留了下来,没来得及回傅家,让文婧带了口信给二老,陪着时宜等着检查。
天色已晚,他看着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宜,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进卧室,这几天她胃口稍好了些,但仍旧轻飘飘的。怀里的时宜闻到熟悉的气味,无意识地蹭了蹭男人的胸口。
傅景誉等着时宜完全入睡,才熄灯出了房间。
萝卜早已经在楼下等他。
“二爷!”萝卜探出脑袋,小声地朝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挥挥手示意,“这里!”
傅景誉裹上黑色的风衣,戴上帽子,匆匆上了车。
因为时宜的事情,楼下多了不少日日夜夜“守候”的记者。所以萝卜临时更换了一辆傅景誉从来不曾坐过的车。
他一上车,萝卜就拉下挡板,立刻发动了车子离开地下停车场。
一片寂静的屋里,时宜慢慢地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
她没敢和傅景誉说,这几天夜夜都失眠。想很多很多事情,通通都是关于确诊以后的未来,担忧自己无法照顾年迈的外公外婆,也担心傅景誉。害怕自己活不了多久。
窗外的月光皎洁明亮,透过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