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世亦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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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亦烟霞-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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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用了,做什么都没用了。夜风习习,我无意识地把脸贴在冰面上,眼泪顺着脸颊一颗接一颗地滚落,瞬时又被寒气凝住。靠得久了,全身近乎冻得麻木,后来,因着能这样守着里面的云溪,我竟还觉得有点暖。
  我不懂这是为什么。用力把脸从冰上挪开时,冷的,粘的,撕裂的痛。
  这时,我才将将能思考。云溪是为什么被关在玄冰里?他是为什么激怒了帝尊?这次捆绑我不是他演练的戏码,又是什么人的谋划,为着什么?
  门外一声巨响。我惊得一哆嗦,下意识地转向门口,身子护在玄冰前面。仿佛外面来了不少人,似是在低低怒吼。一个高亢的声音忽地震响门扉:“叛徒!”

  ☆、叛逃

  清心阁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松脂的烟雾和刺眼的火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依稀可以辨认出,门外的全是我的族人,然而一个个神情似乎不善。为首的是枇杷园的主人,在他身后的具是平日里熟悉的面孔。
  我正在诧异间,想着他怎么为了一园子枇杷如此记仇,耿耿于怀至今。只听他怒吼道,“林旭一家背叛水族,投靠外敌,罪不容诛!林音是大祭祭司,姑且饶她性命,严加看管,大祭之后,再做区处!”
  他身后一个人接口道,“林羽怎么办?”
  为首的厉声道,“虽是过继,也是林家的人,你们仔细搜查整个村子,把这小子给我抓出来!”
  问话的人不甘道,“就让林旭夫妻这么逃了不成?”
  首领的那人恨恨一挥手中的火把,“他们唯一的女儿在我们手上,过继来的儿子也没有带走,他们跑了又有什么用!”
  方才哭得久了,我此时有一点头晕,一时竟不是很能理解他们的话,但分明知道林旭是父亲的名字。叛徒?谁是叛徒?水族的外族只有风族,可父母亲怎么会叛逃风族?
  清心阁的门重新被锁起来,除了我和玄冰中的云溪,房间里别无他人。天色将晓,到了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候。我寂寂坐着,和云溪和父母在一起的最后的时光一段段地从脑子里闪现过去。毫无缘由地,我的脑海里跳出父亲和云溪的对话,“躲不掉的,那不是个容易的去处,战败的降者对他们没有用处。” 
  父母亲一早便准备了要走?我向来知道自己的法术有多少斤两,也知道父母为了在大祭上保住我不惜一切的决心。可是,他们的本意竟然是暗中串通风族的人?难道是云溪为了防备我去见鬼湖谪仙遭遇失败,预留的后路?但是,我还有好些日子才参加大祭,他们居然在这时候提前下手,岂不愚蠢?云溪到时候——
  突然之间,仿佛有一道闪电直直击中了我,让我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云溪,云溪怎么办?大祭是帝尊的旨意,是天界统治的规矩,人力岂能抵抗,就凭这一点,纵然合族人此刻恨不得杀了我,也不得不顾忌帝尊的意愿,留我到大祭的时辰。这就是我笃定他们无论怎样不敢害我的原因。
  可是,云溪是不一样的。他是被贬到水族的仙神,非诏永世不得离开,父母亲想救我的方法竟然是要带我叛逃风族,但是,我们能一走了之,云溪要怎么办?他留在水族,族人怎么可能饶过他?九天帝尊怎么可能饶过他?
  那天晚上,我亲耳听见云溪的回答,“绝无反悔。”他是已经打定主意,要为了我跳这个火坑,牺牲掉自己?父母亲同他谋划这个事情,亦非一日之功,父母亲的意思竟也是,到时由着他激怒帝尊,就这样用我的命把他的抹去?
  我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今天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但是这会儿却很有些恶心反胃。我不知道为着什么这样难过,逃走的父母亲,被禁锢的云溪,被追杀的林羽,抑或是我自己?
  月华尽去,我觉出些困倦,眼睛仍睁着,但神思已不受控制。迷迷蒙蒙间,能听见清心阁的铁锁窸窣作响,接着门扉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靛青袍子的瘦削少年悄无声息地跨过门槛。细碎的刘海掩住两道长眉,一双墨色的瞳仁冷冷的,折射着玄冰蓝紫色的光晕。熹微的晨光里,他的五官刀削似的锐利,周身的气息清淡而沉静。竟是那样的熟悉,和几天前我的眼睛看到的那个,在石洞里抱膝而坐的少年,恍若一人。
  他走过来,抬手缓缓揉在我后颈上,指尖寒如玄冰。随着他指尖发力,我逐渐看不真切,却感到他解开我手脚的绳索,轻轻将我抱起,仍旧悄无声息地从清心阁走了出去。

  ☆、心冷

  外面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洞口的禁风术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只听见时高时低的风吟,略过岩石的罅隙,带出一些类似于一个人抑在胸口的沉痛叹息。稻草有些潮了,而我一向不喜欢这些黏着润湿的感觉。可没有办法,要等,要等下去。
  在等什么呢?等一个人,或是谁都没有。
  要等多久?只此一刻,或是终此一生。
  虚妄。。。。。。无奈。。。。。。困倦。。。。。。愤恨。。。。。。
  只有微弱的火光在洞壁爆出一声声炸裂的响动,无端挑得人心头发紧。那只鎏金的杯子被攥得紧了,硌得手心有些疼痛。可我知道这疼痛是假的,我不可能用多大的力气,因为我全身已经没有什么力气,遑论对着一只杯子发什么脾气。
  我想把它砸出去,可是我不能。杯中之物,许是万人眼中的天下至宝。
  可也是粉饰太平,埋藏心头之痛的□□。
  这样来之不易的东西,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事到如今,连我都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杯中的墨色愈加阴沉,眼睛在此时一刻比一刻刺痛,我几乎看不清自己映在杯中的神色。
  这双眼睛的功用之大,我和他都心知肚明,他似乎也觉得,我这样太过狼狈。
  良久,洞外风声依旧,雨似乎住了。
  唇舌隐隐有些干燥,可我毕竟还没有愚蠢到饮鸩止渴。
  举着杯子,我忽然有点想笑。
  于是我真的就这样笑了出来,全然不知道自己笑的是什么,眼睛一阵酸痛后蓦然睁开,却看到,我正一个人好好地躺在村口的银杏树下,背靠着树干,这个角度巧妙地避开了村口守卫的视线。那个抱我过来的少年已经不见了,空中的太阳大约已偏过了正中。
  我撑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迷糊得恍若一场大梦。梦?哪一个是梦?梦的是那块九天玄冰,那个石洞中的金杯,还是此刻别无退路的我?哪一个才是真实,或者,都不是?
  我拿手盖住眼睛,昨晚的事情仿佛一件件缓缓地重新注入脑海。必须要走了,离我失踪已经两三个时辰,村里的人没有理由还不发现。那个少年是风族的祭司,他从清心阁带走我,说明风族人或明或暗已经进入到我们的领地。父母亲不在这里,无论是寄居风族还是藏在他处,多半也不会轻易被水族人找到。云溪。。。。。。云溪被禁锢九天玄冰里,别说族人,就是法术精湛的神仙也不能破开这个封印将他如何。
  他还能如何!还要他如何!
  脑子里有些泛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我能想到的人,竟只有明悬。我只能去找他。他是九天谪仙,他帮我对付风族和水族的追捕绰绰有余,他或许还能懂一些九天玄冰的奥秘,他或许还认识姐姐。
  村口许多管声音似乎是此起彼伏地炸响,我拿定主意,撑着额头靠树站稳,努力分辨着耳边听到的一切。那些声音分明是:
  “林羽在那里!快抓住他!”

  ☆、追逐

  没法理会这些了,我拼命向鬼湖跑去,心里默默祈望那些村民暂时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这里。鬼湖畔的阳光远不如村子里那样烈,湖水中丝丝的冷气往外吐送,我却都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注意了。
  明悬。。。。。。
  云溪还来不来得及。。。。。。
  父母还来不来得及。。。。。。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小茅屋前面,登上台阶后,隔着那样薄薄的一道竹门,突然有那么一瞬忍不住自己的眼泪,撑着门框,全然没法走进去。仿佛就在下一刻,我感觉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紧接着,被一个人紧紧揽住。明悬微微喘息着,一身袍子被染得血红,和七天前我见他时,竟毫无二致。我攥着他的衣襟,惊愕和害怕之下,什么话也说不上来。那么一瞬间,悲伤、期望、决绝、愤怒,所有的情感像是被抽空了,方才还在我体内汹涌的一切,什么也也感受不到了,只有梦一样的怔忪,似是而非的惊惧。
  他。。。。。。明悬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和七天前一样的时辰,一样的箭雨?
  明悬的手有些不稳,我反手扶住他,喉咙里干燥得要干裂一样。站得这么近,我听得清清楚楚,他分明是凭着一次次沉重的呼吸和艰难的吞咽唾沫,压抑着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
  我撑住他站了半柱香的功夫,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挪动。我是失神地动不得分毫,他是没有气力在折腾一点半点。远处,隐隐有呼喊的嘈杂,步子狂奔的顿挫。明悬警觉地抬头,和我一起顺着来路看过去。
  是谁,谁敢来鬼湖?九天之下大地之上,只有水族和风族,常年呈掎角之势,然而鬼湖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不可冒犯的禁地。鬼湖谪仙虽然是天族罪臣,但对地上两族,依旧有着至高无上不可冒犯的威严。黄尘飞扬中,来人足有几十个之多。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心里一颤:这些人难道是冲着明悬来的?难道上次的箭雨也是他们的进攻?
  我觉得全身都僵硬了起来。不可以!不能够这样,明悬现在的样子怎么能对抗这些穷凶极恶的人,我不能让他们伤到——
  明悬腾出一只手,迅捷地拉开竹门,将我们两人掩在门扉后,从缝隙里观察着。然而,那些人不知是敬畏还是无视,并没有冲着茅屋的方向,而是向一旁的空地上飞奔而去。
  万幸。他们不是冲着我和明悬而来的。
  可是,当眼前的尘土散去些许时,我竟看见,他们在追着一个人。
  一个我认识的人。
  林羽。
  明悬机敏地看了我一眼,拉着我小心翼翼地示意向后退一步。我说不出话,只捏了一下他的手,没有顺从地跟着他的步子。他瞧着我,余光扫视着那些杀气腾腾的族人,也没有挪动。
  他们竟然找到林羽了,竟然就要抓住他了。
  一天之前,我和明悬站在那片湖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地聊着,我对林羽还没有任何感情,对他待在我们家中,甚至是觉得可厌的,多余的。
  可是今天,我看着他,我对他依旧没有任何感情,但此时我不惜一切地求他脱险。
  我曾经觉得自己骄傲地无所不能,有了我和姐姐,林羽永远只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尴尬存在。
  可是,今天的我这样无力,这样狼狈,我除了求助,只有逃避。我想撂下担子,想祈求一个能把云溪和原来的一切还回来的人。
  我什么都不会。我只能站在明悬身前,看着林羽,他在被追逐的落魄中,还能用水系法术浅浅地格挡。
  我做不到。
  我祈愿林羽能无恙,只为了证明,他还能支撑,我们还没有一败涂地。
  追逐他的族人,尽是我平日里熟悉的面孔。
  一个扭曲的声音破空灌进我的耳朵:“把他赶去天梯!让他去天梯!”

  ☆、障眼

  明悬在我身侧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我还全然听不懂这些,只觉得天梯这个词无端地耳熟,仿佛听人说起过,又被久久地弃置。
  我轻声问明悬:“天梯是什么东西?”
  他垂眸看了看我,答非所问地缓缓道:“你知道你姐姐特殊在哪里?”
  我愣了愣,耳熟能详的话脱口而出,“因为她有被九天帝尊亲口挑选上天的尊荣?”
  明悬靠着门轴站稳身子,眼风朝窗外扫一扫,看着人群离开茅屋远去,便松开拉着我的手,“那么你觉得,在世人眼里,尊荣是在于帝尊的口谕还是登上九天本身?”
  这倒是我没有想过的,总归姐姐是获得这份殊荣的第一人,族人至今还是不无羡慕地叹赏:“林宣居然小小年纪就能白日飞升了。”
  明悬接着道,“九天是统领万物之首,风族水族已为鱼肉,而鬼族也被限制在千年黄泉之畔,黄泉的可怖,你想必听见教你的师傅提到过。这样的禁锢倒也并非坚不可破,那么,鬼族的人想要登上人间,人间的生灵想要登上九天,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这些东西我倒是依稀知道一点点,道:“所以,风族和水族都不乏修习法术,希望登上九天的人。可是这条路太艰难,很多人终其一生,也达不到需要的法术水平。纵然达到了,也大多身死事败。在人间倘若能安居乐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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