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气得把烟使劲在台阶上掐灭，仰起脸朝天空厌烦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拿掌心蘸了一下额头。
“然然，起来我们回去，我带你去找老师。”周霖过去拉她。
“我不去见他！我妈病的那么严重他都不告诉我，在我妈最后的日子里我没能陪着她，他逼着我内疚，他不配当我爸爸！”然然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
周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她旁边：“爸妈都是为你着想，你看到师母最后一眼了不是吗，你想想看她是不是笑着闭眼的，她走的很安心，她不怪你。”
这时两个男孩开着跑车来到，他们叼着烟，对然然吹口哨，然然跑过去跳上车，对周霖大喊：“她不怪我我怪自己！你懂什么！”
“我告诉你你今天跟他们走我以后都不会管你了。”周霖气愤地说。
“大哥，你再多嘴揍你信不信。”开车那个染着银白色头发的富二代叼着烟。
“区区一个你走掉我会伤心吗？连我妈都抛弃我了，it is none of your business。”她说完眼睛看向前方，“邓逸，走。”
车开走了，周霖在后面喊。
“别喊了，她自己不想清楚不会回头的。”杨念念上前拍了拍周霖的肩膀。周霖沮丧地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
“她一个人在国外锻炼这么长时间，知道轻重，别把她当做小孩子。”她蹲下看着周霖的眼睛。
“她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她一直很信任我，可是我……”
“不能怪你。”杨念念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我不能这么干等着，然然出了什么事我会后悔一辈子，鲁导就垮了。”周霖掏出手机给导员打电话。
“导员，然然刚才和朋友一块走了，她喝了酒情绪有点不稳定，得赶紧找到她……您先别急，我一定会把她好好地带回来，然然刚回国应该不认识什么人，带走她的应该是她以前国内的同学，嗯嗯，你知道她以前有什么玩的比较好的富二代男同学吗？好像姓邓，你可以找一下她的初中还有高中的同学录通讯录看看……好，好，我问问，您先别来，我和朋友一块去找她就行，您在家等着，万一她回家了呢，嗯，嗯，好。”周霖挂掉了电话。
他先杨念念拦了一辆出租车，杨念念什么都没问，她相信周霖一定会有办法，莫名地相信。
“喂，请问是赵同学吗，我是鲁冰然的哥哥，你知道她以前玩的比较好的富二代高中同学吗？是男的，姓邓。”周霖又拨了一个电话，“好，谢谢你。”
周霖上了车对司机说：“师傅，后海影人酒吧。”
“找到了？”杨念念问。
“她同学说然然和邓某某那些同学的据点在这个酒吧。”周霖说。
到了酒吧，杨念念一眼就看到邓逸，说：“你看，吧台边那个白头，忒眨眼，旁边拿着酒瓶趴着的是不是然然。”
周霖转身对她说：“你别跟过来，在这等着。”
“为什么？万一打架我还能帮你一下。”
“我就是怕打起来碰到你，你细胳膊细腿怎么帮我。”
“我连我爸妈的话都不听你以为我会听你的。”
……
没想到周霖和杨念念往那边走了几步，邓逸就看到他们了，他看了一眼趴着的然然，也朝他们走来。
杨念念有点害怕，也有点激动，自言自语道：“我还是第一次和小混混打架。”边说边把T恤塞到裤子里。
“你们好，我叫邓逸，是小然同学。”没想到这个白头男孩走到他们面前来了段自我介绍，还露出无比阳光的微笑。
他们俩愣在那里，邓逸接着说：“小然现在就是缺乏安全感，还没有从亲人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也不愿意原谅她爸，其实她以前很乖的，每次都是她心里越害怕就越折腾，动静越大，你们既然也是她朋友就拉她一把，她也可怜。”
“你耍我们呢吗？那你刚才怎么那样？”杨念念做出了一副打架的姿势。
“我，我喜欢她，她想干什么我都不拦着，她想疯我就陪她疯，想闹就陪她闹，如果有人欺负她我第一个拿砖头跟那个人拼命，可是这次没有人欺负她，我也知道你们是为她好，就算你们不找来我也会偷偷找你们。”邓逸云淡风轻地说。
“真好，小弟弟，好样的。”杨念念放下胳膊，假装擦了擦眼泪，对他竖起大拇指。
周霖拍拍邓逸，往吧台走去。
然然看到周霖，把脸扭过去。
周霖跑到她对面，她又扭过脸。
“然然，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视频吗，你那时候在手机里还叫我哥呢，你现在不相信我了吗，我说的都是对你好。”
“对我好，哼，谁都说对我好。”然然有气无力地说。
“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我没有哥，没有妈，没有爸，我是一个人了，一个人，你走吧，我累了。”她疲惫地说。
“走，我们回家休息。”周霖想拉起她。
“别动我！你走！”然然挣开周霖的手，抬头大口大口喝了半瓶酒。
“别喝了。”周霖想去夺掉她手里的酒。
“走开！”她大喊着推开周霖，把酒往嘴里倒。
杨念念看着局面愈演愈烈，走上前对周霖小声说：“她现在很激动，你先出去，交给我。”
“你也不……”
“放心。”杨念念堵住了他的话，带着肯定的眼神点了点头。
“嗯，你也小心。”周霖出去了。
杨念念坐在然然旁边，对服务员说：“给我一瓶酒，要最烈的。”
她接过酒，喝了一大口，被辣的“啊”了一声。
“真丢人，说实话我是第一次来酒吧喝酒，我平时就在家和我爸喝点小啤酒。”杨念念打量着手上的酒瓶对然然说道。
“我不认识你，离我远点。”然然平静了一点，语气淡淡地说。
“现在就认识了。我叫杨念念，鲁导的学生，周霖的学妹，也是他朋友。”
……然然没有理她。
“我家在南方，离北京特别远，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委屈自己都能消化，深夜里的泪痕从不留到天明，因为我知道，家里总有人在为我担心，在外面闹了累了，家里总会给我留碗饭留口茶，那是我的安全区。”
……
“最疼我的是我奶奶，我终于明白，原来真的有人会为了别人的孩子打自己的孩子，爱别人的孩子胜过自己的孩子。”
“你是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多幸福吗？你可以滚了，你赢了，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杨念念看然然终于搭话了，接着说：“你这么小，一个人出国肯定比我更辛酸，我好歹还在国内。那在你心里是什么支撑着你走过来的，我想也是亲情吧，听说你以前是个乖乖女。我说的幸福，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现在我妈抛弃了我，我爸逼我恨他，就算你猜得对，那也是以前了。”
杨念念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在高中的一个加强班，爸妈也没有告诉我，高考后我要去奶奶家玩，他们才哭着说奶奶已经走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葬礼也没有参加，奶奶对我来说就这样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
“开始我也责怪爸妈，怨他们，冲他们喊，有一天我叔叔说了一句，小念，你奶奶不让告诉你，你好，有出息，她就可以放心地走了，如果你耽误学习来看她她就觉得自己拖累了后辈，走的也不安心。”杨念念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
……然然也用手使劲抹了一下眼睛。
“我突然明白了，只要平时相亲相爱过的幸福，从前的时光没有辜负，那所谓的最后一面，都只是形式而已，如果因为这个形式而伤害那些还活着的爱我的人，那以后他们也不在了我会更加后悔。”
杨念念微笑着，静静流着泪，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你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说你妈抛弃了你，可你妈妈生病的时候多痛苦你知道么，让她留下你离开她肯定一万个不愿意，可是，谁能抵抗地了命运呢。”
然然趴在台子上大哭起来。
不远处的服务员也偷偷抹了抹眼泪。
半晌，然然起来擦了一下鼻涕。
“我跟你说，别总以为自己很惨，你知道你到底多优秀多幸福吗，那么小就一个人走南闯北，家境又好，人又漂亮，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你爸妈，为了你忍住所有的伤痛，刚刚那个白头的男孩，对我们说他喜欢你，为了你他可以跟别人拼命，周霖，晚上急得不行，怕你出事，都要担心死你了。我接触的你身边的人，都在爱着你，更别说还有我不知道的一堆人。”
……
“我比你大两三岁，却混得一塌糊涂，成绩烂泥扶不上墙，长得一般般，最可悲的是心比天高。男朋友骄傲高冷，最近消失不理人，现在还联系不上他，我才最应该酗酒发疯埋怨老天。堕落？还轮不到你。”杨念念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慢摇吧，人不多，虽然刚才他们闹得很吵也没人围观。木质的桌子板凳后面是小桥流水，橙色的灯光，不亮却很温暖，编着辫子的女歌手在上面缓缓地唱着红豆：
有时候 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 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有人会陪你细水长流
……
等她们俩出去的时候已经深夜了，周霖，邓逸还有鲁导都在外面等着。
杨念念凑近然然的耳朵轻声说：“看看你多幸福啊。”
鲁导往前走了几步说：然然，我知道错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自作主张，你能原谅爸爸吗？
她泪眼婆娑，使劲点头。
“我们回家吧。”鲁导牵起她的手。
“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然然低着头说。
鲁导微笑：“好，这就回家做。”。
剩下的人也相视一笑。
☆、我不懂
12 我不懂
“你们俩，现在宿舍也关门了，在我家住吧，那个小邓，你是回家还是回我家？”
“导儿，我按宿舍大门的门铃就行了，或者给室友打电话，我还是回去吧，明天一大早有课，东西也没有收拾呢。”杨念念赶紧说道。
周霖也忙着说：“我也回去，男生宿舍不关门。”
邓逸结结巴巴：“我，本来我还想去小然家玩呢，你们这样，我还怎么好意思打扰，我也回家吧叔叔，我有车。”
“既然你们不愿意我也不强迫了，以后有机会再都来家里玩。”鲁导大手一挥。
“好，然然，下次去你家接着喝。”杨念念笑着说。
然然又使劲点头。
“你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
“你去哪，我们打个的回校。”周霖喊住往前走的杨念念。
“你回去吧，我在这找个宾馆……啊，这附近的酒店看上去都好贵的样子，他们怎么在这么个位置选据点，愁人。”杨念念朝邓逸翻了个白眼。
“你住什么宾馆，不是说要回去吗？”周霖拽住她的胳膊。
“我回去找死啊，如果我吵醒了宿管大妈的美梦让她给我开门她能吃了我。”杨念念抖了抖身子。
“我陪你去按门铃，应该没关系，你本来就是有事。”
“别，我可不想被骂的狗血淋头，你不知道她说话多有杀伤力，心灵会受伤的。”她把胳膊一甩，拍拍左心房。
“姐，你要住酒店是吗？我在你们学校附近有家连锁酒店。”邓逸坐在车上指着学校的方向。
“少骗人了，你要有家酒店我就去给你们酒店提供酒店服务，快点回家吧你。”杨念念不相信地笑他。
“没骗人，不像吗？我已经尽力打扮成一个富二代了。”邓逸看了看自己，“就是华逸酒店，你没听过？”
“真的真的？华逸是你家的？”杨念念眼睛一亮。
“嗯。”
“so？”
“我爸老让我过去蹲点，所以有我有自己的房间。”
“so？”
“你可以在那住一晚，我今天回家。”邓逸满不在意地说。
“那个，我不是怕花钱啊，你会收我钱吗……”
“要什么钱啊，我同学玩晚了都会来我这蹭住。”邓逸笑着看她。
“啊，我身边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富的富二代，都是人，老天太不公平了……”杨念念谄媚地说。
周霖坏笑着看她，“你不去做酒店服务了？”
“你滚！”
“富二代都这么仗义吗？哇，邓逸你太帅了！”杨念念坐在车上不由得感叹。
“你马屁拍的太明显了，我告诉你，拍马屁得拍的不着痕迹又深入人心，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才是最高境界。”周霖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说。
杨念念伸手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