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一边用袖子擦着窗子,看清外面的雨势,一边答他的话:“没有,我之前都很少出门,除了工作上的一些调动,会去到其他的地方,其他的时间里,不会出远门旅游的。”
他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完,索性不说话凝神细听。
叶浔靠在他的肩膀上,做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身上的味道算不上多好闻,反正她喜欢就是了,她举起手,在空中比划着:“我在这边,朋友们则是另一边,相隔很远,很多时候时候碰不到一起,也就没能一起出去。如果一个人的旅行,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能是我缺少勇气,恩,不敢。”
遥远天际露出一星藏蓝色,昭示着白昼即将到来,通向古城里的路灯渐渐熄灭,有人开始出摊张罗生意了。车终于到达指定的地点,苏木喊了她一声。
叶浔正欲下车,被他喊住,回头去看他,他的身子隐匿在里面,脸上的表情难辨,她迟疑地问:“苏木?下车了,到地点了?有什么下车再说啦。”
她急忙忙地拿了行李物品顶着雨就往酒店里跑,他却是坐在车里,等着司奇怪望过来时,他才不慌不忙地下车,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起身时,连手机掉在座椅上都不自知,徒留司机瞪着眼睛看着嗡嗡作响的手机,按捺着性子,好声好气地提醒他:“先生,您的手机还在车上,请注意保管好随身物品。”
“多谢。”
他按着突突跳着太阳穴,接过手机,还是方才的电话号码,那边的人分毫不死心,打了一遍,没人接,继续打。响了半晌,他滑动接听键,听着对面人的厉声询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你知道这个电话?”
那边人从鼻腔里哼笑一声,得意地讲:“姜叔回来了,我当然什么都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回奚城,最迟明天一定要回来,你爸等着你看望他呢。”
“你确定你这次不是在骗我,你的这些方法用了不止一遍了,我有必要思考这个事情是不是真的,你叫姜叔过来接电话。”他平声静气地说。
江梅被气到,将电话甩给姜叔,泡了一杯茶,说话时轻飘飘地,一种无声的威慑:“姜叔,苏木找你,你同他讲电话吧,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也别说。”
姜叔眼神闪了闪,慌张地接过电话,“苏医生,是我,叶老爷近来身体情况的确不怎么好,而且吃的药也快用完了,所以……”
“药正在寄过去的路上,身体突发什么状况了。”
姜叔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到最后胡编乱造:“总之你回来一趟就是了,叶老爷真的在医院,你这个做儿子的应该回来看看呢,你也太久没回来了。”
“知道了。”掐断电话,他看了那个手机号,加入黑名单。
叶浔见他好久都没上楼,又踩着楼梯蹬蹬蹬地下来,摇了摇他的胳膊,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她脸上笑嘻嘻地,可是他的一句话浇灭她所有的热情,她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失落是如此的明显,她仰着头,笑问:“你说什么?”
“抱歉,我现在不能陪你了。”
她“噢”了一声,干巴巴地讲:“那你要走几天,还能来吗……”
他按住她的肩,盯着她的脸,徐徐道:“我不确定,我需要回奚城一趟,可能是几天,也可能是半个月。我无法给你确定的时间,但我会尽量将事情解决,回来你这边。”
“你回去干什么呢?”她沮丧地问。说好的一起,到最后还是剩她一个人。
“父亲生病住院了,我需要回去一趟。”
乍听见这个消息,叶浔愣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难怪这么着急,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没能好好消化接受她即将开始一个人的旅途,说不沮丧那是假的,可是人命关天,她的沮丧放在这里,显得毫无用处,而且还有些无聊了。她遂强打起精神,叮嘱他的同时不忘自我安慰:“那你快回去,事情发生的突然,肯定很紧急,我这边没事儿的,正好可以体验一下一个人的乐趣,我不着急的,在这边等你。”
“叶浔,如果不高兴的话,就表现出来,不用故作轻松。”
他拥着她,下颌顶在她的脑袋上,叹息一声。
“没有了,就是刚才,第一回听到的时候,就像心里的□□爆炸了,我被炸得七荤八素的,懵圈了,想着发生了什么,怎么刚来就走,你说出来我就明白了,没那么不高兴,毕竟生病住院是大事情,我总不能因为我的不高兴强留你在这里,那样我是有多狭隘。”她闷声讲。
他动容,于是丢出一句:“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叶浔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回去,好不容易出远门走一遭,就这么无所得回去了也太浪费了,她还能有多少时间可以出去像这样有一个人在他乡,遥远陌生地一无所知的城市里独自旅行的机会?
并不多,所以还不如好好珍惜这次阴差阳错的机会,鼓起勇气,走出去,观察花花世界,人间百态。
“我就在这里,你事情早些办完了,有时间过来,我在这里等你。无时间,我就一个人潇潇洒洒地吃好喝好玩好,再回祝镇去,嘿嘿。所以,你放心地回去吧。”
第40章
苏木另外坐飞机直飞奚城,到夜里的□□点才到医院。
他一只脚踏在楼梯的最上方,眉头紧锁,果真,即使是到了这个点,医院里热闹非凡,隔着不远的病房里就听得见里面的人声,老老少少,满嘴的关切之词。终于踏上楼梯来了,他低头快速穿过堆满鲜花的走廊,询问身旁护士的苏致诚的房间号,护士顿时眼神闪了闪,有些了然,大概是知道这个年轻男人同那个专用病房里的人是特殊关系:“在前面,右手边的第二间房。”
门半掩着,病房里布置得堪比豪华大酒店的套间,样样俱全,桌子上放着许多水果篮子与鲜花,地面上铺着灰色的毯子,脚踩上去软绵绵的也没有声音,苏木走到一半,动作停下来,听着里面的人在调侃身边的人,嘴里皆是逗笑之词,不过分,听了反倒亲切。身边这人同样笑了笑,声音温婉甜美,略带娇羞,她说她出去倒点儿水来喝,一出门,就见苏木静静地待着走神。
她的脸上满是欣喜,放下手中的玻璃杯,笑盈盈地问:“苏木,等了你好久,你终于来了。苏伯伯一直在念叨着你这么晚还没来呢。”
苏木浅淡地应了声,便错过她,像是没瞧见她一般,也没有丝毫想聊天的意思,径直迈步走进里间的病房,病床上的人穿着一病号服,脸色不见得多好,但是精神劲头儿挺足。
苏致诚正在同身边的人聊天,可能是聊着有趣的事情,两人哈哈大笑,完全没在意已经进门的苏木,倒是与背对着苏木的另一位长辈,一转身,惊奇地看了眼苏木,又回头张望了一下苏致诚,大笑:“老苏,苏木都进来了你怎么都不同我知会一声。”
苏致诚这才恍然大悟,目光越过老舒,落在苏木身上,上下打量:“你来了?吃过晚饭没,小舒刚从国外回来就跑我这边来了,连一顿饭都没来得及吃,你等会儿带她去吃饭,顺便送她回家一趟。我这边明天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苏木直截了当地问:“医生怎么说的?”
忽地,病房的门口探出一颗脑袋:“医生说苏伯伯喝酒喝多了,急性胃出血,然后就被送医院来了。”
声音正是方才听到的那个女声,她拎着水壶过来,放在桌上倒了一杯给苏致诚递过去,舒婉玉接着说:“酒可以喝,但是不要贪杯,广告里不都是这样讲的吗,您还不长记性。”
苏致诚眯眼笑,和蔼地讲:“苏木对这边熟,你让他给你带路带你去吃东西,不是一直嚷嚷好半天饿吗,我和你爸还聊一会儿,对了,吃完饭后就直接让苏木送你回去,好好休息,苏伯伯这边你有空再来看。”
她娇俏了恩了一声,回头就喜滋滋瞧着苏木,仔仔细细地看他,和印象中的人无太大区别,还是那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唯一有所改变的大概是他身上气质的变化,越来越沉稳了,但同时也不那么容易靠近,舒婉玉回忆了一下,大概有几年没见面了?似乎是自从她08年去了国外,直到现在,估摸是有个三四年的时间没见面了,可是大家到现在看起来还是原来的样子,她心中不由得高兴。
时间没有带走原来的他们,而是带来了更好的舒婉玉和苏木。
他语气淡然,也不反驳,就答应:“好,那我明天再来看您。”而后他补充一句:“想去哪里吃饭?”他其实也很多年没来过这边了,该变的东西始终都在变化,也不一定现在那个地方就还存在,现代化的脚步太匆忙,那家老店说不定早就拆了。
舒婉玉上前挽过他的胳膊,推着他往外走:“去八一路那里,安庆馄饨店,好几年都么碰过馄饨了,现在一说出名字肚子就饿了。”
其实很多时候都没吃过馄饨了,她只是在上学那会儿,因着两家人都是在同一个院子里,毗邻而居,上学的时候自然也是在一起,日子久了,两个人便形成了固定的模式,他和她走在一起,包括下课放学后,总喜欢拉着他就往学校附近的安庆混沌店跑,那时候的馄炖店刚开张不久,活动力度做得大,引来不少学生的喜欢,想要吃上一顿,都要排好久的队,她和苏木便吭哧吭哧地总是排在队伍的最前面,最先吃到嘴里,想一想,最后的一口汤的味道,到现在都还记得。
苏木蹙眉,视线放在她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上,随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大步迈向前方,走向停车的地方,姜叔已经在里面睡着了,手上还抱着电话,鼾声呼噜呼噜,充斥在整个车里。他敲了敲玻璃窗,姜叔摇摇晃晃地起身,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迷糊地出声:“啊?苏医生,怎么了?”
“家里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吗?我看你一直抱着电话,是在等人来电?要是有急事的话,姜叔您先回去吧,我来开车就好。”他善意地提醒。
姜叔点头,感激:“恩恩,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就可以过来了。”
舒婉玉跟在他身后,心里也不知作何感想,他手抽回去的那一刻,她这次能够确定,苏木并不愿意同她靠近,就连刚才,一个小小的眼神,他都不会给予,以前是这个样子的吗?说不上来,好像是,好像又不是,能够想到的是只有她一直在追逐他的身影。
车到了八一街的路口,开不进去了,人声鼎沸的街道,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舒婉玉想起来今天正好是周六,而这一代附近有好几所学校,难怪现在热闹非凡,闪过的霓虹灯无比耀眼,两旁的店铺活跃度不必白天差。她按照记忆的路线寻到地点,抬头见到的不再是熟悉的店名,也没有熟悉的人群,呈现在面前的是陌生的,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原来的安庆馄钝店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沙县小吃。
食欲顿时全无,她回过头去看苏木,苦笑:“已经没有了呢,当年生意那么火爆。”
苏木正在低头看手机,叶浔发过来短信,正报告着最新的行程——古城说好的晴天又开始下雨了,不过也挺好的,下雨这边的游客少了不少,她抽空就打着伞去了四方街上晃了一圈,最后买了一堆吃的,尝试着一边在路上走一边在路上吃东子,感觉有些有些别扭,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试过,嘿嘿,吃得特别撑,剩下了好多,特别浪费……
一些再日常不过的消息,苏木却是勾起唇,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她一个人逛街时的模样,或许会别扭,但是毕竟是新的尝试,怀着欣喜和不确定,一个人揣着一堆食物,漫步走在四方街上,大快朵颐,吃得面红,嘴上满是油星子,眼眸里却是亮晶晶的,特别高兴。
“苏木,你在看什么呢?”舒婉玉挤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他已经将手机收了起来,想着等事情解决了在给她打一通电话,明明分别才不过几个钟头,思念就来势汹汹,特别的想见到她,亲亲她,看她吃东西时的样子。
“其他的呢?想吃什么?”他敛了心思,收起笑容,面无波澜。
吃饭的心思是烟消云散了,她本就没有特别想吃,只是在今早下飞机后就被父亲告知苏木今天会回奚城,她才忙不迭地赶去医院,也好探望一下苏伯伯,那位面相和蔼,气势却是极具压迫和威严的长辈。苏伯伯当然也是知道她的来意,再清楚不过她的意图,就是想见见自己儿子,和他在一起,苏致诚当然很高兴这样的结果,如果可能成功的话。
舒婉玉怏怏地答:“不用了,送我回去吧,今天累了,也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