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她鬼山的规矩,顶着山鬼的名头,绝没有大发慈悲,白白救人的道理。
那肉票愣了一瞬后,眼光有点迷芒,艰难的强撑坐起,一面咳着,一面直直盯向她来,道:“神仙姊姊……”
这一声倒如那雷神的雷捶般劈了孟姜天灵盖,细瞅这人看来也有十七八岁了,生得也是牛高马大,可这神情语调竟是透着一股,一股浓浓的傻气……
这种情形怕也只因他是个傻子吧?
孟姜寻思到此,侧目阴森森的问道:“你叫赢巳?”
那肉票又愣了一愣,便是咧嘴欢笑了起来,还天真的眨了眨眼,道:“神仙姊姊怎么晓得?”
这一下,孟姜真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费了一宿的气力终是找对了人,而且果然是个傻子。愁的是这傻子的老爹和秦国众臣又会有多傻,将来才会答应让这个傻子继承王位。
想到此处,孟姜又微一怔,是啊,先前未曾细想,他老爹儿子可不少,就算他的长兄会短命无子,那也大可选个神智清醒的坐那王位啊,又侧目睨了那赢巳一眼,这般好的容貌,真会是傻子……
若是装傻,总有什么法子试出来?
孟姜挑了挑眉稍,曾听那秀姬与几个姬妾在花园谈笑说起,只要是正常男子都抵不过女人娇羞一笑,投怀送抱,便是仿着秀姬在那熊怀面前撒娇的劲头,将头一埋抵在他胸前,道:“我是来自荐枕席,与你一夜风流的啊!”……
☆、第五章 良辰
夜风清凉,皎洁月光破窗而入,装点出几许恰到好处的暧昧……
这种情形,只要该是个神智正常的男人都免不得要神思出窍,意乱情迷吧?可赢巳却没个动静,那神情也如那无波的平湖,见不出半点波澜,这果是个傻子?
孟姜将脸在他胸前又蹭了蹭,这下总算是出了言语,却听他小声嘀咕道:“神仙姊姊,我不要枕席……我饿,我想吃饭……”
眼眸如星,澄静无染,这种良辰美景还没头没脑掂着吃食的,那就是个孩童的心智。
孟姜顿觉作了好大的孽,诱拐了人家天真纯良的娃娃,脸上有些挂不得了,竭力端出平日对待小精怪们的慈祥,抬手拍拍他的头,道:“小巳巳乖啊,叫声婆婆,便给你找吃的!”
赢巳愣了愣,然后乖顺的点了点头,眨眼道:“哦,婆婆姊姊!”
婆婆姊姊,这是个什么称呼?
孟姜嘴角有点抽搐,罢了,一个倒霉的大傻子随他叫吧,不过是白白降了好大一截辈份,有些想落老泪……
屋中破败,粮缸早空,找遍了也没见半点吃食,出门绕了几圈,见那山脚倒是有一棵李树,树上有些酸果。孟姜爬上树去揪下一捧来,用衣角兜了,拿回屋去。
果子尚青,但赢巳见了却很欢喜,伸手便抓了一颗,塞进口中,吃得很是欢快。
孟姜忍不得也拈了一颗来尝,险些没将老牙酸下两排来,叩着门牙,瞥那赢巳,这还真是个不挑食,好养活的娃啊。可这傻子看似有病再身,眼下都吃得打了酸嗝,莫再吃出些别的病来,连忙道:“这果子酸,不能多吃!”
赢巳吧了吧嘴,很是听话,将剩下几颗果子端端整整的搁进一旁的破陶碗里,咧嘴笑道:“留着明天吃!”
孟姜叹息得很,这真是个珍惜吃食的好娃,比熊怀生的那一堆娇奢歹毒的小崽子不知可爱了多少,慈爱的拍拍他的头,道:“小巳巳真是个好娃,快些歇着,婆婆明日给你做饼吃!”……
赢巳听了夸奖,很是欢喜,缩进了破被子里,露出半张脸来,眨了眨眼,道:“哦,婆婆姊姊!”……
孟姜舒了口气,扯了床破在屋角躺下睡了,破被潮湿还有霉味,忍不住想起她鬼山洞室的石榻来,上头铺的云被是凤艽用那云丝制的,蓬松轻软,如躺云间,让她的老胳膊老腿的至今没硌出过什么老年病。
唉,凤艽虽说话讨嫌了些,但这两千年来待她还真是厚道又大方的。
这般想着,不觉睡了过去,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孟姜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来便是一骇,眼前凑过来一张男人轮廓分明的俊脸,正想吼上一声“大胆”,便见那俊脸歪了歪,一双星眸眨了眨,道:“婆婆姊姊!”
“哦……”
孟姜摁了摁额头,睡意去后,猛然回想起这是昨夜劫回来的那肉票,艰难的挤出慈祥的笑意道:“小巳巳乖啊,起得好早……一边玩去啊!”
赢巳垂眼抿了抿嘴,模样有点委屈,但仍是乖顺的缩到一旁坐着,忍不住轻咳,肚子还发出咕咕的声响,他用力摁了摁,耷拉下头。
孟姜额角一跳,这傻子想是饿了,却是不敢说,着实可怜得很,道:“婆婆这就出去给你找吃的!”
赢巳闻言顿时抬起头来,眼眸闪闪发亮,欢喜道:“是饼么?”
“饼?”
孟姜瞬时想起昨夜说过今日要做饼给他,当时不过是随口哄他,这娃娃却当了真,可眼下连粮渣都没有,拿什么做饼……
孟姜抬眼见赢巳那亮晶晶期待的眼神,捶心叹了一声,做为一个德高望众的长辈,哪能欺骗小娃?
孟姜扶额犯难,莫不真如了凤艽所说她养不活这愣大个人,山鬼的名头果就只是吓唬小娃的,想到此却忽然灵光一现,一拍掌道:“婆婆这就出去找粮做饼!”
“带我去!带我去!”
赢巳更是欢喜,蹦了起来,扯住孟姜的衣袖晃了晃,那孩童的天真更确信是个痴傻无疑。
孟姜思量扔下他一个傻子在此也不安全,要是出去乱逛走失了不更是麻烦,便牵了他的手扯了他一同出了门。
出了门,孟姜便后了悔,赢巳走了一段便开始咳,一声接一声,就差把心肺都给咳出喉来,只好扶着他,一步一停,好不容易才到了一里外的一处荒野,这里有座土夯的破烂祭台,台上摆了一只破烂的黑陶罐,但里头却装了半陶罐子粗糙的陈粮。
此前路过此地时,阿复曾对她说起过,三年大旱,那些百姓便认为是那鬼山的山鬼作乱,便凑了这些杂粮来“祭”她。而据说为了表达对她这山鬼的恨意,这上祭的杂粮中还掺合了些毒汁,企盼她这山鬼吃了,肠穿肚烂。这粮便也因此无人敢拿,保存至今。
孟姜冷笑一声,天旱是因那雷神不干正事,与她何干?正要抱走陶罐,赢巳探过头来,垂着眼怯怯道:“婆婆姊姊,我娘亲说别人的物什……拿了……拿了,就是偷的!”
“偷?”
孟姜眉梢一挑,这些陈粮既是那些凡人拿来“祭”她的,她拿走也是理所应当的,算不得偷,瞪眼道:“嗯?哪里是偷?这就是送给婆婆我的,我不拿才衬不了他们的意!”
见孟姜沉脸发火,赢巳连忙垂头,不敢再说,还帮孟姜抱了陶罐,亦步亦趋的跟在孟姜身后,回了破屋。
孟姜盛了些水,将那些陈粮倒出来淘了淘,再将鬼山带出的鬼草全搁了进去,这草去百毒,这粮中就算真有什么让人肠穿肚烂之毒,也能清了干净,转眼便见水面浮起些暗灰之色,粮却沉了底,将脏水倒掉,顺顺利利的淘洗了干净。
让赢巳去屋角搬来石舂,将粮舂上一舂,没有香草调味,便将昨日吃剩的酸李一并放进了石舂中捣碎了,忙活半晌做出了一堆饼来。
赢巳在旁眨眼拍手,道:“婆婆姊姊,好厉害!”
孟姜露牙得意一笑,这做饼的本事还是从凤艽那学来的,试着尝了一口,虽比不得凤艽的手艺,但也还算是风味独特,酸香可口。
赢巳欢快的连吃了几日,那咳喘之症竟也歪打正着的好了一些……
……
这日天明,孟姜尚未起身,便听远远似有马蹄声传来震得那破屋都微有些抖,出屋一看,迎头便听一声,“公主啊……你果是回了这里……”
眼前来人竟是阿复,身后还跟着一行士兵,阿复一见孟姜便是老泪纵横,话都说不圆润了:“公主啊,你一句话没留就这般走了,吓得老奴肝胆都要碎了!若是找不回你,王上巡军归来定是要剁了老奴人头的啊……”
孟姜愣了一愣,万没想到她没回那王宫会引出这么大的动静,若不回去,连累阿复掉了人头,不也算是她欠下的命债,心下有点无奈,这人间行事,步步都很头疼。
孟姜扭头见刚醒的赢巳从破被子里探出半张脸来,澄澈的眼中竟是茫然,上前拍拍他头,慈祥笑道:“婆婆带你回王宫吃好吃的!”
“王宫!?”
赢巳肩头颤了颤,将身子一绻缩进被子里,恐惧的道:“我不回王宫,有坏人,坏人,欺负人……”
孟姜又一愣,想来是在秦国王宫中长大,受了不少委屈恶气吧,这哄他同去怕是难了。
阿复倒是个很有眼力的,打量了赢巳那身黑色袍服,又想起曾见过的赢巳头像帛画,便是断定了这不就是那被劫的秦质子么?嘿,果是个傻子!
阿复本想叫人绑了便是,可是见孟姜待那赢巳甚是和颜悦色,看来这傻子颇得公主欢心,若是对他凶了,怕是也要开罪公主,想了一想,凑上去笑道:“我们公主是神女托生,她带你回去,是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
阿季嘿嘿笑了一声,阿复果是个会给她脸上贴金的,可是见赢巳愣了愣,将身子又朝破被子里缩了缩,仍是坚定的道:“不去!”
孟姜摁了摁额角,以前山里的小精小怪虽多,但至少都是有两三百年岁数的,懂事得很,还真不知哄凡人小孩该是个什么法子,便又沉了沉脸,道:“我先前不是教过你,不听话的娃,山鬼会来拿你打牙祭的哦?”
赢巳见孟姜生了气,忙抓住孟姜的手,垂下眼睑,道:“我听话,听婆婆姊姊的话……”……
孟姜点点头,说了声真乖,低头见握着她的那双手手骨节分明,看似纤长,可掌心有些磨手,应是老茧,很是粗糙,果是个受苦长大的娃娃啊……
领着赢巳顺利回了王宫,熊怀巡军未归,赵娚便做主将赢巳安顿在王宫近旁的一处独院,严加看守,但吃穿都不得苛待半分。
孟姜觉着这样也是常理,赢巳也是个好养活的,交待阿复替她看着,左右出不了大事,便是心安理得的回了自己宫室补磕睡去了,这宫中软榻果是比那破屋破席好睡得多,哪想到了傍晚,阿复急吼吼的奔了来,挤着脸小声道:“不好了,不好了……”……
☆、第六章 囚院
“这和风熙熙,有什么不好的?”
孟姜呲牙瞥阿复一眼,惯常小事说大是这宫里人的习性,比如哪位小公子膳食只吃了三大碗羹,便是公子胃口不好了,比如哪位宠姬又掉了两缕头发,便是贵体不好了……
阿复捶了捶胸,咚咚作响,急道:“是那榄小公子去了那囚院……”
这倒真是不好了!
孟姜额角跳了一跳,熊榄那小崽子怕是又玩得无趣,想找人寻开心了,鞋都没来及穿便急匆匆的奔那囚院,远远就听那小崽子得意的笑声,心下咯噔一声,踹开房门一看,赢巳正被两个壮汉挟住,上下齐手的拔着衣裳,而旁边两个宫人捏着条小蛇正要朝他裳里塞……
真是歹毒得很啊!
孟姜怒火上冲,上前一步便拎了熊榄那小崽子后颈,喝道:“再不住手,我就将你剖了喂蛇!”
小崽子前些日子对孟姜本就有了畏惧,此时见她凶悍怒喝,更是吓得显些失禁,那些宫人不待喝止,便也赶紧住了手,将熊榄从孟姜手里一把抱了回来,夺路而逃。
赢巳衣衫破败的缩在墙角,头发散乱,惨白的脸上涌动着悲伤之色,即便是个心智不全的,也会懂得恐惧和羞辱。孟姜连忙拈了搁在榻上的一件袍子替他披上,将他了扶起来……
风从窗外而入,他摇摇曳曳的刚刚立起,却又一个趔跄,身子一歪便重重坐倒在地,他启了启唇,一面重咳着,一面哆嗦哭道:“我父王都说我是该死的,我是该死的,该死的……”
“该死的,该死的……”
孟姜心上一突,这话似久远之前,也有谁指着她骂过,“你是该死的,该死的……”,如山间回音在她耳边,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听得她眉心都刺疼起来,抬臂将赢巳抱住,脱口道:“那就偏要活着,偏要比他们都活得长,活得久……”……
赢巳找到了依靠般,将头重重的枕在她细弱的肩头,总算抽抽嗒嗒哭了出来,可哭到一半,肩头忽的抽了抽,将头一歪便没了动静……
孟姜一愣,抬起他头,惊见那他双目紧闭,唇色已是青紫,细看终是发现他颈上竟是有尖细的小孔,一缕暗红血丝沁出,那分明就是蛇牙的咬印……
那小崽子真是越发歹毒了,这回竟是用的毒蛇……
孟姜将心一横,噙上他颈上的伤,吮出几口毒血来,见那赢巳好歹缓过一口气来,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