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复着急得很,这赢巳是秦国质子,死了便给了秦国出兵发难的理由不是,跺脚催促道:“我叫你一声老神仙,好不?劳烦快些治,治不好我好找别人,你可知道这是秦国质子,死了便是麻烦……”
“秦国质子?”
老头儿闻言眉毛胡子都颤了颤,又掰过赢巳的下巴细瞅了瞅,道:“他七窍半通,先前是个傻子,没说错吧?”
这话一出,阿复都拍掌由衷道了声神医啊,催促着快开个药方。
老头儿却叹了一声长气,道:“我并不是神医,不过是我先前云游到秦国时,曾听说有种蛊术会让人体弱痴呆,此后清醒了,也会时不时的吐血颤抖,成为废人,跟他的情形一模一样!”
孟姜眉头一跳,原来赢巳先前痴呆不过是被人下了蛊,可是是谁那般歹毒?
老头儿也难了脸色,有一下没一下的替赢巳胸口顺气,惹得孟姜也叹了声:“真是个苦命的娃啊!”,看向赢巳便更多了几分怜色。
“公主真是担忧得紧啊!”
门口悠悠轻笑之声,凤艽抚着衣袖风姿飘逸的步进屋来,带起一片淡香微风,看得那游医老头儿的嘴半张着合不拢,喃喃惊道:“神仙!”,拔膝便要下跪。
凤艽抬袖示意老头儿闪身一旁,悠然的道:“我不是神仙,只是个通些法道的半仙!”,瞥了赢巳一眼,抬手触了触他的额,悄然化出一颗黑丸来,顺手便粗暴的塞进了赢巳口中,一抬他下巴,便顺下了喉去。
黑丸下腹,赢巳抖得缓了些,微微能够讲话,道:“多……多谢先生……”
“不必谢我!”
凤艽傲然抚袖,扭头看向孟姜,目光抖然温润,还顺手扶了扶她插在髻间的凤钗,笑道:“我不过是身为公主未婚夫君,想替她分忧罢了!你要谢便当谢她!”
孟姜扯着嘴角一瞥凤艽,他这两日说话尽是胡绉,但却动听,真是难得。扭头见赢巳嘴唇又有些抖,忙让阿复端来碗热汤探过热凉,这便举勺一点点喂给他,好奇问道:“是谁给你下的蛊?”
赢巳淡看了她一眼,便将头扭向一旁,阖了眼眸,不再说话,模样尽是苦涩……
孟姜觉着无趣,不再追问,抬眼见凤艽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刚才之事还是要谢他才是,便是寻了出去,绕了几道廊,终是望见那池畔廊中立着那飘逸的身影,长身玉立,微风卷袖,即便是在凡尘俗景之间,也脱俗得那般亮眼,不过,却少有见他如此安静的模样,眉宇微蹙,仿是若有所思。
孟姜微怔了怔,正要上前,却见一个肥圆的物什从廊那头滚向他去,定眼一看竟是熊榄那小崽子……
熊榄仰头看着凤艽,肥脸上是平时绝见不到的乖顺,肥爪子轻扯了扯凤艽的袍角,道:“先生,先生……”
凤艽回神低头,认出这是那常与孟姜作对的那小崽子,可与一个小娃做什么计较,肃色打发道:“回去背书吧!”
熊榄又乖顺了些,战兢道:“我娘亲让我带这个,来请先生去宫里给我讲学问!”,说着伸着肥短胳膊将揉捏在手心里的一块帛帕子递上来。
凤艽很是嫌恶,本不欲接,可无意瞥见那帛帕中包着一根青色的羽毛,眉头便是微微一皱,俯身将那羽带帕拿了过来,淡道了一声:“引路!”……
☆、第十六章 夫君
凤艽踏入那秀姬的宫室,便闻一阵诱人脂粉香气扑面,见那秀姬花枝招展的迎上前来,娇声道:“有劳先生走这一趟了!”
一双眼娇媚的使劲朝凤艽脸上飘去,比平时见着熊怀还要使力。
凤艽微微凝气避过来扑脸的迷香,面色淡冷,道:“说吧,有何所求?”
秀姬让左右宫女哄了熊榄去了侧室小睡,这便斟了樽酒双手捧来,娇笑道:“先生辛苦了,先喝些润一润喉,再用些我精心为先生备置的果品!”
凤艽心下嫌恶难遏,道:“你当明白,品行端正的母亲才能教得出像样的儿子!”
这话碍着身份倒还说得客气,秀姬脸上娇笑一抖,厚厚脂粉在脸上都有些挂不得了,将酒樽搁下,换了个收敛些的笑意,道:“先生不愧是通神机的仙人,我想求的正是我儿的前程……”
这点凤艽已然料到,王后赵娚有孕,纷纷说是男婴,熊怀也欢喜不已,得知后对赵娚关怀备致,昨日还对前来探望王后的赵国使臣出言,待婴儿一落地,便封立太子。毕竟熊怀不傻,再宠秀姬,也比不得两国交好的重大干系……
凤艽抚了抚衣袖,正要答话,却听门口传来一声凉笑,步进来一个纤娇倩影,瞥了他和秀姬一眼,道:“先生是出世之人,却是来吃后宫姬妾的酒水?”
秀姬脸上顿是难掩怒愠之色,先前本是想对凤艽投怀送抱一番,便是避退了左右,却没想到正好让这“王妹”轻易入了门来,见凤艽脸色僵凝,一番唯诺不敢出言的模样,道:“我是请先生来给榄儿讲学,公主也想一同来听?”
孟姜扯着嘴角一笑,将凤艽上下打量,衣袍尚且周整,身上也未染上脂粉香气,看来那秀姬尚未得手,轻舒口气,不过却是仍忧,凤艽先前还与她说起想一尝那云雨之事,摆明是动了凡心,而这秀姬美艳,又有那一身媚人的手段,凤艽若是抵挡不住去试上一试,那还了得……
孟姜想到此,挽袖便抓了凤艽的手,瞥着秀姬冷笑道:“他是我未婚夫君,我要听他讲什么学问,自是让他私下讲给我一个人听,怎可能与你儿子同听啊?”,说着,扯着凤艽便朝外拽,还暗暗在他胳膊上狠掐了两把。
凤艽心上一跳,这莫不是拈酸吃起味来,强忍着没笑出声,却又见她停步扭头瞪着那面色青白的秀姬,将眉一挑,咬牙切齿的道:“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再敢打我夫君的主意,我可不会放过!”……
凤艽微又一怔,两千年来,她记忆残损,行事糊涂,百事在她看来都如烟云,他都几乎忘了她也有会做这般声色俱厉的模样,老老实实的随她出了那秀姬宫阁,直绕过好几道廊,好几道园,她才松了手,见四下无人,这才语重心长的瞪眼道:“我能救你这一回,不能回回都救你,那秀姬手段很多,说是她娇媚一笑,便没有男人抵挡得住……”
凤艽啧啧了两声打断她的续叨,凑到她面前,一脸板正道:“你不知道,你刚才对秀姬那副嘴脸有多狰狞啊?跟凡间那些泼妇,一模一样!”
“呵呵呵,是么?有么?”
孟姜挑了挑眉,揉了揉有点发烫的脸,道:“我还不是为了救你出花丛……”,话未完,身子一紧,已被揽进了那淡香暖热的怀抱,耳畔滑过微痒的温热,听他一本正经的叹气道:“你这么凶悍,你的夫君我,哪敢背着你拈花惹草?”
“你别一口一个夫君的,听着好牙酸。”
孟姜用力挣开他箍着她的胳膊……
凤艽轻松开她,却低头逼近,鼻尖相触,凝着她轻声笑道:“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就真没半点心动?只有牙酸?”
孟姜瞥了眼那近在咫尺的俊脸,暗暗咽了口唾沫,动心定是有的,可却不能赔上凤艽的前程,垂下眼眸,避过他的淡香气息,道:“我一个山鬼,自是没有心可以动。你是个神仙,才万不可动了凡心,乱了元神……”
“够了!”
凤艽蹙了蹙眉头,打断她的唠叨,蓦然捧起她颊重重吻过她的唇畔,瞪着她发懵的模样,愤然道:“元神乱便乱了,这神仙我早就不想做了!只是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口是心非?”,说毕扬袖乘风而去,惊起满院的鸟雀……
孟姜在廊中呆立许久,他说神仙不做了,那神仙的名头是想不要便能不要的吗?
可凤艽这一去便是整日不见踪影,孟姜心下莫名涌起阵阵不祥之感,黄昏之时,正想摇那金铃唤一唤凤艽,却见熊怀一脸怒色的而来,而身后还跟着秀姬等一大拨人……
熊怀脸色青黑,这种震怒的面孔,孟姜还从未见过,正想问个缘由,便见熊怀怒目问道:“说你冒充王妹,欺瞒寡人,你可有话说?”
孟姜愣了一愣,冒充王妹是大司命老头儿安排,会这般容易戳穿?抚额道:“这是打哪里听来的?”
秀姬瞟了孟姜一眼,令人从宫门外唤进来一个粗壮的老婆子,道:“她叫庆婆,是那平妇的同乡!”
老婆子跪叩在地,诺诺应声,道:“老奴不但是平妇的同乡,还是个接生婆子,平妇十多年前生下女儿时正是老奴帮忙接的生,可那女婴先天不足,不到一岁便就夭折了,小尸体还都埋在那平妇破屋的后头啊……”,话说得流畅有力,一板一眼,末了还道:“王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将坟挖开一看,便知老奴所言属实!”
教人挖坟看尸,这婆子也不怕折寿,孟姜细瞥那婆子一眼,阔额大脸,粗眉鹰目。
唔,若不是她声音女气,胸脯高耸,还真以为是哪个男人扮了女装。不过觉着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秀姬见孟姜盯着那庆婆不言不语,忙对熊怀道:“看她是无话狡辩了!”
孟姜暗嗤,她本就没想狡辩,这是大司命那老头儿办事不够细致,落下这么大个把柄,那老头儿出的纰漏,自是怪不得她吧,正好这活就撂下不干,回山去了,将手一摊,笑盈盈道:“说得很有理,我是假的!我这就走了!”,拉开那宫门便是跨了出去……
孟姜答得这般轻松快意,熊怀震惊不已,那秀姬忙让左右挡了孟姜去路,道:“大王,不能放她这般走了啊!宫中上下都知她与那囚院中的秦国小儿有□□,先前还帮那秦人逃脱,定是秦人细作,要不将此事交给妾身处置吧?”
“又是假冒,又是细作……究竟是什么?”
熊怀摁了摁发痛的额侧,心烦挥手道:“先囚了吧,囚了吧……寡人头疼,稍后再说!”,乏然的回宫歇着。
熊怀一走,秀姬脸上浮起狠辣之色,对那庆婆喝道:“还愣着?她不死,你就休想留在我身旁办事!”
“放心,放心!老奴办事一向干净!”
庆婆横肉老脸尽是谗媚,从袖中抽出一柄手臂粗的漆黑鞭子,小心的抖了开来……
孟姜挑眉,若不是那大司命老头儿说不可伤凡人性命,真想一脚将这秀姬、庆婆当场踹得魂飞魄散,侧目瞪着庆婆冷笑道:“不要惹我,我可不是人!”
“我这鞭子神仙所赐,正是对付妖魔鬼怪!”
庆婆狞笑一声,扬起那黑鞭便是朝孟姜抡去……
孟姜本能轻易避过,可听着那鞭梢划过半空的奇异闷响,莫名泛出一阵悲怆之感,呆立在原地,拔不开步,由得那鞭子重闷的落在了后背……
两千年不知道痛,便以为不会痛了,此时重温,痛感竟是格外真切,孟姜瘫倒在地,有无数画面眼前闪过,却一副也看不清晰,可她却清晰嗅见血腥之气从她后背散发开来,她觉着体内有阴寒之气开始弥漫,十指不断颤动……
孟姜的寒气,庆婆竟也有所感出,生平头回有些怕了,对秀姬道:“若是一下打死了,怕也不好跟王上交待!”
“怕什么?我自会跟王上说她自尽而死的!”
秀姬瞥孟姜扑在地面,动弹不得的惨状,却还觉着还不够解恨,索性从庆婆手中夺过鞭子便是扬鞭要抽,刚抬起手来,却见半空闪过一道凌利的金光,直直劈向她头顶,她嗷了一声,直挺挺的倒了地。
庆婆和在场宫人当场震惊,都说这公主是神女托生,眼下看来真是动不得的,聚头一商量,道:“先前大王说囚了,眼下我们就将她送去囚牢,就算她熬不住死了,也与我们没有干系!”
慌忙将孟姜抬了,扔进囚牢了事……
……
孟姜躺在那潮湿的囚室地面,昏暗中用尽全力抬了抬那发颤的双手,双眼直直的看着那银白光晕的长甲从指间缓缓而出,眼前淌过一片血红,她似看见了天崩地裂,遍地尸骨,耳畔还有那些族人们此起彼伏的咒骂,骂她该死,骂她是个妖物,妖物……
眼前有金光落下,化出凤艽的身影,急忙握住她的双手,扯下自己一缕头发将她双手缚住,焦急道:“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
孟姜猛然抬眼看向凤艽,眸中散出血红之光,颤声道:“你为什么也要绑着我?是因为我是妖物,会杀人,会噬血?”……
☆、第十七章 藏甲
凤艽一惊,见孟姜阴寒之气抖烈,慌忙松开缚着她双手的发丝,将她冰凉颤抖的身子紧拥进怀中,焦灼道:“是我错了,我刚一急便做错了……是我错了,我来晚了,来晚了……”
可不是他错了,他晚了么?当初若是早能回去找她,她也不会被那些族人送上祭台,要活活烧死。今日他又因面见天帝,没及时赶来救她……
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