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临慢慢地笑:“我会告诉辞云,你被我睡了,你不要孩子。”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你,你再说一遍?”
“说完了。”他说。
“你!你怎么这样!”孩子还被他抱着,这是哪个区我根本不知道,从窗户外面望,这房子就和金鸡独立似的,别的地方不是树就是黑漆漆的夜。
“弟妹,这房子我几年前就买下了。这个村里的人都去了外地养鱼。年轻人有钱的也都搬城里去了,老的,不是走不动听不见的,就是被儿子女儿扔这自生自灭的,没人能管你。”商临站起来,高了我一大截,他突然把我的衬衣撕下肩膀,我一把捂住要整理,他问我,孩子要不要,于是我没有再动。
商临把孩子放到床上,我立刻冲上去要抱,他手一推,我被推得差点摔在地上。
我胖了,已经不是那个不到九十斤的小麻雀了,可商临的手一搂,还是轻易地把我搂住,他靠近我,慢慢说:“弟妹,最好别动。”
我知道他的暗示是什么意思,这种有了牵挂而无法抵抗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他亲吻我的脖子,掏出手机拍照,拍了好多张。我眼泪掉下来,不是屈辱这件事,只是一想到商临要对江辞云胡说八道,我就像提前看见了他的表情以及想象到了他的勃然大怒,甚至是出格,疯掉的样子。
商临收起手机的时候给我擦眼泪,他在我哭的时候笑,我又觉得他像变态了。
“我觉得你不该哭,不值得。”商临擦起眼泪来真的和江辞云特别像,动作,迂回的频率,甚至是轻柔感都很像。
我怒视着他,垂在两侧的手隐隐发抖,我很想挥起拳头给他狠狠揍一脸,可一想到他挨过那么多大,我的拳头却是怎么也伸不起来,最后的最后,只是缓慢松开。
“为,为什么不值得?你打击不了他的,他以前就说过,就算我发生了那种事,他也会要我。”我定在原地,眼睛有点疼。
商临说:“你一点也不懂他。也许你被别的男人碰了,他会要你。但如果是我,他不会。”
我拼命守住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这么被攻破了。因为商临的话真的成了真。
商临告诉江辞云自己的病史,他把照片发给他,再然后我亲眼看见了江辞云发送来的回信,那几个字给了我致命一击。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只是看着小彦会走了,会叫妈妈了,会自己吃饭了,会了很多事。
我给她量了身高,她长得很像辞云,眼睛,鼻子,嘴巴,都像。我就是天天面对这样一张脸,仿佛亲自感受了一遍沈茵当初的痛。
商临说自己早就在附近安排好了墓地,没有公墓的排场,就一块黄土,一个石碑。
我不知道江辞云去了哪里,反正那条消息之后,报纸,电视再也没了他的消息,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无声无息。
而我的公司依旧运作着,还是上次江辞云安排的人,我没有勇气回去。如果我的生命中没有江辞云,它也许根本不可能存在。
“我想去走走。”我说。
“嗯。”商临闷头抽着烟。
我把指尖的烟悄悄拿掉:“别抽了。多活一天都是好的。而且我看你身上也没什么病症出现,帮我带孩子吧。”
“叫个有病的人帮你带孩子,你放心?”商临有点忍俊不禁。
要是之前,我当然不会放心。可这段时间这个亲手毁掉我一切幻想的人却真的帮了我很多。他喜欢孩子,是真的。我也在经年累月里知道了他全部的遭遇,我对他完全恨不起来,因为江辞云消失后,他把股份都转给了许牧深,一身轻松。
“对你来说,人生没遗憾了吧?”我问他。
他说自己很坏,坏得很通透。我说不是,于是他笑了,他点头承认,说自己不是坏人,只是个可怜的人。
冬天很冷,我和他围在炉火旁烤手。
江辞云这个名字我好久都没提过了,像是要刻意拔除似的。但火光窜上商临的脸,我有点恍惚地一把抓住他叫了声:“江辞云。”
商临说我病了,病了很久。我说,我没病,我很好。
他皱着眉头:“你真的病了。”他戳戳自己的太阳穴说:“这里。”
或许,我是病了。
得了不再事故,不再追求利益,也没有爱和恨的病。甚至我在看见小彦的时候,有很多次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离开村子的时候,我拿着商临给我的钱,商临说等我回来了要告诉我一件事。
我没什么太大的想法,点头随便应付,我走过江辞云带我去过的那些城市,还有一些很不起眼的村落。
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了我,再过几年,小彦也会上小学,而我自己的读书时代已经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
我走到门口,保安先生拦住我,上下打量一番说:“学生家长?没见过啊?”
我摆摆手说不是。
他不让我进,我想着也只能离开。
转身的时候,林超牵着个孩子说道:“下次不能赖学了,知道吗?”
她抬眼时,也看见了我。
我有点不敢认她,她也像有点不敢认我。
“唐颖。”
“林超?”
多年后的照面,我已心如止水。
她把孩子送到学校,然后和我在操场的一张椅子上并排坐着。
她嫁人了,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十一岁的男人,她释然地给我看她老公的照片,很黑的一个男人,笑起来很敦厚。
我没说话,望着她。
林超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她大概是猜到了我的心思,笑出来:“丑是吗?那肯定没有辞云帅。”
☆、162 纵我们一生猖狂
林超笑着,依然翻着手机给我看一张张照片,她一边翻一边说:“唐颖,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我所有的男人里,江辞云是最优秀的那个。通过他,我看到的是完整的世界。以前吧,我从小村子里走到大城市,现在从大城市回到个小村子。地点和心境是不同,可重新当老师的感觉很奇妙。我现在的老公是个老实人,我对他来说特别重要。和他过日子也是我比较下最合适,最舒服的。”
我盯着照片,这些照片像是时间的倒流。从近期到几年前,林超的变化在一张张照片里体现的淋漓尽致。她变得朴实了,特别是眼睛,少了很多很多复杂。
“你那个养女呢?”
“嫁人了,嫁了个很斯文的小伙子,孩子都一岁多了。”
“真好。”我忍不住轻声说。
林超收起手机,她释怀地笑,问我最近怎么样。
我从没想过自己憋了那么久的心事最后会都告诉这个女人。
曾深深厌恶过她对我使的那些阴谋诡计,可三年半的时间,我惊觉和林超的恩怨竟已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谈。
她愣了半天,笑了:“不可能。辞云不会因为这样就不要你和孩子,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看她一眼,淡似水地笑了笑:“他心思太深了。而且,他在我生活里消失了。”深吸一口气,我站了起来:“以后要是再有机会,我会过来看你的。”
“有手机号吗?留个给我吧。”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手机。”
林超看着我似乎有点惋惜,毕竟连我自己也没想到那么爱我一个男人最后会突然抽离,快到我措手不及。
我离开那,辗转来到了云南,在我和江辞云分开前住过的民宅门口停了下来。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老伴娘也还是很热情,可能来往的人太多,他们都不记得我,只以为我是个想住店的客人。
我要了间房,在那待了两天。
江辞云骑过的那辆大横岗自行车已经找不到了,可能在某一天丢上了吆喝收废品的三轮车里,它的主人抛弃了它,应该也不会特别记得它。
离开云南前,我还去了沈茵住过的那个小村子。门开着,只是以前坐在藤椅上的那个老奶奶已经换成了中年女人,她旁边有个轮椅,里面坐着个病怏怏的男人。许牧深给过钱的小孩也高了很多。从门口望去,对面的饭厅里挂着遗照,奶奶走了,而当年离家的年轻人都回来了。
我没有进去细问他们的故事,他们也不认得我,朝门口望了我几眼,甚至还以为我是个不正常的人,孩子悄悄关上了门,我突然什么都看不见,随后我又不由笑了。
一个月的时间,我又回到了商临住的地方。
他给我开门,我给他和孩子带了礼物,他很高兴,小彦看见我也很高兴。
商临给我做饭,小彦玩着我买回来的玩具爱不释手,自顾自玩得不亦乐乎,连喊她吃饭都不理。
不大的饭桌上,我问商临:“你打算以后都这么过吗?在这儿?”
商临夹菜的动作停下来,他抬头,慢慢地说:“一个有时间限制的人,不能去谈恋爱,也没什么盼头。”
类似这么绝望的话,他其实说过好多次,可我总觉得他还有遗憾,也有盼头。
“你现在身体明明挺好的,要不,也和我一样走出去看看?”我一边吃饭一边说。
商临没接我的话,他说这几天下雨腰很痛,要我一会吃完给他抹点药水推一推。
我说:“好。”
饭后,商临躺在自己的床上脱了上衣。我把难闻但效果不错的药水往他后背擦。商临的后背没有一寸好肉,全是老伤,伤口也不一样。他给我解释过每一条疤痕的由来,有被皮鞭抽的,有被烧红的火钳直接往上烫的,总之数不胜数。
记得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吓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而现在已经看习惯了。
“就这最疼。”商临闷哼了一声。
我故意加重了力道,往他痛得地方压下去,他一个翻身:“你故意的。呃——”
我笑出来,随口说道:“对,就是故意的。要没有你,我现在也不会在这待着。”
商临皱着眉头,好半天没说话,他从我手里抽过药水,随便往背上抹了几把就把盖子盖上,靠在床上看着我。
我扬手往他眼前晃了晃,骂道:“看屁。”
“你恨我吗?”商临很严肃地问。
我说:“没有爱的人怎么还会有恨?”
回想三年多之前那天,我亲眼看见短信上的字,真的就像被电流狠狠穿过心脏,浑身都麻了。
“我知道他在哪。”商临突然说。
我的心竟然还是不争气地颤了下,可很快就平静地说:“哦。”
“真不想知道?”商临拿过床边的一个杯子,喝了口水。
我反问他:“知道了会怎么样?”
江辞云是说要爱我到死的人啊。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说出的话最后都变成了笑话?我不是特例,别人也不会是特例。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把话锋转向了他:“商临,要是你没得那种病,你会怎么过?”
商临想了一会说:“要是没病,我就真去追沈老板。”
我惊呆了。
“啊,啊?你那会不是想让严靳和江辞云掰才故意对沈茵好的吗?”我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如是江辞云般心思难摸的男人。
商临冷笑:“你不觉得沈老板很带劲吗?她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我一个碰不得女人的人,谈什么?”
我暗自垂下眼眸,轻声说:“也不知道沈茵现在怎么样。”
最开始我消失的那段时间,商临说沈茵疯了似的找过我,而我那会不想听到任何一句安慰,安慰会让我瞬间崩溃。再说沈茵认识我也是倒霉,我常常想,她的遭遇或多或少都和我有点关系,一个总是带给她不幸的朋友,不应该再去克她了。
“我也不知道。”商临说:“去开窗户,我想抽烟了。”
我站起来,开了窗就被一阵冷风吹得打哆嗦,然后重新关上说:“还是别抽了。”
为了抽烟,商临从床上爬起来拿着烟盒说要去蹲坑,我白他一眼,他说:“一会告诉你件事。”
我没在意,抱起小彦说:“想妈妈了没有?”
小彦没看我,手里还在摆弄着玩具,嘴上却脆生生地回了句:“不想。”
我突然哭笑不得:“为什么不想?”
“妈妈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口不理我,我喜欢叔叔,叔叔会跟我玩儿。”小彦的回答让我很羞愧。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我都像个失去灵魂的尸体,就如小彦说的,我常常坐在窗口,一坐就是一整天,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从心痛到平静,又从平静到反省。
商临和我不同,他特别有带孩子的经验,很有耐性,有时候我说不清商临是把孩子当玩具使,还是说他知道自己是没多少时间的人,其实很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
这些他不会真的告诉我,我除了自己闷头揣测也没有别的意义。
商临抽完烟就回来了,他站在我面前说:“去找他吧。”
我眼睛一提,莫名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