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江辞云天生就有吸引人的特质,我妈对他似乎还算满意,简直不可思议。
出了医院,他听从我的意见一起去了家新开的火锅店,我还给沈茵打了个电话让她也过来吃点。
我不愿坐包间,选了大厅靠窗户的位置。周围人声鼎沸,和江辞云坐在一张桌上也显得自然很多。
等待的过程中他手机响个不停,有时他会按掉,有时手指按着键盘速度飞快。
“你临时悔婚家里炸开锅了吧?”我夹了一筷子冷菜往嘴里送。
他把手机放下,十指交叠:“我想他们这会应该还不知情。我了解严靳,他不会去通风报信。”
我有点诧异,江辞云这会竟然还没有说,真是沉的住气。原本还想问问他打算怎么和家里人交代,可他似乎无心继续这个话题,我也只能调转话锋问道:“你朋友严靳,瞧着就是个花花公子。这次害了沈茵,不知道她和宋融还能不能和好。”
江辞云突然抬起头,不疾不徐地说:“傻瓜,严靳只是没遇见合适的人。真正遇上喜欢的人怎么舍得让她吃苦?自己的女人不管犯了多大的错,哭的那刻就是男人错了。”
我心脏狠狠收缩了一番,头一回从个男人嘴里听见这么平实却震撼的话,特别奇妙。
年轻的时候我总会有很多幻想,但都很肤浅表面,比如幻想过和自己相伴一生的男人要有怎么样的外形,怎样的经济条件。可会不会长久,婆媳关系是不是好处理,以后生个男孩还是女孩,这些却通通不在考虑范围。
现在我已不再年少,奉行的是说的好听不如做的实在,可当真真正正听见这种语气平淡却十分动人的话时,属于小女生的那份悸动似乎也没有完全消失,强而有力的冲击感竟依然存在。
我咽下最后一口冷菜渣,身子探前了些:“江同志,听上去以后哪个女孩要是被你喜欢,好像还挺幸运的。那个二十岁的妹子真是没福气,你说她要是知道真相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真相?”江辞云的唇角一勾,从钱包里翻出结婚证翻开,指了指上面格格不入的合照说:“真相是我确实结婚了,和你这大婶。”
我的嘴角抽了几下,喃喃丢出句:“你才大婶,我明明比你小。再说你是不想凑合才拉我形婚,从某种定义上说我也算帮了你。”无法再直视他那双深不可测又显淡然的眼睛,只得摸摸骨碟,喝喝茶,摆弄摆弄餐巾,没一刻闲下来。
沈茵是在我们入座后半个小时到的,她脸色苍白,嘴角还有很大一块青紫。
“先来瓶半斤的二锅头。”这是沈茵坐下后说的第一句话。
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宋融他……”
沈茵苦笑了下,打断道:“宋融和我分了。八年都等不来修成正果,这是命,老娘认。”
她眼泪打着转,拿走江辞云放在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点燃,猛烈地吸了几口就没再说话。
没过多久严靳竟也来了。他夺下她手里的酒杯:“你喝死那姓宋的也回不来。打女人的男人最孬种,他有什么好?”
沈茵瞪着他:“你就君子了?他妈你才是孬种。让你别来别来,听不懂人话?快滚。”
严靳看了眼江辞云和我,然后就一把扼住沈茵的手腕,气急败坏地说:“给我出来。”
我急了,起身就要跟上去。
江辞云扼住我的手腕,不咸不淡地说:“老实坐着。”
“沈茵是我朋友,出事怎么办。”我对严靳没有一点儿好感。
他收回手,指了指玻璃外的两个人:“傻姑娘,还看不出来?严靳对她有意思,由他们去吧。”
我皱起眉头:“沈茵心里只有宋融,她和严谨没可能。”
“这么笃定?”江辞云的眼里染上了兴味。
“当然。我可以和你打赌。”
“你输了怎么办?”
“输了我就喊你爸爸。”
“喊爸爸?你竟然有这么变态的嗜好。”江辞云的脸色阴了阴,随后身子一探,整张脸都凑到了我面前。
我的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他却眸如星夜,似真似假道:“实际点,你要是输了就给我洗一个月内裤。”
内裤这么隐秘的东西他也好意思放台面上说,还真把自己当我老公了?
我拿起茶杯:“要是你输了呢?”
江辞云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片刻后他戏谑地说:“我输了,男人最重要的东西借你用一晚,你应该需要这个。”
“噗——”我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在他脸上。
☆、018 他的无情和慈悲
江辞云被我逗笑,渐渐的他的眼神却变得炽热:“或者我替你出口恶气让陆励吃点苦头,选一个。”
我伸手推着他的胸膛把人推回原位:“哪个我都不想选。”
“傻姑娘。”江辞云低头搅动着酱汁,袖口的色泽十分沉重。
其实报复这种事曾无数次出现在我心里某个角落,可我的青春回不来,孩子回不来,婚姻也回不来,到头来只是徒增烦恼罢了。身处社会底层,满身都是被压迫的痕迹。怎么填饱肚子,怎么让重病的父亲活得久一点,于我而言似乎更重要。
吃饭的过程中,江辞云时不时往我的碗里捣菜,这类动作似曾相识。以前偶尔几次也有个男人给我夹过,那个男人往我碗里夹的都是他不喜欢吃的菜,我的碗就如是喂猪的泔水筒。但江辞云是细心观察了我更喜欢什么才给我夹什么。
安静吃完这顿饭,我自觉掏出钱包。
江辞云有些不悦地看着我:“我还没穷到让你买单的地步。”
我摇摇头:“我说过再遇到就请你吃饭。没什么钱请不了太贵的,你就别争了。下次要是成千的饭,你让掏钱我也不掏。”
他皱着眉头,略显无奈地说:“你是第一个给我买单的女人。”
从店里出去的时候我妈来了电话,她说江辞云的办事效率特别高,我爸顺利转院,还专门请了护工照顾,病房里安置着陪客床,总之一切都有条不紊。
我感谢地看他一眼,江辞云则轻轻拍了几下我的肩:“走,送你回家。”
城郊的老式楼盘拢共六层,我家在五楼。没有电梯,楼道也十分狭隘。蜿蜒的小弄堂墙壁贴满了办假证和治性病的小广告,道路更是凹凸不平,要碰见下雨就会积满脏水,沾一身的湿泥。
楼梯口,江辞云摆摆手:“上楼睡去。”
他说完就转了身,抽着烟快步往小区门口走。
楼梯上的灯坏了不知道多少年,但对于住习惯的人来说哪怕没有手电的情况下也能驾轻就熟地摸上去。
我走到四楼转角,身子突然就是一僵。
只有朦胧月光的楼梯间里,有团猩红的火苗一跳一跳的,在夜深人静时特别的慎人。
“唐颖。”
陆励喝了酒,走过来的时候酒气很重,我不知道是吃多了还是怎么,胃里突然一阵阵恶心。
他真是个不知道轻重的人,拧住我胳膊的力道很劲,手臂明天准青紫了。
“松手!”我厌恶至极得甩着手。
陆励放开了我,整个人都堵在台阶上,似乎今天不和他谈一谈是不会让我安稳睡上一觉。
他摇晃地迈下一个台阶,从兜里掏着什么。
借着零星的光线我看见了张银行卡,平滑的表面却好似充满了金钱的质感。
“卡拿着,需要花钱就从里面取,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陆励熏着酒气,顿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完整。
我盯着它。
要是这张卡来的早一些,或许我会很满足。可事实是陆励的经济我从来就无权操控,别说是主动给银行卡,就连表达让我管钱的意愿都没有过。那些热恋时有的浪漫和热情早在一天天平淡无奇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那时候的我不太在乎这些,矛盾和裂缝也绝不在经济上,连他出轨的委屈我都决心咽了。他呢?留给我的是颗空落落的心和一本离婚证。哦对,还有一个满是血水的死婴。
我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迟来的离婚费?”
“不是。”
“想给我爸出医药费?”
他微微摇头。
☆、019 他的无情和慈悲
我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意思?直说!”
陆励的声音很沉:“婚后我良心一直过不去,它是你应得的,你想用它做什么就做什么。”
呵,笔挺的西装和体面的副总身份依然掩饰不了他的恶劣。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尽量平静地问:“你在里面装了多少钱?”
“一百六十万。”陆励的呼吸灌着酒气。
一百六十万?
我从来不知道他是个这么大方的人,说来也好笑,离婚的那天他连一毛钱都吝啬花在我身上,现在却拿出一百六十万让我爱干嘛干嘛。
我厌恶地闭上眼睛后又睁开:“这么一大笔钱来买你的心安?果然有副总的气派。可陆励,良心这种东西你有吗?”
不知道是不是被江辞云那家伙影响,原本该嘶声力竭大吼大叫才能充分表现出来的愤怒,每一个字竟都变得轻描淡写,像碗没温度没味道的白水,淡到了极限。
陆励紧紧捏着卡,手僵在原处没收回,也没有强硬地塞到我手里。
僵持了一小会我沿着扶手从很小的缝隙里挤过去和他擦身而过。
突然庆幸自己下降的体重至少是陆励赐的,不然那个一百四十多的胖子断然过不去。
陆励没有追上来,杵着那。
我走到门口掏钥匙,一个男声突然穿耳而过:“我们还能重新来过吗?”
我一听,握着钥匙的手往孔眼里拼命戳了好几次,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轨迹。
“你走了之后,我突然没了家的感觉。”陆励的声音越来越沉。
喔,是这样。
原来他会过来不是良心过不去,或许发现缺了甘心为他做牛做马放弃事业的我生活有多不方便,毕竟以小黎那个娇媚的样子怎么可能为谁去沾阳春水,搞不好来大姨妈时的裤子都得反过来要他洗,又偏偏,陆励是个传统的老派男人,多么奇妙的组合。
“回吧,别和僵尸似的挺着,我想想。”钥匙终于戳了进去,我快速关上门,连浮动在楼梯间的男士香水气都拒绝带进家里。
过了半个多小时陆励才离开,我站在房间的窗口,没开灯,亲眼看着他蜿进弄堂被漆黑的夜给完全淹没。
我的眼泪毒不了任何人,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能毒毒自己。这个世界上,陆励不会真的心疼谁。自私,卑劣,欲望,诱惑,每次变数都会变成篡改本性的一把手术刀。如同他用一张卡无声的羞辱了我,逼着原本不想专注于报复的人跃跃欲试。
——
五一长假间,我爸顺利做完手术进入恢复期,公司又突然通知我升了文员组组长,工资涨了一千块,一切都似乎在好起来。唯独江辞云像是人间蒸发似的再没出现,为此没少听见爸妈的抱怨和质问。
长假后的第一天,我才进公司就听见几个同事在议论说突然换了老板。
组里的倪乐乐隔着几米就喊过来:“唐颖,我们这座小庙被家大公司收购了,特别突然,今天早上群里才公布的爆炸性大事件啊,奇怪的是新负责人上任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给你加薪,这里头到底有什么内幕啊?”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我脑子有点转不过圈。
组里唯一的男文员扭着老腰一脸的八卦样,兰花指矫情地翘起来:“就是,阿颖啊,该不会你和新老板有一腿?”
“我加薪是新老板的意思?不会吧。”
倪乐乐手里端着咖啡杯走过来:“还装呢?全公司都传遍了。快和我们说说呗。”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我要是真和新老板有一腿,加薪才加一千也太便宜了。”
“你想加多少去和财务报,我批。”一个男音突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020 他的无情和慈悲
我带着惊异转身,同时愤怒于看见那张脸的刹那。
陆励隔着几米站在办公室门口,距离不远,偏生就像隔着千山万水。
他这一嗓子吼得很漂亮,漂亮到让所有人大概都暗自认定了一段不堪的裙带关系。这里没人知道他是我前夫,实在是羞于启齿前夫是个副总而我却只是社会熔炉不起眼的蚂蚁。
后来,我被陆励的秘书叫到了办公室。
他坐着,我站着。
陆励的手指敲击着烟灰缸边缘。
我拉开他对面位置的椅子坐下,淡淡地问:“搞金融的怎么看上了我们这家小传媒公司?”
陆励的手指停止敲击:“我费了很大的功夫说服领导收购这家公司,原因你知道。”
“的确,我是知道,你想吃回头草。”
陆励倒没介意我酸不拉几的语气:“我在等你答复。”
“我的选择很多。”
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