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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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岛旋叶-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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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一块all done的牛排,和体重是她三倍的男人们吃同样大小的德国超级大汉堡也只是速度稍微慢了一刻钟而已。但她从来不拍照,第一她觉得矫情,因为以道法自然的角度去分析,食物的命运只在于被吃掉,第二,也是最致命的一条,她等不及。用她自己的话说,看见眼前摆着一盘吃的,第一反应不是动筷子或者叉子,那就说明这个人还不够想吃。

所以能看见顾晓鸥能给食物拍照,木彦特地多看了几眼。两块点心,都是比小窝头小,比大红枣大,黑乎乎一团和白乎乎一团,下面都是一个锡纸壳,唯一的亮点是上面一片金箔,一片银箔。照片背景是一本比辞典厚的酒单,代表着脚下庞大的酒窖,远景同样竭力躲开了就餐的食客,玻璃幕墙外是冬日阴霾天空下的塞纳河,河对岸是一丛光秃秃的树丛,巴黎圣母院那一簇利剑似的钟楼冲天而起。后来木彦问顾晓鸥那顿饭好吃么,对方回短信说正在一个什么小巷子里吃烧鸭子,点心什么的早忘了,就记得那顿便饭三个人吃了一万块,不饱,几个人最终跑到香榭丽舍大街的老佛爷搞了一顿中餐,宫保鸡丁鱼香肉丝,大杯扎啤,两碗白饭,爽到眼泪直流。

综上,那俩点心可以算作她见过的小小牛逼的伙食之一。

但眼前这个,显然是另外一个极端。木彦可以肯定这份点心很便宜,但她确定如果顾晓鸥在的话,下嘴之前肯定也会先拿手机拍一张照,为这个照片单独建一个文件夹,然后打开那个list发送通知,等待这几个朋友留下各种呲牙咧嘴的表情符号。

就如同眼前这几个小女孩所做出的表情一样。

四块甜点,却并没有装在普通盒子里,而是罩着一层透明塑料方盒,上面扎着一条银色的缎带,打开后里面是一个用蛋卷硬壳搭成的一座小小城堡,上面镂空的地方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影影绰绰的食物:一小块刚烘好的鸡蛋糕还带着微微的热气,被切成一个王冠底座的样子,屋顶耸起的塔尖却是一方鲜奶油,女孩子试着动手取下奶油方块放在蛋糕上,才发现下面是空心的,里面一只巧克力雕的小鸟,嘴里叼着一串鲜红的樱桃,摘下来正好点缀在奶油上,鲜艳欲滴,一看就是新鲜的水果,而不是糖渍到甜的要命的蜜饯樱桃。小鸟巧克力看起来是纯黑巧,含在嘴里应该有种苦涩的甜香,与蛋糕比是另一番滋味吧。

几个女孩子赞叹着动手做完最后这几步,并分享了那几块其实并不是很贵重的蛋糕,脸上的表情仿佛住在城堡里的公主。

木彦捏着手里的纸袋子,里面的点心曾经是她小小的骄傲,但面对那个巴掌大的蛋糕宫殿,现在她感觉自己是个住在小木屋的穷人。

她只好努力微笑一下,装作是过去翻动靠墙架子上的书,悄悄把纸袋子的点心塞了进去,然后尽量做出不经意的口气问道:

“咦,这点心挺好玩儿的啊,哪里买的?”

正在大口吞咽的那个叫做微微的女孩子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就在街那边的一个小铺子,转过拐角就是了。那个做点心的大哥哥好帅啊,除了我哥哥,他是我见过最帅的了。”

其他几个女孩子迅速的吞掉嘴里的蛋糕,两眼瞪大,双手托着下巴惊呼道:“不会吧!居然是个帅哥哥做的!居然比你哥哥帅!一会儿带我们去看去看!”

微微无奈地放低了下巴:“你们几个大色狼,明天模考哎,转过街角再回来起码40分钟,今晚的笔记不要背啦?我可不想被我哥冷炼。。。再说那个大哥哥我只见过一次,平时总锁着门,好像不是全天营业呢。我买这个蛋糕也是赶巧了。”几个女孩唉声叹气的垂下了头。

“不过。。。明天模考完下午放学早,我们再买了点心过来这里吃?”

“好耶~~”

木彦回到柜台后,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笑着看着几个女孩结完帐离去。

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连风都带着甜味。那个时候,他们四个也想这样,背着大大的书包,装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放学后聚在爷爷的杂货铺里,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吃的,一遍背书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大大的笑声比爷爷烟袋里的火石擦出的火花还要明亮。

那时,他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像那块用了很多年仍然看不出变小的火石。火石会被岁月磨损,暗淡,破裂,平淡无奇的度过这一个轮回。

但她独独没有想过,那块火石会消失不见。忽然之间,一夜之间,措手不及。木彦曾经在梦里无数次地以为她找到了那块火石,激动地流出泪水,然后醒来,回到现实,泪水更加汹涌。

她慢慢重新走回到架子旁,翻出那袋小点心。温度消失了,仿佛青春燃烧过后的灰烬,冰冷软糯。她沉默地换下衣服,关掉灯,锁上门,看不到出租车,她漫无目的地朝家的方向走了出去,边走边打开袋子,拿出一块碎掉的点心慢慢地嚼着,想着一些事。

街灯和车灯渐次掠过,当那块点心吃完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转过了那个拐角,对面一排精致小巧的铺子,其中一间的窗口亮着一块发光小黑板,清淡至极,反而尤为显眼。





第7章 柏味
【柏味】logo是一颗小小的树苗,不知为什么,明明和食物没有任何关系,却意外的亲切契合。

她心里微微一动,这棵小树她在那几个女孩子带去的点心袋子上看见过,那根银色的缎带被遗忘在角落,她收拾东西时捡起来看了一眼,缎带上一角,就是用绿色的笔细细地画了这么一颗小小的树苗。

光滑的不锈钢网格窗被半拉到窗台上方一厘米的地方,这件收拾地干净利落的备餐间灯还是亮的,一侧的木格子门却落了锁,看不到主人的影子,木彦有些好奇的低下头去看着弧形的玻璃柜台,格子上已经没有多少点心了,生意很好的样子。只在一个角落里,有一方小巧的蛋糕尚未卖出去,大概是它的样子太过简单了吧,只是一汪蓝色果冻涂成的湖泊,湖边一栋华夫饼拼成的小房子,几坨奶油上撒了草绿色的抹茶粉,做成矮小树丛的样子,最精致的是蓝色湖面上一只小船,巧克力细细雕成,木彦似乎能感受到那份荡舟湖上的悠闲,湖水清亮,微风扑面。一个小小的蛋糕,却仿佛格林童话里孩子误入的魔法森林,每一样东西都是美味的食物,可以尽情的吃掉。

怎么这家的蛋糕都是这么孩子气啊。木彦微微皱眉,不解地想。但是,元浅一定会喜欢吧,他那样孩子气的男生,这样孩子气的蛋糕,呵呵。木彦有些笑意,决定站在这里等主人回来,买下那块蛋糕。

她俯下身子,慢慢踱着步子,看着那些用浅色木条隔出的格子,明亮的玻璃倒映出自己一头黑发扎着帕子的脸,没有上妆的皮肤由于充足的睡眠和劳作后流出的汗水变得更加嫩滑有光泽,木彦有些欢喜的轻轻跺了跺脚上一双金白色相间的运动鞋,原色亚麻长裤和灰色的T恤让她看起来不比几个学生年龄大多少。一番欣赏后,木彦也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自恋,便又重新去打量这间小店。

不大的一间屋子,仔细铺着一层原色的木地板,洁净的操作台和烤箱说明主人及其干净而有条理。玻璃柜台里空空如也的台面,却都洒落着丝丝的点心碎屑,木彦微微出神的盯着那些碎屑,想象着那些被一个个惊艳到的顾客买走的那些点心,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好看的点心被喜欢的人带走,多么完满的结局。

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心中的某个东西而苦苦追求,就像一块在烤箱中煎熬的点心,而涅槃过后,香气四溢的那个最美的时刻,恰好有人经过你的身旁,望了你一眼,从冰冷的外壳下看懂了你的温暖和香甜,把你带走,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木彦用手掠过被春日的夜风吹乱的长发,被这股小小的苍凉缠绕,不知站了多久,忽然听到叮铃一声,好像什么细小的金属掉在了地上。

木彦低头一看,是一串钥匙,两枚大小不一,在月光下闪着灼灼的银色光芒,弹了几弹,恰好就掉在她的脚边。她下意识地蹲下身捡起来,钥匙环上一截细细的银色缎带在她手里垂下,一端画着一颗小小的绿色树苗。她心里微微一动,原来是主人回来了。

未及站起,一只手却伸了过来,纤长,骨骼分明,晚了木彦一步,便手心向上,对她微微拢着,似乎在不客气地说,给我。木彦愣了一下,顺从地把钥匙放进这只手中,未及说话,却又一阵淡而缭绕的花香袭来,她愣了愣,抬头看去。

一束洁白芬芳的白色玫瑰,和她清水供养的花苞不同,每一朵都盛放到最美的姿态,裹在一方麻布里,松松握在一只同样纤长的手中。一缕微蜷的栗黑杂色发丝垂在花簇上,与洁白交映下,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小姐,我的丝带你还没放开。”一声低笑,一个散漫的男子声线。

木彦一惊,才反应过来,自己只顾看花,那条浓绿的细长丝带不知何时绕在了自己的莹白的手指上,她急急解下,终于仰头。

如果夜晚有它的代言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木彦的脑中忽然闪过这样小清新的一句话。

这个年头,留长发的男人已经近乎绝迹了,在这个变得无凌厉不炫目的年代,各种能让发型如刀锋挺立的啫喱摩丝才是最受青睐的选择。而长发这种难以驾驭的发型如果没有强大的气场所牵制,无论怎样的搭配造型恐怕都将是一场引人发笑的失败。木彦一向喜欢看男孩子剃杨梅头,那种头发剃得干干净净根根分明最好能看见青色头皮的男生,一眼看去仿佛矿泉水。但事实是,她其实未意识到她并没有见过长发留得美自天成的男人。

今天却终于打破了这个例外。披拂过肩的长发微蜷而不媚俗,黑色里透出的那股栗色自发根而起,似乎竟不是挑染,而是天生。木彦这么推测不无根据,最关键的证据大概就是五官和肤色吧,比如眼前这种小麦肤色和一双长眉、高且直的鼻梁、唇角略挑,似乎带一丝外族的风情,那头被随意扎在脑后的蜷曲长发便立刻变得无比自然起来,再加上颀长结实的身材,外套一件剪裁不规则的黑色风衣,内里却是一间低领紧身的白色背心,一双漫不经心的眼睛低垂下去,有股说不明的邪魅意味从这个身上透了出来。车灯川流不息地闪过,木彦忽然注意到,那人的有一双闪着淡淡琥珀色的眼眸,无端的熟悉,却又明明冷漠。

“小姐,请问还有事么?我要。。。开门。”那人弯下头看着她,略带奇怪地问道,木彦一愣,即刻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发现自己站在了小店的门前。其实她并没有顾晓鸥那样容易犯痴,只是那束花和那双眼睛,实在也是一个巧合,又是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总是会让她想起另一个人。

记得第一次遇见那个少年,是她们三个在黄昏的操场上,爬上高高的看台,坐在夏日余晖烘的暖暖的水泥台子上,编一支新的曲子。木彦抱着自己的琴,明朗在膝盖上打谱子,顾晓鸥从一堆刚发的试卷里随便翻出一张只有大题的空白卷面,把这首她偶然听到的曲子填上自己编的古文歌词。然后木彦轻轻弹着琴,哼着那首歌,大意讲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一见钟情,男孩子带着女孩子逃离那个沉闷的城堡和父亲,来到大海边,在雨里仰起脸,愉快地跳着舞。

天色就那样渐渐按下去,她渐渐看不清明朗的侧脸,一颗心却只感到无比纯净的喜悦。

忽然有人轻轻的鼓掌。她扭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也是这样一双略带琥珀色的眼睛。一个少年倚在看台的阴影处,似乎听得忘情。

暮色初临,木彦有些看不清那个少年的脸,只是对他微微一笑,另外两人也是。那个少年这才发现自己被发现了,有些窘迫,紧了紧抱在怀里的书,低头走远了。

再次相见,却是在那个考场上,后来元浅提到那个傍晚,说,你们真好,像是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做到,永远会一起走下去的样子。他的眼睛里生出憧憬的光华,腼腆而纯净。

却不像眼前这双眼睛,一股冷冽、牢固而漫不经心的礼貌透了出来,让木彦觉得自己失礼异常,定神想想却没什么错误,还捡了钥匙,他却没有道谢,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舒服。

“我想买一块蛋糕。”她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到平静,伸手指着制作台上那块小小的蛋糕说道。那个男人已经开门进屋,把那束白玫瑰轻轻地□□一个土色的陶罐,仔细地摆弄起来,头也不回地说:“已经打烊了,卖光了。”

木彦敲了敲玻璃,提高了声音:“不是还有一块么,那个小木屋和小船的。”

那个男人定了定,扭过头来,看了蛋糕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略带玩笑地说:

“你手上不是还有饼干没吃完么?大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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