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打通阿岳的电话,还没有做出共同的决定啊,还没下定决心要相信林寒啊。
他这是在做什么啊。
林寒走到她边上,打开手机免提,她电话里的忙音清晰可闻,又讽刺无比。
“我不是做慈善的。”林寒说:“到此为止。”
温暖一下子慌了,她的心理防线被林寒尽数攻破。她知道了,林寒是说,没有机会了,林寒不会让自己专业的团队来救他的儿子,即使温暖自己之后让温和转院了,温和也不能得到最及时的治疗了。
想到儿子的脸,她的眼泪顺着眼角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的眼睛深红。
温暖很纠结,很害怕。她一直怕林寒伤害自己的儿子,但是病情这种东西真的是难以预料。就比如,刚才的温和。温暖刚才真是吓死了,刚才那一刻,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要失去温和了。
现在的情况,她必须要做一个决定。林岳联系不上,无法共同商议。温暖明白,温和等不起这个时间,她必须要签署下这份同意书。
林寒调开视线,不忍心看她,却偏偏还是故意走向门边,用自己离开的声音去向温暖施压。
果然,他还没到门边,转头回看的刹那。
温暖忽然用力把手机的外壳掰下来,把手机的电池拿下来,她把它们扔在地上,仰着脸说:
“我能自己做决定,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温暖她……终于,被逼迫着妥协了。
离开湘市,近在咫尺。
——
温和的状况逐渐稳定下来,与此同时,林岳和温暖的婚期也渐渐接近。转院的事情由于林寒的一手操办,进展的极为顺利。
在温和转院的当天,
林岳破天荒还没回国,甚至连各种联系方式都失去了踪影。
温和跟随医院部队过去,到时候直接由专业团队送到医院。而温暖由于放心不下,会跟林寒一起过去,顺道去那边定下来,以备后续的手术后照料。
走的那天早上,林家一家子都在客厅里吃早饭。
林声拿着一份报纸,瞥了一眼林寒,
“你弟弟这两天不见音信,你跟那边的人熟悉点,让人多问问情况。”
周蕙芳笑了,
“阿岳那孩子,忙起来你不知道?估计是不得空,等他解决了事情肯定会有消息。这次的事情跟以前又不一样,牵扯太多,总归还是有点保密性。”
“也是。”林声赞同。
林寒不动声色地喝着牛奶,
周蕙芳看了眼温暖,说:“对了,暖暖,你跟阿岳的好日子也快到了,婚纱准备好的话,等他回来不久就可以结婚了。这次小和转院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担心,阿寒总归心里有数的。”
“嗯,等阿岳回来,我就可以正式叫您妈了。”
一顿饭是吃的和睦无比。
吃完早饭,林寒开车前往湘市。
温暖坐在后座,她感觉到她的左手边还坐着一个男人,林寒说身边这位是自己的助理。
温暖低声嗯了一声,她的心思都在温和身上,没有多想。
直到林寒把车开到了高速公路上,从内部把车锁上。
温暖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干什么?”她高声质问。
没有人回答她。
“为什么锁车?”
没有人回答她。
温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声音发抖了,
“林寒,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骗我?”
还是没有人回应她,她手边的伸缩型盲杖被她无意弄到了地上。
咕噜噜的滚动声,就像温暖的心跳,单一又让人身体发虚。
“你回答啊,回答我啊,回答啊。”
温暖临近崩溃,这些不回应,简直是比事实还要寒冷的存在。她开始疯狂地担忧:他要做什么?他把温和带到临川市的目的是什么?林岳应该也是他弄到国外去的,所以林岳现在还没有回来。温暖觉得林寒可怕,难怪他一开始配合她,装作与她不认识呢!原来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他要做什么?
是要报复她当年毁掉了他的那张脸么!
温暖怕得瑟瑟发抖,下意识转身拼命抠起了门,企图逃走。
然而身后蓦地有人把她猛地一拽,继而她的嘴巴被一个手掌死死捂住。她瞪大了眼睛。
控制住她的人正是那个所谓的助理。
此时,驾驶座位那里终于传来林寒的声音。
“觉得惊讶么?”嗤笑一声过后,那声音渐变低沉,“不对,你这样的骗子,应该最擅长此道了。所以,你不是没有提防,没有想到,只是我这次选择的筹码是你最关心的那个。关心则乱是嘛。就好比你六年前,骗我的那次——用的筹码太重,我就分不清真假。温暖,一个被你差点烧死的男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去救你的孩子呢?他应该恨不得杀死他才对啊。”
是她大意了,无形中被他戳中了最关心的那个点,所以心盲了。
温暖后悔得欲哭无泪。
她好恨,
那时候,怎么没能一把火,真的烧死他。
高速窗外,树木迅速后退。
仿佛连带着记忆的齿轮,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秋蝉未起。
☆、Chapter 10
Chapter 10
高速窗外,树木迅速后退。
仿佛连带着记忆的齿轮,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一年的秋蝉未起。
北半球,正是秋天的时候,美国南部的红杉开开了。南部边远的森林深处,一条清冷的深溪里,大小石块和溪水都被岸边连绵的红杉染上了颜色,显得深红深红的。一排排的红杉,笔直参天连绵在森林深处,树叶长势像松树一样往上窜,红艳艳的笼罩在树干上。
天地为承载的画布上,像是被橘红或深红的画笔,肆意挥了一下。
温暖扭着头,目光穿过树干与树干间的空隙,逡巡在森林深处的一座木屋子的方向。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线衣,一条半身裙子,长发及腰勾在耳后。除了这身衣服,她双手空空,四周也没有任何一件她的物品。听到那人走路的声音越来越近,她飞速地把脸转了回来。
眼前的深溪由于昨晚的一场雨蓄了不少的水,变得更加深了。
温暖深吸一口气,
纵身一跃。
咚。
闷响在树林里出现,水花飞溅。
身体往下沉的时候,水压压迫得人呼吸不得。
温暖闭着眼睛,任由呼吸一点点消失殆尽。
——“温小姐,您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配型的话,您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
——“湘市最新消息,湘市地产女强人温心于昨日去世,据悉,温氏不日将会宣布破产,后续将启动破产程序。”
——“温小姐,温董事长是真的没了。”
无数张脸,无数种声音交叠在她的脑海里。
伴着水声。
她很痛苦,觉得脑子快要爆炸了。
他应该不会来了。
这句话一下子窜到她的脑海里,像一根线,一下子贯穿头颅,之前的那些纷扰的声音画面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忽然之间,温暖攥着的拳头慢慢松开。
似乎因为这句闯入脑中的话,她彻底放弃了自己。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耳口鼻里都是水。
她想,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反正她也命不久矣。
白血病没有配型,反正要死,她就想用这条烂命去搏一搏,去为姐姐报仇。但她经历太多,没那么天真。她懂得世事难料,她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接近林寒,又是否能取得信任,一举复仇。所以,她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林寒不来救,她就能去见姐姐。
林寒来救,她就能接近他,去复仇。
现在看来,是前者。
—
南部某个医院的病房里。
坐在椅子上的林寒,手里握着一部手机。手机的私人相册被打开,学生证上的温暖瓜子脸,皮肤白净,内敛地看着镜头,波浪小卷发,抿着嘴微微笑着,看着是一个特别安静的女学生。这是美国南部圣地亚大学的学生证,英文名字被盖在烫金的印章下,显得矜贵又得体。
Sunny
中文解释是:和煦的,照到阳光的,快活的,性情开朗亲切的。
林寒目光盯着这个英文名字,抬眸看了眼病床上惨白着脸的女孩子。
思忖:这是她的名字。
先天性的白血病,并不是不治之症。林寒刚毕业一年,各科流转时也参与过类似病例。不过,根据刚才的医生告知,以他的见解,这位Sunny小姐已经是晚期,血型特殊,这个时候还没找到配型,其实已经离鬼门关不远了。
如果说,是因为难以承受自己在癌症的巨大折磨下丑陋死去,而选择轻生。
他倒是能理解。
只是……
他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安静得特别美好。
年纪还这么轻,
他觉得非常可惜。
“咳咳……咳咳……”
女孩子轻微的咳嗽声出现,林寒站起来。
病床上的温暖紧闭着眼睛,神情痛苦。她咳嗽的声音非常低。
林寒放下手机,找出塑料杯子,为即将苏醒的女孩子倒了一杯开水。
然后站在一边,伸手摸了摸女孩子的额头。而后,抽手,拿起水杯等待着给她。
女孩子醒了。
脸色白的吓人,先是默不作声地盯了几秒钟的天花板,反应了一下,而后,一把挥开了他送热水的手,塑料杯子落地。
水也洒了一床。
她踉跄地走下床,鞋子也没穿。
过去实习的经验告诉林寒,眼前这个女人,精神状态不好,或许还有再次轻生的倾向。他第一时间追上去,一把禁锢住温暖。
女孩子在他的钳制下,疯了一样的抗击。咬他,推他,踢他,捶他。
他都不为所动。
女孩子似乎是急了。
他臂弯里的她,身体拼了命的往前窜。
头上的假发终于落到了地上,露出像被恶劣开垦过的荒地般稀疏的头发。
见到假发,她像是被点燃了。嗓子里吼着:
“HELP!HELP!HELP!”
尖叫声歇斯底里。
全然是一个崩溃的疯癫状态。
赶来的医生分开了他们两个。
女孩子一得到解脱,立刻瞅准了一块墙壁,要冲过去。
医生眼疾手快,猛地拉住她,她抬手一个嘴巴子扔过去。
林寒恨极。
他率先走上去,把她手臂一扭,按在了墙壁上。
“Sunny小姐,你冷静点。”林寒还试图安慰她。
却没想到这个Sunny,满面眼泪的瞪着他。她那种要命的瞪人方式,让人头皮发麻。
她的状态全然是崩溃的,即便被按压在墙壁上,她的身体还是不住的扭动着,她的嘴里的叫嚣也是越演越烈,整个病房里充斥着她的喊叫声:
“我不想被病折磨死,我想要一了百了,
你们都是谁,不要来管我。
混蛋,恶魔,放开我,放开我,我会诅咒你们的!”
林寒闻言,把这个Sunny猛地往墙壁上一按,并及时向医生使了个眼色,医生闻讯,快速给Sunny注射了镇定剂。
Sunny整个人瞬间像被拿走了声音,整个身体登时软了下来,林寒的手一松开,她就跌入了林寒的怀抱里。
彼时,她双目睁得极为大,死死盯着医生的白大褂。她的脸上全部都是恐惧,皱起的唇瓣也在瑟瑟发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实在是逃不开,她忽然就抓住了林寒的衣角,
“对不起,我知道是你们救了我。但我不想被病痛折磨死,医生,求求你,不要救我好不好?”她的眼泪像白色的细线,滑过眼角。林寒的心脏像被一双手猛地揪紧,他看着她——
她双手合十,上下不住摩擦。
这样的她,在林寒的心底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记。因此,直到镇定剂使得她完全静默,林寒还是忘不了她的神情语气。
林寒不忍心看她,因此别过了自己的目光。但不巧的是,即便是如此,林寒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的扫到了Sunny的头顶。女孩子的头顶上是参差不齐的头发,林寒想到了刚才所看到的那张学生证。他可记得很清楚,学生证上的Sunny有一头非常漂亮的卷发。
如今这头像被狗啃过的头发,与当初光泽无比卷曲得宜的头发一对比。林寒手指一颤,他想到了一个英文单词——Funny。
Sunny与Funny(滑稽)不过是一个字母的差距,却差了一整个天地。一个英文名字叫阳光的女孩子,却因为病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容颜变成今天这样讽刺滑稽的样子。
看到这样的她,林寒对这种巨大的落差,这种濒临死亡的心情,陡然间有了感同身受。
林寒想,她想死的愿望真的是迫切的。
—
温暖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情绪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还是盯着天花板,只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