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来晚了。”舒昀赶到目的地的时候有些气喘,坐进沙发里歇了口气后才解释说:“路上塞车,我只好半途中下车走过来。”
“迟到了二十三分钟。”Nicole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提醒她。
“工作之外,不用算得这么精确吧。”她眨眨眼睛,仔细端详了Nicole一会儿,点头说:“这套婚纱真漂亮,很衬你。”
正在替准新娘整理礼服的店员闻言抿着嘴笑:“大家的眼光都差不多呢,我也觉得这件比刚才那件更好。这件的设计更加突出颈部和肩膀的线条,显得顾小姐的锁骨非常性感。”
她口中的顾小姐正是Nicole。听到自己被赞美,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Nicole难得露出笑脸,对着镜子转了个身,却又皱起眉头征求舒昀的意见:“背部的开叉是不是太低了一点?”
“不会。”舒昀接话道:“其实今天我才知道,你的身材原来这么好。”
结果话音刚落便被Nicole瞪了一眼,对方半是警告地交待她:“回到公司不许乱说。”俨然又是一副平常管教她的模样。
舒昀捧着一次性纸杯,忍着笑意,做出唯唯诺诺的表情连连点头。
试完婚纱正好一起吃午饭,舒昀有幸见到Nicole的真命天子。那位风度翩翩的男士看起来十分有教养,性子不急不徐,与Nicole的雷厉风行反差极大。可是二人的相处却又十分和谐,举手投足间尽显默契。
事后和莫莫通电话的时候,舒昀忍不住感叹:“我是头一次遇上这么般配的一对夫妻。”
“羡慕了,那你也早点结婚。”莫莫兴致勃勃:“过两天郭林在家开PARTY,你来了正好,介绍几个单身有为的青年给你发展一下。”
结果到了那一天,舒昀果真精心打扮了一下,当她出现的时候,郭林明显呆了呆才让她进门。“你想勾引谁?”他问。
“你呗。”
“真可惜,本人恐怕无福消受。”
“听说今晚有帅哥,在哪儿?”
“谁告诉你的……”
郭林的话还没说完,之前卧室虚掩着的门就打开了。那个修长清俊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视线正对上舒昀的笑颜。
两人似乎都有些吃惊,最后还是裴成云先开口同她打招呼:“你来了。”
她才笑了一下:“是啊。”
她今天化了淡妆,因为是提前庆祝新年,所以特意选了条红色的吊带V领小礼服,盘在脑后的头发用白色绒质的发圈束着,配了同款的羽毛耳坠,出门之前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装束真是喜气洋洋。可是现在,她只感到有些局促,迎着裴成云的目光,身上这条原本不失性感的裙子一下子好像变成了一种刑具,胸前的肌肤明明有一块□在外,可也不知是不是暖气太盛的缘故,她却陡然热起来,那种血液上涌急窜的感觉,就连客厅都仿佛突然变得狭□人,让她无所适从。
她很少以这种性感的形象示人,更别提是在他的面前了。而且距离这样近,她似乎有点尴尬,又或者是不自在,抬起手臂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然后就问:“莫莫怎么还没来?”
“来了,在厨房里洗水果呢。”郭林顺手从桌上拿了罐饮料递给她。
她接过来,铝质的外壳上还有冰凉的水汽,紧贴在手心里。她说:“我去看看。”然后转身快步走进厨房。
其实是她来早了,在厨房里和莫莫说了一会儿话之后,才听见外面陆陆续续不停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等到她们端着果盘走出去,客厅里已经多了六七个年轻男女。
郭林一一介绍,全是平时玩得不错的同事,莫莫笑了声,凑到郭林身边说:“你们公司美女真多呀。”
“优秀男青年也不少,你趁今晚赶紧挑一个下手。”郭林同样压低声音怂恿,换来的却是莫莫不屑的白眼。
郭林的女同事们一下子就认出舒昀来,于是都好奇地站在她身边,兴致勃勃地打听一些圈内事。
只听见有人问:“徐佩佩跟那个谁谁谁是不是真的在交往?”
可惜舒昀一来入行时间尚短,二来自己并不热衷于八卦,就像这件事,她竟然还是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说。
最后看出她们的失望之情,她难免不好意思,同时又觉得好笑,不由得向大家保证:“以后我会关注一下,下次再告诉你们。”
郭林家虽然不大,但娱乐设备齐全,一群人喝酒吃东西,吵吵嚷嚷玩得不亦乐乎。最后舒昀有些熬不住,提前回家睡觉去。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郭林说,“找个人送你吧。”
在场倒有两位男士主动扮演护花使者,反而是舒昀不愿意,结果互相客气推让之间,另一个身影已经站到了门边,说:“我也要走,正好一起。”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头同意。
深夜寒风呼啸而过,隐约记得气象预报里说明后天会有降雪,舒昀仰头看了看天空,其实上面太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拢紧了大衣衣领,迎着风说:“其实你不必送我,这里离我家也不远。”
她的声音有些低,被风一吹竟显得断断续续。
她以为对方没听清,因为等了好半天,裴成云都没有回答。
最后一直走到车边,裴成云才停下来说:“我让你很不自在吗?”
她抿了一下嘴唇,他如此直接,她不知道该怎么作声。
裴成云停了停,他垂下眼眸,仿佛是在注视着她,又仿佛不是,只是脸上的神情有点怪,像在隐忍,又像是在犹豫。最后他才说:“舒昀,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
凛冽的夜风仿佛锋锐刀片,在身侧一轮轮掠过,刺得皮肤生出剧烈的疼意。
她的嘴唇越发抿紧,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看向他。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完完整整说出来。其实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也许让你觉得……”他停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仿佛连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也许让你觉得,受到羞辱。”
第二十七章
“你有什么想法,可以完完整整说出来。其实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也许让你觉得……”他停了一下,眉头皱起来,仿佛连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也许让你觉得,受到羞辱。”
这个词像是一根刺,这么突然地朝舒昀扎过来,让她的心倏然颤抖了一下。手指还护在衣领处,其实已经渐渐冻得冰冷,但她仿佛没有在意,只是勉力笑笑:“你说什么呢?什么羞辱?”
他摇摇头,“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解释。”
这是怎样的一种冲动,就连裴成云自己也说不清。
他本该继续瞒着她的,不是么?就像许多年前一样。那个关于自己的秘密,自他懂事以来便不欲让人知晓,尤其是她。
所以当年出了国,却没有给她留下一言片语。曾经那么靠近的距离那么亲密的关系,是被他亲手扯散的。
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都是为了她着想,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没什么可后悔的。然而那么多年过去,当他们意外重遇,当他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只是那一眼的瞬间,他就发现其实自己做错了。
他当年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在那样的年纪里,他给自己背上了过于沉重的思想枷锁,却忽视了她的情感。
那个曾经笑靥温暖明媚的女孩子,其实也拥有纤细敏感的心,其实她和众多同龄少女一样,会动情,所以也会受伤。
然而他似乎却忘记了这一点。
他用自以为无私伟大的理由,颠覆了她对他的全心信任和投入。
等他意识到这是一种伤害时,她已经变成客气疏离。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甚至连呼吸都是谨慎而小心的,笑容和言语更是少得可怜。
时光已经改变了一切。
所以他忍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他终于还是想要告诉她。
他只想让她知道,其实自己是有苦衷的。
冷酷,坏脾气,拒绝,甚至伤害,统统只是他用来掩饰秘密的手段。
他把她的感情放在珍而重之的位置上,也曾希望可以用心呵护。只不过他用错了方法,最后伤到了她。
直到今日,裴成云才知道什么叫做事与愿违。深沉料峭的夜色里,他低头看着她,而她的目光却特意游移开去,仿佛并不愿意与他触碰。
时间仿佛筑起一道墙,将曾经那梦幻般的亲昵甜蜜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心口传来一阵极为熟悉的窒痛感,他的呼吸抑制不住地轻颤了两秒,幸而她似乎并没发觉。等到好不容易才勉强稳定住自己的气息,他皱了皱眉头,终于低声说出实情:“舒昀,其实我……”
周围大楼里的灯光渐少,逐户逐户地熄暗下去,时间如沙漏般缓慢流逝。
接近凌晨,其实室外的气温已经逼近零度,寒意刺骨。可是这一刻,舒昀却似乎忘记了寒冷。等到裴成云的声音慢慢停歇下来,她也只是一动不动伫足在原地,她终于肯看他,而且是牢牢地盯住他,眼睛里闪过极度讶异的神色。等了很久,最后她才张启几乎麻木的嘴唇,语调微涩地重复道:“心脏病?”
“嗯。”裴成云的表情又恢复成她所熟悉的那副淡漠,然而她并不知道,其实他的心里却仿佛突然松了一下。这么多年,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就因为对她的坦白反而意外地松开了。他这时才忽然觉得累,似乎疲倦至极。
他压抑住胸口窒痛的感觉,看着她,嘴角边露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一直不想告诉别人,尤其是你。可是我发现,相比起这个来,我们之间的隔阂更加令人难受。”
“是么。”舒昀神情怔忡,显然一时之间还没能回过神来,她说:“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种病,如果不是特别严重的话……”
裴成云打断她:“很严重。”
所以当初那样离开,是为了她好。这样的话不需要说出口,他相信她会懂。
舒昀的嘴唇维持着微微开启的姿势,却突然说不下去了。
会有多严重?
她不由得想起了珊珊,那个从小就被心肺疾病纠缠着的小姑娘,那样的生活辛苦而难熬,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旁人,都是一种折磨。
那么,裴成云呢?
这么多年,他也是这样过来的吗?甚至现在仍在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舒昀突然就回忆前些日子的那个极端诡异的梦境,梦里的他面如死灰,一双手变成森森白骨,阴冷恐怖。
像是被那段可怕的预感般的记忆再一次吓到,她不禁瑟缩了一下,却只见裴成云满不在乎地笑道:“别怕,我不会现在就死在你面前的。”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他在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却不由咯噔一声,脸色微微有些不好了:“别乱说。”
他果然没再继续,只是缓缓收了笑意,再度认真地凝视她,语气也是同样的认真:“那么,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当年做过的事?我不要求别的,只要我们重新像过去一样就可以了。”
他指的是像过去一样的友谊,而非那段无疾而终的暧昧。舒昀自然是懂的,只是她现在着实有点混乱。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时隔几年之后再一次给她带来了一个冲击。
原来一切事出有因,他怀揣着自己的理由,从她的身边抽离。
他想留给她更加广阔自由的世界。
他把自己的病隐瞒得那么好,曾经相交数年,她居然从来没有觉察出任何问题。
她还能说什么呢?
舒昀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咬着嘴唇,眉头微锁,嘴边呼出小团小团的白气:“先上车吧,怪冷的。”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虽然沉默,但相较前两次,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到了家门口,临下车的时候舒昀才回过身来,声音低低的:“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她迟疑了一下,才又补上一句:“太疲劳了不好。”
裴成云看了看他,沉默地点头。
她也不再多言,推开门下去。
纤细玲珑的背影被路灯蒙上一层细弱的光晕,大衣边缘露出的红色裙摆犹如一团温暖的火焰,随着她的步伐轻轻跳动摇摆,隔着沉郁浓重的夜色,仿佛一直映到裴成云的眼睛深处。
这个夜晚好像突然温暖起来……
他就这样沉默地目送着她越走越远,一贯清冷的眸色也似乎染上了几分暖意。最后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了片刻,这才发动车子离开。
后来莫莫知道了,不由感叹一声:“他这样算不算忍辱负重?亏他当时小小年纪,怎么能那样大义凛然!”
舒昀没什么心思跟她开玩笑。
过了一会儿,莫莫又摆正神色,正经地问:“那么以后呢,你和他还有可能吗?”
舒昀还是不说话。
其实自从知道裴成云有病之后,仿佛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