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庭茵轻“哼”了一声,道:“我只听到爹爹之命,没有听到太太的吩咐,你若是不想遭爹爹怪罪,便趁早离开!”她说完,当即命令底下的大丫鬟冬至道,“六姑娘还不愿招认,给我用刑!”
冬至得了令,立即取过荆条,扬手便往项庭秀身上狠狠打下。那荆条足有两指粗,利刺横生,项庭秀哪里受得了这般毒打,嘴里只凄声惨叫,身上早已是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项庭真见状不免有点心惊,当即命凌妈妈上前去阻止,可没等凌妈妈靠近,项庭茵便一手拿过酸梅汤,猛地一下砸在了项庭秀膝前,冷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我好言相劝你不听,那我便没有什么好说的。”
项庭秀被打得遍体鳞伤,只晓得抱着头脸闷声痛哭。
凌妈妈心知不好,回头犹豫地看了主子一眼。项庭真沉一沉气,亲自走上前来,喝止冬至道:“住手!”
项庭茵从椅上站起身来,目光犀利地注视着三姐姐,道:“看来你是不把爹爹放在眼里呢。”
“不把爹爹放在眼里的人,是你。”项庭真冷眼逼视着她,“爹爹素来希望我们谨守礼数规矩,我是长姊,你对我的话置之不理,便已经是有失规矩!庭秀是妹妹,我们作为姐姐,理应是爱护,而不是像如今这般,狠下毒手!今日之事倘若传出去了,只会让爹爹蒙羞,只会让爹爹受尽旁人质疑,为何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千金,会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项庭茵对姐姐话不以为然,只讥诮一笑,道:“何为丧尽天良?是非分明不是丧尽天良,谋害手足性命,才是真正的丧尽天良!我想,即便是爹爹在此,也不会反对我的所为。”语毕,她转头扬声吩咐道,“冬至,不可以停。”
第十三章 逼供
冬至眉眼间尽是有恃无恐的得意,看也不看项庭真,举起手中荆条继续打在了项庭秀身上,全然不顾底下人儿已然是痛不欲生。
项庭真转一转念头,小声对凌妈妈言语了几句,凌妈妈知意,匆匆去了。
项庭秀眼角余光看到凌妈妈离开,生怕项庭真也会走,心中一阵仓皇的寒意,只觉得喉头发涩,似有无尽的苦楚迸流而出,她揪紧自己的衣领,痛呼道:“我没有做过!姐姐救我!”
项庭茵杏眼一抬,鄙薄地横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走到她跟前道:“要想少受点罪,只要如实招供便好,你要是一开始便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做姐姐的也不忍心折磨你。”
项庭真看到六妹妹身上几乎都是鲜血,心中又是惊又是怜,遂正了神色,厉声喝道:“给我住手!谁再敢打六姑娘,便是跟我项府的规矩过不去!”
冬至听得这一声,手下不禁顿住了。项庭秀颤颤栗栗地伏倒在地上,满头满脸的冷汗血污,只余一丝力气抬头期期艾艾地看向项庭真。
项庭真走近四妹妹,道:“你凭什么认定她就是谋害二哥哥之人?”
项庭茵眼睫毛一颤,扬首直视她:“我有证据!”
“你有证据?”项庭真眼里透着怀疑,“那你何不把证据拿出来,好让六妹妹无从抵赖?”
“我的证据……我的证据自然会拿出来,可也轮不着你来过问!”项庭茵的目光有点闪烁。
项庭真思疑地“哦”了一声,“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是担心,若是妹妹你手中没有那所谓的证据,爹爹前来问起六妹妹为何会受伤,你会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呢。”
项庭茵咬了咬牙,道:“我自然会有办法让她招认,只要她在爹爹跟前认罪,就算没有证据,爹爹也不会放过她!”
项庭真挑了一挑眉头,冷笑道:“是么?你觉得爹爹会是如此不辨是非之人么?”
项庭茵才想说话,却听院子外头有下人们恭恭敬敬地行礼声:“奴才见过老爷、见过太太!”她脸色不由一变,连忙转头看向冬至和夏至,二人亦慌了神,急急想把项庭秀扶起带走,项庭真却一手拦在了前面,道:“谁敢轻举妄动,立即家法伺候!”
正纠缠间,项府大老爷项景天和沈氏二人便已步进了大院之内,项景天一眼看到地上鲜血淋漓的项庭秀,不觉一惊,道:“我听凌妈妈说这边庭秀被打,还道言过其实,没想却是真的么?”
凌妈妈从沈氏后头走了出来,项庭真满意地朝她微微点头。
项庭茵没想到父亲会在此时前来,一时难掩惊慌,只讷讷道:“六妹妹犯下不可轻恕之罪,女儿只是小惩大诫。”
沈氏走近两步细看,不觉皱眉道:“什么样的错值得把妹妹打成这样?再说了,就算要行家法,也得经过老爷和我定夺才是,你一个闺阁里的姑娘家,这下手也忒重了些。”
当家主母的这几句话份量可不轻,当即便听进了项景天的耳里,他目光含怒地扫视过在场的几个女儿,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四章 对质(一)
项庭真不等项庭茵说话,马上便跪了下来,愧疚道:“是庭真教引妹妹不力,保护妹妹不周,请爹爹责罚。”
项景天脸色缓了缓,道:“你起来说话,好生告诉为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项庭真慢慢起来,看了一眼面容僵冷的项庭茵,道:“二哥哥中毒,娘把彻查真相一事交给了女儿,女儿为了弄清事实真相,便把身涉其中的六妹妹留在了恰芳院中。不曾想四妹妹今儿个竟来到女儿的院中,强把六妹妹押走,女儿赶来看时,四妹妹已经对六妹妹用了刑。女儿屡劝无果,生怕会闹出人命,不得已才让凌妈妈前去把爹娘请来。”
项庭茵听得这一番说辞,每句直指自己的不是,又是急又是怒,开口道:“我没有强把六妹妹押走,我是奉了爹爹之命查明真相,才去把六妹妹寻来!”
沈氏素来不喜项庭茵的骄蛮自大,此次自是不愿轻轻放过:“茵丫头可不得了!就算老爷真的把事情交给你,你还是项府的姑娘,你还是得守项府的规矩,你要寻什么人问什么事情,这上边还有哥哥姐姐们,断断没有你一个姑娘家冲到姐姐的院子里,把妹妹押走这样的理。”
项景天大为不满,板下了脸道:“庭茵,你此行太过了!”
项庭茵慌忙辩解:“女儿答应过爹爹,一定会替二哥哥讨回公道,情急之下,才会有此行举!女儿这样做,自有女儿的道理,想六妹妹一门心思毒害二哥哥,内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女儿想直截了当地查知内情,便只好逼问六妹妹,并不是太太所说的罔顾府中的规矩!爹爹,求你体谅女儿的一片苦心。”
项庭真干脆穷追猛打:“原来妹妹是存了这样的苦心么?原来你也并不知道六妹妹为何要毒害二哥哥?那你先前口口声声言说的证据,究竟有还是没有?”
项庭茵底气不足,虽觉忿忿,却也不敢直接回应她,只咬牙不语。
这时,项景天身边的掌事总管赖孝荣过来道:“老爷,二太太来了。”沈氏在旁闻言,脸色一沉,唯见项景天面无表情,只扬一扬手示意允许二太太庄氏进来。
庄氏进得院中来,她一身秋香色烟罗软纱裙,外头罩了件银色缎面绣花挽袖,面容上妆容精致,唇上一抹丹色胭脂红,整个儿显得格外明艳动人。她看也没看沈氏,径直施施然地朝项景天欠一欠身,柔声道:“老爷,今儿个你无需上值,原说好了一起去城郊赏花,没想却还是耽搁了。”
项景天看着她,目内泛起一抹温情,声音中没有了刚才的肃然,“事发突然,咱们改日再去也一样。”
在场之人听着,无不感觉到项老爷对待庄氏的与别不同,一时心思各异。项庭真目带安抚地看向母亲,果见沈氏面露黯然,只默默垂首,已然无意留神女儿的关心。
项庭秀看到庄氏前来,顿时如吃了颗定心丸也似,一下镇定了下来,高声道:“证据自然是有的,当日六妹妹给二哥哥送去的米粥,是她亲手所做,曾有人看到她往米粥里下药,我有人证!”
项庭真看到母亲并不说话,只好代为出头:“既然你有人证,为何到如今才来说?若是你真的有证据,又何必瞒着爹娘在院子里对六妹妹用刑?你原便想着屈打成招,不是么?”
项庭茵只想着有庄氏在旁,却没有注意到母亲的脸色已变得难看,嘴上犹自逞强:“你们若是不信,我这就把人证召来,让六妹妹和她当面对质!”
项景天听到她如此言之凿凿,遂道:“甚好,既然有人证,那便让她来说个明白。”
庄氏却面露不豫,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只按捺着不发一言。
过不多时,夏至便把两个婆子带了进来,项庭茵指着她们对父亲道:“爹爹,便是她们看到六妹妹往米粥里下药。”
项庭真着意地看向沈氏,只见沈氏终于平复下了心情,强自淡定地开口道:“这两个奴才看着面生,如今在哪儿当值?”
项庭茵才想搭话,沈氏横了她一眼,厉声道:“让她们自己说!”
第十五章 对质(二)
项庭茵才想搭话,沈氏横了她一眼,厉声道:“让她们自己说!”
其中一个婆子胆子大些,便率先回道:“回太太的话,奴才二人均在大爷的院子里当值。”另一个则在旁唯唯附和。
“是大爷院子里的人?”沈氏看了看庄氏,“既然是大爷底下的奴才,怎么六姑娘做米粥,竟被你们给遇上了?”
那胆子大的婆子怔了一怔,方道:“那日大爷让奴才们给四姑娘送点心,奴才们来到四姑娘的小厨房里,便瞧见六姑娘在米粥里放脏东西。”
项庭真和沈氏对视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这事儿可真是奇了怪了,怎的六姑娘做米粥,会是在四姑娘的小厨房里?”
项庭秀这时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道:“给二哥哥送米粥,是四姐姐的主意,妹妹想着一尽手足之情,所以才会亲自下厨。”她红肿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祈求:“可是,我绝对没有在粥里下药,求老爷和太太明鉴!”
项庭茵没想到一向胆小懦弱的六妹妹竟敢在此时说出实情,不由大怒,才想说话,庄氏心知女儿早已失了分寸,唯恐错上加错,遂抢先了一步道:“可不是么?茵丫头本来是想对哥哥们尽尽心,命人做些吃食给哥哥们送去,也是一片心意。只不过秀丫头偏生要自己动手,这里面可有内情,茵丫头事前也不一定知晓。”
项景天并不怀疑项庭茵,听庄氏这么一说,更是半分思疑也不存,只道:“她们可看清了?秀丫头究竟有没有下药?”
那婆子二人忙道:“奴才看得清楚,是六姑娘下的药。”
项庭秀泪如雨下:“我没有……”
项庭真上前一步,问那两个婆子道:“你们真的看得一清二楚?既然如此,你们不妨说说,六姑娘往粥里下的是什么样的药?”
婆子二人面面相觑,犹豫着没说话。
“不敢说?记不清?还是你们压根儿就没有看清楚?抑或……”项庭真气定神闲地在两个婆子身旁踱步,“抑或这一切都是你们的凭空捏造,意欲诬蔑他人?”
那两个婆子一惊,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奴才们不敢!奴才们说的都是实话!”
“刚才太太说看着你们面生,我瞧着你们俩该是新近入府的。”项庭真若有所思,“据掌管下人进出的崔妈妈所报,最近曾买了新奴才进府的,只有四姑娘房里。这么说来,你们是经由四姑娘之手,再到大爷院子里伺候的,可是如此?”
项庭茵没料到三姐姐竟对府里之事这般了如指掌,心中大为恼恨,偏偏庄氏在她说话前便已开口回应:“真丫头好一副玲珑心肠,真不愧是大姊一手教养出来的姑娘。确是如此,这两个蠢物,茵丫头怜她们上了年纪,便买进府里来,后来云柏院子里人手短缺,方才送了过去。话说回来,她们俩老眼昏花,看到什么也未必是真,只不过是一时情急了,要是能有一点线索也是好的,茵丫头才暂信了她们的话。”庄氏言及此,又转向项景天,“老爷,依我看,此次不过是女儿着急想替您分忧,虽没有弄清实情,却是费尽了心思,难为她一片孝心,纵然是有错,也是情有可愿。”
项庭真和沈氏不觉暗叹,庄氏果然聪明,明知女儿所为漏洞百出,与其强撑下去,不如索性自认糊涂,再倚着情分在老爷面前卖几句好,反倒能顺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项景天亦知这所谓人证并不可信,不过正如庄氏所言,庭茵本着要查清真相的心,一时犯错,也是有的。遂也并没有动怒,只冷下了脸来,语气严厉地教训了项庭茵几句。
项庭真命人将项庭秀扶起,对父亲道:“爹爹,您无需着急,虽然四妹妹没能明察秋毫,不过庭真却是另有发现。谁是毒害二哥哥的人,我已经寻着了蛛丝马迹,只是为了万无一失,不错伤无辜,庭真还需要花点心思去证实真伪。所以,为求不再旁生枝节,请父亲把此事全权交给女儿处置,女儿必定会还府内一个安宁。”
项景天思量片刻,终是颔首答应:“为父知道你一向行事妥贴,此事便交给你了。只是事发这几日,府里人心不安,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