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镜中的祁晔,祁菁一动未动,许久,她低首去看祁晔扶在她肩上的手,继而转头看向身后的祁晔,“你……”祁菁微侧头,眸中布上了疑惑,似是想要问什么,偏又问不出口。
最后她问,“祁晔,我是谁?”一句话出口,祁晔还未答话,祁菁自己先无声的笑了起来,末了,祁菁顺下眸子,将头转回镜前,抬起双手将极腰的长发灵巧的在头上绾出个男人的发髻,又将大敞的衣领整顿好,再回身时,已变回了那个俊秀阴柔的少年。
祁菁仰头望着祁晔,“二哥,不论昨日你我发生过什么,你我各自的立场都不会改变,这一点,你我都明白。——所以,该忘记的,就忘记吧。”
祁菁没有去质问祁晔昨夜到底对她做过什么,而是采取漫不经心的态度将这件事从自己心中抹掉。
问与不问,什么也改变不了。
是啊,什么也改变不了。
祁晔紧锁着眉,一双凤眸死死盯着祁菁,似乎想要从眼前这句躯壳之中,看见她真实的灵魂。
祁菁伸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衣拉下拿在手里,从祁晔身旁让开,走到床边,迅速穿戴整齐。由于这场病,她耽搁的时日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这样荒废下去。
转过身,祁菁看见桌上放着的那碗黄汤,祁菁一边系着腰上的带子,一边慢悠悠踱步过去,端起那只碗,走到窗边,毫不犹豫的灌在了花盆里,一滴不剩。
祁菁回身将碗扔回桌上,勾唇望着祁晔,眸底带着嘲意,“二哥,不要对我太好。我不会感激你。”
祁晔的手垂在袍侧,无声攥起,看来她的病果然已经痊愈了。
又是这样的神情,又是这样的语气。
这个才是她。
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她。
祁晔大步上前,一把拉上祁菁的胳膊,将她推到墙上。祁晔一手撑在祁菁身侧,另一手大力扯开祁菁的衣领。祁晔力气太大,祁菁胸前白色的裹胸布也悄无声息的露了出来,肩上的春光更是尽收祁晔眼底。
但是祁晔要看的,并不是这所谓的春光。
祁晔的大手覆上祁菁裸|露的削肩,拇指在锁骨之上毫不怜惜的磨搓着,白皙的锁骨变得通红,其上那个紫红色的齿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那是他昨夜留下的。
祁晔盯着那痕迹,似乎想要说什么,不待他的话出口,祁菁便抬起双臂环上他脖颈,将自己的唇印在了祁晔唇上。
祁晔脊背一僵,随即双臂拥住祁菁,铺天盖地的回吻过去。
这个吻缠绵悱恻,这个吻霸道狂浪,两个人均不愿输与对方,在这仅仅一个吻上,都仿佛想要一较高下。可最终,还是祁菁败下阵来,胸腔中已无气可聚,祁菁纤长的十指插|进祁晔发间,狠狠的抓了一把,祁晔吃痛,闷哼一声,才稍稍放开了祁菁。
两个人气息均是不稳,祁菁仰头靠在墙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琉璃眸中盈满了水汽,双手仍死命的扒着祁晔的后颈,“祁晔,我问你一句,江山与我,你要哪个?”
不做情人,便是敌人。
祁晔俯望着祁菁,棱唇紧闭,许久无言。
祁菁静静的看了祁晔一会儿,忽地顺下眸嘲讽的笑,不知是在嘲自己,还是在嘲祁晔。末了,祁菁双臂自祁晔肩上滑下,抬起手毫不在意的抹了抹自己的唇角,食指勾挑起唇边的那抹湿意,透明的津液在祁菁指尖流动。
祁菁看着那晶亮,唇边露出一抹坏笑,将手指在祁晔面前晃了晃,“二哥,你猜,这是你的,还是我的?”
正文 勾结
祁菁唇边的那抹笑逐渐蔓延开来,祁晔没有回答她的话,她也根本不需要祁晔的回答。站直身子,祁菁从衣襟里掏出块白色巾帕,展开,低首慢悠悠将手指上的津液擦干。
“二哥,我记得我曾说过,我们是同类。同样自私,同样卑鄙,同样不可一世,我们均是不愿付出的那种人,我们最爱的,始终只有自己。”
是啊,只有自己。
所以,这辈子,注定,只是敌人。
44
大雪一夜未停,清晨,店里一众伙计懒洋洋张罗着开店,一伙计猫着腰去摘门板儿,只听‘扑通’一声,和着风雪,倒进来一个人。
那伙计被唬了一跳,只觉脚下一沉,低下头时,脚下已横躺了一人。
店掌柜听到伙计喊叫,赶忙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蹬上裤子半踩着鞋就往外跑。
再看地上那人,约莫十岁模样,是个长相精干俊秀却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相当瘦小,身上挂着的棉袍子上到处都是虫咬过似的大窟窿,破棉絮儿就从那些窟窿中一点点钻出来,有的上面还沾着冰渣子。许是在门外冻了一夜,嘴唇破皮儿发紫,双眼紧闭,显然已经冻僵。整个人看起来,干巴巴的,极其落魄,没有一丝生气。
该是冻死了吧。
掌柜双手交叉插在绵袖子里,曲着腰上下瞅了瞅那少年,“小二,去,叫两个伙计搭个手,将这人抬去后院儿的枯树底下,挖个坑埋了吧。”
那叫‘小二’的伙计抬脚踢了下脚下那人,“掌柜的,这人兴许还没死呢,就这样埋了?”
“得了吧。”掌柜瞟了那伙计一眼,显得胸有成竹,“最近咱店里晦气,天天都有过路的被冻死,要是咱这店是黑店,都可以卖人肉叉烧了。晦气!真他妈晦气!”店掌柜越说越觉倒霉,“快把这人抬走直接埋了,我看着就碍眼。就算不死也是个半死不活的,早死早投胎。”
说着那掌柜的嫌恶的让到一边,叫‘小二’那伙计连忙招过去两个兄弟,三个人一人抱头,两人抬腿的将那少年抬了起来。
店里早起的住户们此时已三两成群的来大厅准备用早饭,其中亦有已打点好行装的,准备趁着天早早些上路。
悦来客栈就是这样,天天客满,多数人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见着那被人抬着的少年,众人脸上均是麻木,冰冷严寒的天气,紧急的行程,他们已经根本无那份心思照看旁人。
祁菁和祁晔踏进大厅之时,在门口与被抬去后院的少年撞了个正着。一问之下,才知这是刚从门口捡回来的死人,掌柜的人好,才让这死人入土为安。
祁菁和祁晔让到一旁,让伙计们将那死人抬出去。可当祁菁扭头瞥见那死人的脸时,却又改变了主意,抬手拍上那叫‘小二’的伙计的肩,“慢!”
祁菁指了指被伙计抬着那人,“将此人放下。”
“这……”三个伙计停下来面面相觑,他们确实不想做这又苦又累又捞不着好处的活计,但是……“这位客官,这人死了,小的几个还赶着去埋人呢。”埋了人好回来吃饭,这肚子还饿着呢~
又看了那死人一眼,祁菁笑,“谁告诉你她死了?不过,你们既然要抬,就把这人抬去本少爷房里,再弄些热汤给她服下。”
祁菁一边吩咐,一边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放到那叫‘小二’的伙计手中,看着那伙计满眼放光,祁菁微笑,“可听清了?”
“听清了听清了。”那伙计连忙点头,“小的一定按爷的吩咐办。”
伙计将人抬走后,祁晔和祁菁在大厅一角寻了个偏僻处坐下,跑堂的赶忙迎上来给二人添了新茶,又叫伙计端了些饭食。
祁菁将茶端至嘴边,轻啜了一口,抬眼看祁晔,“二哥难道就不问我为何要将那人救下?”
祁晔自盘子里夹起一个馒头递给祁菁,抛去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淡淡的说了句,“快吃吧。”吃完饭才好上去看房里那人。
祁菁瞅了鼻子底下那馒头一眼,撅嘴,故意道,“本少爷不吃馒头,要吃包子。”
“没有包子。”
这是祁晔对装娇卖萌的祁菁的回应。
祁菁瞪着祁晔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孔,接过那白面馒头咬了一口,小声抱怨,“无聊。”
祁菁并不是想吃什么包子,只是大清早起来,想挑挑刺儿找个乐子罢了。至于那个少年——常年女扮男装的祁菁,又怎会看不出那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个妙龄少女。那少女被方才那几个伙计抬着的时候,许是觉察到了危险,昏迷中的她极不安稳,眼睫乱颤,又怎会是死人呢?也只有那几个心不在焉的伙计看不见。
祁菁不是善人,或可以说是心地冷硬之人,看见草菅人命这等事,事不关己,未必就会出手。只是,祁菁看那少女的穿着打扮,又联系起近来之形势,觉得那少女很有可能是由河东出来的难民,救下她,刚好可以由她口中探听关于河东的消息。
祁晔自然可以轻易看穿祁菁的意图,只是当他得知那少年也是个女人时,还是略微有些惊讶,不得不佩服祁菁的眼力。
45
祁菁和祁晔回房的时候,救下的那少女已经醒来,见着他二人进来,连忙扑下床‘扑通’一声跪在二人面前,眼泪霎时奔涌。
少女伏在地上给二人磕了三个响头,直道谢恩公相救,这辈子做牛做马必当报还。祁晔冷眼望着那少女,凉冰冰说了句,“起来吧。”而祁菁早已撩起袍摆坐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她可没打算要这么个累赘。
那少女没有起身,仍旧跪在地上,祁晔瞟了她一眼,不再多话,也寻了把太师椅坐下了。
这下子这个场面像足了二堂会审,那少女颤巍巍跪在当中,脸上梨花带雨,泪痕未干。若被怜香惜玉者看去,还不心疼狠了?只可惜,这间屋子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
“你若真想报恩,本少爷问你的话,你须如实回答。”
少女伏在地上,仰头望着祁菁,不住的点头,“是是,少爷尽管问,奴家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祁晔斜倚在太师椅上,抬眼看着这一出儿,全然没有插嘴的意思。
祁菁瞅着那少女,继续道,“你姓谁名谁,家住何方?从哪来,到哪去,又为何要女扮男装?”
听闻‘女扮男装’四个字,少女娇躯一颤,似乎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少爷会识破自己的女儿身。少女贝齿咬着嘴唇,吱呜了半晌,又看眼前这二位少爷不像是坏人,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娓娓道来。
这少女名唤莲香。
莲香原是肃阳县人,近一月大雪不断,肃阳县积雪三尺,滴水成冰。因早前肃阳边界的芒砀山发生特大雪崩,导致出入肃阳的道路被堵。肃阳无法与周围各县互通有无,一时之间,肃阳县完全变成一座孤城。
但正是这种时候,肃阳县令张一堂并没有带领民兵疏通被泥沙积雪堵住的路段,而是趁机全面切断肃阳与外界的往来,官商勾结,抬高米粮价格,延迟修路。如今的肃阳,饿殍遍地,人间地狱。
莲香早年丧父,重病在床的母亲也在前两日生生被饿死。莲香为了安葬母亲,便跪在肃阳街头卖身葬母,却不想被张县令的管家看上,将她抢进了县衙。
张一堂那时正为了河东知府的寿礼而发愁,瞧这莲香还有几分姿色,便想将她当做寿礼送给知府大人。
谁知这莲香虽然柔弱,骨子里却有那一股子倔劲儿,她不愿侍奉如张一堂那样的官,于是在出了肃阳之后,就一个人逃了出来。她现在准备去投奔住在河西的亲戚。
听罢莲香的诉说,祁菁沉吟片刻,还未说话,身旁祁晔便问那女子,“据我所知,朝廷早已拨下米粮款项,就是为了救济灾民,抢修道路。如今依你所言,肃阳知府根本没有将钱粮用在该用的地方?”
莲香一面摇头,一面哭泣,香肩颤抖,“没有,没有。回少爷的话,奴家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朝廷拨来的米粮款项!”
正文 神秘
审罢莲香,祁晔与祁菁均表情凝重。
虽说他们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人,但勾心斗角、争名夺利皆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在他们心中,大齐的安危举足轻重。
牵一发而动全身。自古以来,哪次农民起义不是被官府逼迫的?肃阳乃至整个河东,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百姓必生暴动。
有人拿大齐的国运开玩笑,不论是祁晔或是祁菁,对此事都是不能容忍的!
至于这个莲香,表面上看身世确实可怜,但她所说的,也不过是一面之词。以祁晔和祁菁多疑的性格,并不会轻易相信,更别提将她带在身边。
于是,祁菁扔给了莲香一锭银子,让她去河西投奔亲戚。莲香起初不走,哭着喊着偏要留下来侍奉公子,那张白净漂亮的小脸儿,还真是我见犹怜。
祁菁不耐烦了,半靠在太师椅上,笑眯眯的俯视着趴伏在地的女人,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一锭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已不是小数目,做人,要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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