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入夜审案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闹得人心惶惶。朱嵘回到客栈抱着媳妇儿子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日落西山。精心整理一下衣袍,用过晚膳,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朱嵘带着媳妇儿子以及下人浩浩荡荡前往县衙,引无数人侧目而视。
小男孩的遗体依旧摆在公堂上,燥热的天气似乎对小男孩的身体无法造成影响,盖着白布的小男孩仿若睡着了。
衙门口,由于王爷开口,富阳县城里的男性基本都聚集在衙门口等待着,排起长长的队伍。
富阳县人只看见朱嵘一行人在队伍末处下了马车,慢吞吞地朝衙门走来,却不知吉祥牵着已做了鬼的小男孩在一个一个地认人。这是朱嵘与吉祥想了许久才想到的笨办法,即便心有不忍小男孩二次伤害,可在眼下境地他们别无他法。
队伍后方是年纪比较大的,中间则是20以内的年轻人,最前方是青壮年,吉祥牵着小男孩的手往前走去,走到青壮年队伍时,一直满眼好奇的小男孩在看到一个书生样的男子时,小手一抖紧紧抓住吉祥的手,往吉祥身后躲:“娘……”
吉祥抬头与朱嵘对视一眼,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朱嵘心里有了数,面上未透露分毫,在衙门口已摆好的香案后一站:“今夜审案的非本王,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谁是杀害被害者的凶手,今夜就让鬼神为吾等指明!”说完,手捻三根清香敬天地三拜,清酒三杯,清香入炉。
围观百姓闻言大哗,跟随朱嵘三拜三磕,心里莫名惴惴。
三道香烟在空中凝出非常清晰的轨迹,形成一道小剑,朱嵘见时机到了,就让十人一组上前供鬼神辨认,看得旁观百姓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一连过去百来人,那小剑都不见动静,等目标人物所在的十人小组上前接受辨认时,那小剑突然颤抖,然后直冲目标人物,剑交冲下,高悬目标人物头顶,现场有人接二连三发出惊呼。反倒是目标人物神色不见慌乱。
朱嵘见目标人物一派淡定也不急,直接让衙役将人押入大牢:“我知你不会承认,去大牢里待一晚上,明天自有分晓,本王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凶手,但鬼神可以!”
百姓们已经被今晚一幕给震到,越发好奇大牢里会发生什么,只是县衙大牢是禁地,百姓们只能讪讪回家等天亮。
回去的路上,吉祥对小男孩说:“子时过后与娘一起去大牢,怕不怕?”
小男孩面露恐惧,怕得发抖,可是面对吉祥温柔的脸还是迟疑着点点头。
疼惜不已地摸摸它的头,吉祥道:“不用怕,娘会保护你。”
邓方一派坦然之色,被衙役押入大牢后朝草堆上一坐,闭上眼睛,脊背挺直,如老僧入定。看起来那模样还真不像凶手。
邓方不信鬼神,对于朱嵘说的话嗤之以鼻,对于晚上那神乎其神的小剑,邓方只认为那是朱嵘使了什么手段。更别提说半夜鬼神审案,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等着明天看那王爷如何自圆其说。
这么想着想着,思维渐渐迟钝模糊,等他发觉不对劲猛地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大牢里,而是类似衙门公堂的地方。
堂上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牌匾下方坐着一个人,什么样看不清楚,倒是那一身紫色清晰可见。除了牌匾与那穿紫色衣袍的人以及自己所在方寸天地有光源,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邓方,你可知罪!”堂上人开口,辩不清男女,在一声声回音中震耳欲聋。
邓方毫不畏惧地与堂上人直视:“邓某何罪之有?”
堂上静默半晌,喝道:“带李琰!”
邓方心头一跳,下意识扭头朝后方黑暗看去,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渐渐露出稚嫩面容……
邓方睁大眼睛拼命忍住内心惊骇,回过头对堂上人冷笑:“区区雕虫诡计,以为邓某会上当?你们这是诱供,邓某坚决抵抗,不会承认的!”
“不承认?判官薄上自有记载,本官何需你承认?”堂上人冷冷一哼,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凭空多出一本紫色封面的薄子,上书“生死薄”三个大字。
邓方讽笑:“雕虫诡计!”
堂上人不理他,径自翻开生死薄,右手在虚空中一捻,一根魂丝从邓方抽离被缚在生死薄上,随着魂丝越抽越多,那空白一面显示出来的字迹越来越多。
邓方渐渐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大惊失色:“你在做什么!”
堂上人哼笑:“你不是不信鬼神?本官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顶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你作恶人不知鬼不觉?错了,你抬头看一看,苍天饶、过、谁!”
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邓方心里开始恐慌开始害怕,盯着那根魂丝想方设法想要挣脱开。
“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死!”堂上人像吊人胃口似的顿了顿,接着道:“本官会让你求着本官让你死!”
这世界上有时候死亡不是惩罚,地府的惩罚远没有让一个人活着生不如死更痛苦,想死又死不掉的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
“你是谁!你不是人!你是恶魔!”邓方瘫在地上朝堂上大吼,表情狰狞。
堂上人将吓了一跳的李琰招到身边,听他说出这番话,不禁觉得好笑:“邓方,鹿城人,七岁将亲弟弟丢进木桶里溺死,只因亲弟弟分走爹娘的关心,九岁被邻居家小黑狗吓到,用石头残忍将小黑狗的脑袋砸烂,十三岁来初欲将侍候自己的七岁小丫鬟环儿给夺去清白,最终将环儿折磨致死,十五岁喜欢邻村少女禇铃铛,多次求娶被禇家拒绝,禇家为防意外将禇铃铛嫁到富阳县外金井村李家,十六岁入城考秀才迷上入哥儿楼寻欢,最喜寻来稚龄小童……”
堂上人每列出一点,邓方脸上血色就褪去一层,还没等堂上人将这些年来他做过的恶事列数完,他整张还算不错看的脸已经白得不像人。
“李琰,禇铃铛之子,李家三子,为报复禇铃铛「抛弃」你的仇,你将李琰劫走,肆意玩弄,因李琰哭嚎,一怒之下将他击晕,到此你还不解气不甘心,就像当年折磨环儿那样折磨不到四岁的李琰,最终致李琰丧命,为防事情败露你将李琰尸身绑上石块抛入蜀河。邓方,到底谁是人谁是恶魔!”
☆、第三十八章
让鬼差将邓方魂魄送回,公堂里的黑暗褪去,堂上人也露出面容,正是吉祥。
“娘。”小男孩也就是李琰,拉着吉祥的手,问:“是不是要离开您了?”
吉祥落泪,她想留下这个莫名让她喜欢让她心疼的孩子,可是作为地府判官她更清楚鬼魂逗留阳间的后果,不是灰飞烟灭便是终成恶鬼。“是的,你得去地府入轮回,到时候娘会送你轮回。”
李琰哭道:“娘,我不想离开娘。”
“宝贝,人死了就得入地府轮回然后才能有新生,如果你不想去,以后会离娘越来越远,娘舍不得。但是娘会答应你,等你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娘会去找你。”
“真的吗,娘?”李琰目露希冀:“是不是到时候就可以不用再跟娘分开了?”
“你愿意的话,娘会一直带着你,再不跟你分开。”吉祥承诺。
“其实也不用分开的。”孟婆突然在公堂。吉祥惊讶:“你怎么来了?地府那么多鬼等着你的孟婆汤轮回,你竟然有空上来?”
“哎呀,人家可不是偷懒啊大人,人家是上来出公差的,办完就回去啦。”孟婆娇滴滴道,一边朝李琰招手:“快过来,我那孟婆汤生意好的很,可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
吉祥想到她方才那句话,问:“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大人,难道您就一直没奇怪这小鬼见到你第一眼就叫你娘?”孟婆为自家判官大人的智商捉急:“这小鬼的来历想必大人已经知晓,这佛祖转世灵童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转世在李家那等祖上八辈子没做过什么善事的人家?也就四百年前一口水之恩。灵童转世不曾叫过那禇铃铛一声娘,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却在见到大人时喊大人一声娘,大人您还没明白您与转世灵童的关系吗?”
吉祥目瞪口呆状:“你是说我才是转世灵童真正的娘?”
孟婆重重点头:“对极!”
吉祥低头望着李琰,突然跟个孩子似的哭的伤心极了,这是他的儿子啊,却在成为她的孩子前受了大苦……吉祥边哭边锤心口,她的心疼得快要炸掉了!
孟婆很无奈:“大人,这是天命,您就别哭了,等将来好好疼他就行了。”
吉祥:“我难过啊,我心疼啊,这是我儿子,你又没当过娘,你怎么可能理解当娘的心……”
孟婆脸色一黑:“大人,您知不知道您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吉祥继续哭,不理她。
孟婆:“你还要不要了?我跟你讲那佛国的和尚们快要到这富阳县了,一旦他们把小鬼带走,你得再等一百年!”
吉祥立即不哭了,挺直背脊:“要!你快点!”顿了下,“不喝孟婆汤吗?”
孟婆没好气地回:“不用!”
“哦。”吉祥知道这次她把孟婆给惹恼了,呵呵。
孟婆将李琰叫到身边,李琰听不懂二人之间的对话,却听懂了孟婆说的那句不用分开,问孟婆:“真的不用跟娘分开吗?”
孟婆也挺心疼这孩子遭遇的,摸摸它小脑袋,说:“不用。你会在你娘肚子里睡一段时间,醒来后你就会一直陪着你娘你爹你哥哥,以后你会有世上最厉害的爹世上最厉害的娘还有世上最厉害的哥哥,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
李琰欢喜得不得了:“我一定会很乖很乖的!”
当一团代表生命的金光进入自己的小腹,吉祥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抚着自己的小腹傻笑。
孟婆捂眼:“我走了。”见吉祥傻笑着一看就知道没听见她的话,气得跺脚,转身消失不见。
隔天大清早府衙门口就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而朱嵘一行人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出现在衙门口,百姓们见到朱嵘都大声问好,实在是朱嵘抱着朱永瑄的样子太亲和,要知道在大魏做父亲的只抱女儿不抱儿子,大魏奉行严父慈母,为了严父形象,儿子眼里的爹高大不可亲近。可是朱嵘抱儿子抱得很顺手,一看就是经常抱的,与儿子默契十足,而且父子二人长得极像,这画面莫名让人想亲近。朱嵘也亲民,谁跟他打招呼,他就抬手回应,怀里小家伙见了也跟着有样学样,一时间衙门外笑声不断。
吕县令早早就在衙门口等候,如今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些年他在富阳县到底做了哪些事,别人不全知,他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朱嵘瞅见吕县令,笑着打招呼:“吕大人,早啊!”
这都日上三竿晒屁股了还早?吕县令没胆吐槽,笑着应道:“王爷,外头日头大,可别热着了小世子,快请进。”
朱嵘哈哈大笑,也不多言,抱着儿子牵着媳妇的手朝公堂走去。
公堂没,邓方早被押入大唐,昨日还淡定微笑一派坦然的人,今日衣着只是略微凌乱,不见有刑供的迹象,整个人却仿佛被抽走了生气。
朱嵘抱着儿子也没去堂上坐下,直接在邓方身前蹲下,问道:“邓方,你可认罪?”
邓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且越笑越激动,最后仰着脸笑得癫狂。
“认罪?哈哈,我认!没错,我是杀害李琰的凶手!可是,如果不是禇铃铛,我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我杀了她儿子,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也不亏!”
朱嵘摇头笑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这种人就该被流徒大魏最北方,那里关押着大魏立国数百年来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本王相信你一定喜欢那里。”
围观百姓没想到以为会精彩纷呈的一场审判最后以如此简单三言两语的方式结案,都大感失望。
有人问:“就这样?”语气好遗憾。
阿二朝那人笑:“嗯,就这样。”
一旁的钟大郎也笑得很可爱:“对,就这样。”
两个看起来无害实际上都很腹黑的家伙相视一眼,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亮。
“阿弥陀佛。”一声佛语在两人身后响起,二人同时回头去看,就见三个衣着与大魏僧侣不同的和尚低眉垂眸站在人群中,站在头前的和尚察觉到二人目光,抬眼如迦叶拈花佛祖微笑:“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说罢,那三个和尚朝公堂里走去。钟大郎提醒目瞪口呆的阿二:“不拦?”
阿二苦笑:“不能拦。”也拦不住。
钟大郎不懂,但阿二没空跟他解释,已拉着他跟着进了公堂。
公堂闲人勿进,突然进来三个明显不是大魏僧人的和尚,一时间引众人瞩目。
朱嵘起身执礼:“阿弥陀佛,见过三位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