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儿自豪不?”
“嗯嗯,可自豪了。”辛珏珩肚子饿得咕咕叫,率先往饭厅走去,“桓之,你说,小狐狸回来了,那刘大成会不会又找我们麻烦呀?”
“不会的,恶棍也很忙,没空总来搭理我们。”
晏桓之噙着笑容,撒上葱花,将鲫鱼汤盛出来,跟着辛珏珩离开厨房。
“咱们得先填饱肚子,不想别的。”
***
刘大成的确很忙,没空搭理他的仇家。
他快要疯了。
狐狸不见了是小事,大事是他娘的从昨晚半夜开始他的脸上就奇痒难忍,痒醒以后发现不止他一人是这样。
西街好多跟着他混的人都得了这倒霉毛病,又不见脸上有疹子红斑,皮肤如常却偏偏抓心挠肺得痒。
更痛苦的是,痒的不是外面那层皮,而是里面那层抓不到的地方,挠来挠去完全不得用。
一群刀尖上舔过血的,杀人放火什么都不在乎的恶棍,宁愿断手断脚鞭打火烤也不想这么被折磨,恨不得死了算了。
有人无法忍受,率先割破了脸,拼命抠脸上的伤口,直抠得血肉模糊,仍不感解脱。
痒没挠好,一下子还加了味火辣辣的痛,两种知觉居然见鬼般地分了开来,感受起来格外鲜明,堪比传说中最可怕的酷刑。
谁都没功夫追究问题根源,究竟是意外的传播,还是人为的报复,以及是否与狐狸失踪有关。
西街的噩梦来临,且将一直持续到未知的某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至少保证两天一更,昨天胃疼就没写完,早上起床补的。如果哪次没及时更新就是隔日更,一般是日更啦,我最近可勤快了。
☆、奶香鲫鱼汤(3)
这两个月天气十分炎热。
搬家前恰逢难得一遇的大暴雨,全国许多地方发了大水,青山镇幸免于难。
但这场雨季后的酷暑高温,就得一起遭殃了。
突如其来的干旱,使得庄稼牲口接连不断地死去,前些日子的水灾也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收成。居民们自身难保,来不及叫苦,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然而在家待着也是出一身的汗。
辛珏珩站在院子里,脸颊通红,热浪扑面而来,仿佛能看见树下烫到扭曲的空气。
小狐狸也耷拉着耳朵,同主人一起,热得无比萎靡。
晏桓之最近连续早出晚归,忙着卖缓和中暑状况的药膏,比去药材店抓药熬制便宜且有效。青山镇越来越多的人热出病来,晏桓之忙忙碌碌,生意极好,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同情。
屋子里比外头还闷,夫妻俩每每入夜后根本睡不着,翻来覆去,越动越热。
连小狐狸都不愿意呆在床上了,而是找个角落,趴在地上尽力汲取一丝凉意。
晏桓之忍住自个儿的不适,躺在辛珏珩身边,拿了蒲扇替她扇风。时而讲讲故事,时而哼哼歌,哄到后半夜才能哄睡几乎热崩溃了的娘子。
他蹑手蹑脚地去院子里冲了个凉水澡,可惜不过舒服一时罢了。常年阴凉的井水遇到这样的夏天也没辙,刚捞出来就变温了。
当温度高到一定程度时,所谓的“心静自然凉”——都是胡扯。
晏桓之忍无可忍,终于破了离家闯荡以来,第一次例。
青山镇隔壁还有个小城镇,名为黄云镇。快马加鞭赶路的话,来回路途加起来不过一个时辰。
黄云镇非常小,但五脏俱全。
几乎无人知晓,那是朝廷在边陲的核心,各类运输物品及消息的传递中枢。不仅资源储备丰富,还具有不少如皇城一般的特权。
若是朝廷要员来访,调查民情或与边陲官员会见等,一定会选择在黄云镇住下。这里的条件从外面看来不如何,实则内部别有洞天,样样都是顶级的。
比如,盛夏谁才有资格用冰?
自然是顶端最有金钱权势的人们。
在哪里才能搞到冰?
放眼全国疆土,可以弄到冰的地方不多,黄云镇算一个。
家里没有马匹,晏桓之便在青山镇雇了个车夫,趁着夜里天凉,连夜赶往此地。
直奔以碎冰点心闻名的黄云酒楼。
大堂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守夜的伙计正兢兢业业地打着算盘。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只看见一个打扮朴素的男人。“这位客官,路途辛苦。要吃食还是住店?”
晏桓之其实并没有来过,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好不好使。
他走到柜台前,从怀中取出手掌大小的令牌,道:“可认得这个?”
小伙计定睛看了看,蓦地肃然道:“认得。”
晏桓之暗暗松了口气。
第一次拿出这块压箱底的令牌,晏桓之多少有些不自在。之所以从来不用,一是怕被有心人盯上,二是心里总梗着一股子倔。
往门外张望几下,小伙计低声道:“恕本店有失远迎。敢问贵客有何吩咐?”
“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我来过,这是其一。”晏桓之道,“其二,你这儿可有大的冰块?”
“有的。”小伙计道,“您是要用冰消暑?要多少?无需打碎么?”
“打碎易化。最好有这么大,完整的一块。”晏桓之比划了一下大小,“我要运走,路上约半个时辰。你可有办法令冰块保持形状?”能够完整地撑回家最好。
“完整的约有一尺高。可以用特质容器完好无损地运走,您放心。”
“那便好,替我拿来吧。”
小伙计速度很快,去后头搬来了冰与容器。挺重一个大箱子,他走得很小心。
晏桓之付了押金,双手轻松接过抱好,“待这冰用完我会把容器带来再装,或许要经常来往了。”
若只是冰块,小伙计也不敢收钱,但容器贵重,上头关照过不能马虎。
“无妨,夏天过了再归还便可,您尽管用,这箱子好着呢,咱们都是用这个运的冰块儿。每日用剩下的放在里头,可储存三日之久。”小伙计点清了钱,笑着送晏桓之出门:“随时欢迎再来。”
晏桓之上了马车,回头问道:“以后再来,也是一样找你?”
“出示令牌,自会有人接待,酒楼里的人都认得。”小伙计恭敬道:“您慢走。”
回家时天还没亮,辛珏珩和小狐狸蜷缩着睡觉,衣衫毫无防备地敞开些许。
屋子里闷热,开窗通风后勉强能睡,但依然睡得不安稳。
晏桓之替她合拢衣襟,拿过手帕轻擦她汗湿的额头,又去厨房里打碎了冰块,大多数保存入容器中,取出一小半,用大碗装好,放在卧室床头。
他将辛珏珩抱出来些,睡在外侧。靠近冰块时一阵清凉,她的眉头立即舒展了许多。
晏桓之躺在里侧,拿着蒲扇,闭眼给身旁的人扇风。
扇着扇着,他也睡着了。
入盛夏以来的第一个好梦。
辛珏珩清晨醒来时,神清气爽。
“嗷嗷,桓之!”辛珏珩兴奋地摇醒晏桓之,“我一觉睡到天亮!半夜居然没有被热醒哎!”
晏桓之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敷衍地应了一声,继续睡:“……嗯。”
辛珏珩也不在意,抱着小狐狸跳下床,注意到了床边的碗。
伸手捣了捣,好像是普通的凉水。
“桓之,这个水是你放的吗?”
床上的男人睡得很沉,没回答。
辛珏珩用劲儿抽走晏桓之压着的蒲扇,给他狠狠扇风,又问了一遍:“桓之桓之,是不是放了水就会凉快呀?”
晏桓之享受地翻了个身,轻轻响起鼾声。
“这么困啊……”辛珏珩歪了歪脑袋,扇着扇子,心情很好地做早餐去了。
两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有好日子过,殊不知,百姓们即将面临五十年来最严峻的灾难。
***
月份上看,季节已该划入秋,却是比夏天更干更热。
辛珏珩现在白天晚上都离不开冰,晏桓之也忍受不了天天顶着个大太阳出去赚钱,干脆闭门在家,夫妻俩蹲屋子里凉快。
辛珏珩特别爱加冰块,洗脸漱口什么的都得用冰镇水。晏桓之大多数时候都顺着她,却总在吃喝上不许她加太多,说对姑娘家身体不好。
她苦恼地喝着热茶,问晏桓之是从哪儿弄来的冰块。他说是靠着以前留下的人情,托关系在黄云镇买到的。
有隔热容器装着就不愁运冰时化成水,但他还是喜欢半夜去,因为没什么人,不容易引起注意。
辛珏珩搞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便也没多想,只觉得嫁给这样的夫君,很幸运。
“咚咚咚。”
宅子外的敲门声一刻不停地响了很久,晏桓之匆匆去开门。
门外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见到他仿佛看到了救星,扯着衣角就要跑,哭道:“晏大夫,晏大夫,你快去看看我娘吧!”
“出了何事?”辛珏珩紧随其后,问道。
小男孩只是哭喊着:“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亲!”
晏桓之为难道:“我能力有限,你为何不去找镇上医馆的大夫?”
“他们说救不了我娘,晏大夫你救救我娘吧!大家都说只有你有办法了!”
辛珏珩道:“桓之,要不你去看看吧。”
“镇上的人都把我想得太神了。”晏桓之叹了口气,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带路吧。”
☆、南瓜玉米羹(1)
“娘亲!晏大夫来了!娘亲!”
男孩带着晏桓之直接闯进家门,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晏桓之皱了皱眉,先是打开了屋内所有的窗户,继而看向床上□□着的妇人。
小孩断断续续地形容母亲的病症,大抵是高烧不退,浑身疼痛,四肢无力,呕吐不断。
明明可以归为较严重的风寒,反应大些罢了,以现在的医术,不该是不治之症。
晏桓之问:“那些大夫可有说为何治不了你娘亲?”
男孩抽泣道:“他们用的药不起作用,还说娘亲有什么,内、内毒,已经回天无力,呜呜呜。我不知道,我看到他们拿了银针,娘亲吐了血,之后药也咽不下去了……”
晏桓之把了脉,脉象虚浮不定,生命迹象薄弱,的确已经……
但那脉搏下,还有相当古怪的跳动,不像是常见的中毒,说不上来是什么情况。
他发现问题比他想象得严重。
妇人气若游丝,只剩下最后的丁点儿意识了。
“晏大夫,晏大夫,我娘亲……”小男孩哭着道。
晏桓之摇头,道:“抱歉,孩子。”
男孩哭到脚软,跪在晏桓之脚边,抱着他的腿求他救救娘亲。
“若是早些时日或许还有办法,可现在……”晏桓之抿唇,握住男孩的手臂将他提起,“站好。你娘亲不会想看到你这样。”
男孩只是哭闹,喊得声嘶力竭。
妇人伸出手,艰难而轻柔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复又垂下。
“我的,隽儿,不哭……”
“娘!”
男孩用手胡乱地抹眼泪,忍住大哭的冲动,呜咽着跌坐在地上。
晏桓之握着拳头,最后看了一眼屋内,注意到妇人被汗湿的衣袖下,隐约露出的紫色斑点。
他眉头一跳,大步退了出去。
未曾料到,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青山镇染病的居民越来越多,奇怪的是,都是同样的毛病,起先只当被风寒剥夺了力气,之后却一发不可收拾,接二连三地死去。
短短几天,连其他地区也如同遭了劫,男女老少纷纷倒下。
病来如山倒,消息传播很快,所有人都慌了神。
晏桓之意识到不妙,检查确认完自己并未被传染,便闭门不出,也再不许辛珏珩出门。
他想,恐怕不仅仅是小范围的疾病这么简单了。
这场瘟疫来得猝不及防,气势汹汹。
听说,因手下人疏忽导致皇帝消息滞后了些许日子,没能及时控制灾情,他于朝堂之上大发雷霆,治了不少罪。
当今皇帝是个有谋略有担当的,即刻发出诏书安抚民心,承担责任,愿与天下共同抗疫。
最得信任的宫廷御医之首晏修韩请求下旨,派他到民间替君王分忧解难。
皇帝准了。
黄云酒楼的掌柜见过的大官儿多了,皇帝微服私访时他都招待过,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隆重谨慎的时候。
那晏修韩素有神医之名,远比丞相、将军等左臂右膀更受皇帝器重,宠极多年。
掌柜的等得心下焦急又忐忑,马车临近时,又转为了莫名的期待。但他清楚,暗处已满是守卫,自己切不可得意忘形。
缰绳一扯,马匹稳稳停下。
一只指若青葱的手缓缓自内探出,优雅地轻拂开帘子。
仿若是妙龄女子般,白若脂玉,纤长分明。
“晏大人。”
黄云酒楼地位崇高的掌柜,此刻正低低弯着腰,耐心等待车内人的动作。
从马车上下来一名官袍男子,身形瘦削,发丝半白,额间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