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三姐夫喊得文竹脸一红,亦喜亦嗔地白了她们两眼,这对双胞胎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正月十五,天还蒙蒙黑,文竹悄无声息地从床头爬起,光脚下床,擦着了烛台,把房里衣箱中的衣裙全部抱起,丢到床上去,烛台放在床头,就在床上不停的试着衣裙。
衣箱里收着的都是她平日里爱穿的,今天试起来,却哪件都觉得不满意,不是颜色太素,就是样式过于繁琐。
天色微明时,文竹泄气地把一堆衣服拢到一起,唤道:“招财,招财……”
招财早醒了,耳朵支愣着,听到自家小姐一直在折腾,这时听到她召唤,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忙推了推进宝,两个人披上件袍子,便去了偏房,把文竹的衣服一箱箱的抬了进来。
到傍晚时,文竹终于把所有的衣服都试了一遍,也没有挑出件满意的。人却疲了,瘫倒床上,想到洛的绝世姿容,自己就算不穿衣服站在他旁边也一定会被忽视掉,索性破罐子破摔,翻出套男袍穿上了。
因知道文竹要带妹妹们去逛灯市,文家的夫人太太们便吩咐了今天不聚餐了。厨房煮了元宵送了上来,文竹见一汤清水中飘着几个白白糯糯的团子,不禁胃口大开,用勺子舀了一个,吹了吹,轻轻一咬,流出一团浓浓的红色浆汁,嘴里酸酸甜甜,是山楂,唔,还加了桂花,异常的香糯。
文竹连吃两碗,从口到胃俱都暖洋洋,从早上持续到傍晚的郁闷心情烟消云散,心中满是即将见到洛的喜悦。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文竹带着三个妹妹坐在马车里,仔细地吩咐了:“这次带了八个媳妇子,等下子每个人都要有两个人跟着,别走散了,”见几个妹妹乖巧的点了点头,文竹又接着嘱咐道:“若是走散了也莫要慌张,寻个人多的地方好生呆着,姐姐会找到你们的,莫要跑到犄角旮旯里去。”
是时大宁已经久未经历战火,民富国强,但历来节俭,往日里日落便息,除了少数王公贵族、豪门巨贾,少见有灯火通明的宅子,因此每年的元宵灯节就成了比除夕还要热闹的盛会。
大街小巷人潮汹涌,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了灯笼,各出新意,夺人眼球,有玉兔捣药的,有七仙女下凡的,有一家极有趣,门口挂足了十二生肖的灯笼,在耗子旁边却特意放了个猫,偏那耗子做得又比猫大上整整一倍。
连路上的行人都人手一个小小的莲花灯,抬眼望去,缓缓流动的人潮似乎是天上的银河般,众多灯光如同星光般熠熠闪闪,映得黑夜越发朦胧。
文家姐妹初还坐在马车上看个不停,文竹只觉得一双眼都用不过来了,渐渐地人流拥挤,前面车上的媳妇上了前来,请示道:“前面车已经过不去了,要去那宫御道,小姐们只好步行了。”
文竹探头见人确实多,便率先下了马车,逐个把妹妹扶了下来,再三叮咛:“千万别走散了,走散了记得找个显眼的地方呆着。”
犹自不放心的交代那六个媳妇:“看好各自的小姐,要是出了岔子,把你们一家都送进军营。”
那几个媳妇赶紧应了,又不敢伸手去抓小姐们的手,只好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紧紧地护好了中间的小姐。
文竹开始还盯着三个妹妹:“晓竹,慢点。”“晓兰别懒洋洋的,走快点。”
渐渐地眼睛被街上众多的花灯吸引,和几个妹妹距离有些远了,待她回过神来,忙嘱咐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媳妇道:“你们去吩咐声,若是走散了,等会儿到宫御道食为天的门口汇合。”
转眼间,那出去传话的两个媳妇便被人群淹没,文竹一个人自得其乐地顺着人流往前,倒不怕走失,何况又穿了身男袍,应该不会被贼人盯上。
一路花灯渐渐精彩,从小家小户门口挂着的单个灯笼,开始见到数个灯笼并到一起刚好讲了一个故事的大家手笔,有一家八仙过海做得精致,围观叫好的人众多,那家主人喜不自胜,竟然命人捧了一盘铜钱,当众撒了出去。
待到了宫御道上,又是一番景观,远远便望见了若干丈高的灯笼立在商家门前,上面绘了飞仙,百兽,龙凤,不一而足,食为天的门前灯笼最为巨大,共有三个,文竹望去不禁哑然失笑,又是福寿禄三星,看来这三个老儿深得民心哪。
福寿禄三星前里外三层围满了人,俱是想求神保佑的善男信女,文竹远远驻足,左右四顾,想起洛信上所道,正月十五,宫御道上,食为天前,心道,这次他会怎么出现呢?
忽见前方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中间留出一条通道,远远地,从银河的尽头,一个锦袍公子步星而来,他腰束玉带,头戴黄金冠,剑眉星目,顾盼间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带着无上的威仪,恍若天上仙君。
文竹见过洛的各种打扮,倾倒众生的女装,眉目生花的街边摊贩,傲气凛然的大师傅,以及谦谦君子的书生扮相,却是头一次见到洛的本来面目,天生皇子,贵气十足,凡间庶人尽皆俯首。
洛行到了食为天的门口,便停住不动,本来围得密密实实的人群为他漏出了一条缝,便像是无边的黑暗中最初的那一束光,无论多远,无论多黑,也掩挡不住他的存在。
文竹遥遥地望着,洛的脸依然俊美无俦,肤色洁白如玉,忍不住想到,如果可以摸摸就好了。
“如果可以摸摸就好了。”耳边传来一人的笑语,犹在发呆中的文竹下意识地应道:“是啊。”
文竹话一出口,猛地反应过来,侧头一看,身边的男子带着一抹温暖而干净的笑意,不含丝毫杂质地望向她,依然穿着一尘不染的淡绯长袍。
“原来三小姐喜欢这种货色。”文竹一惊,掉头看向另外一边,一张让人恨不能一拳打烂他笑容的脸近在咫尺,两颗小虎牙熠熠发光。
文竹掉转头,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洛,嘴里冷冷地道:“关你们屁事。”
两个男人都抬起了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经意对上视线,发现对方正做着与自己一样的动作,眼睛登时一亮,大生知己之感,隔着文竹便开始寒暄起来:“兄台……”“贤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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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邂逅
蜿蜒有如长龙的人流中,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异常醒目,两个人勾肩搭背,明显比旁边的人都高出了一头,站在路中间饶有兴致地左顾右望,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本能地侧着身,没人敢喊上一声让让。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指着某处突然喊道:“阿来,你看,那个不是小保喜欢的女子么?”
另外一个眼睛狭长,一双薄唇的男子闻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立刻眉开眼笑地道:“走,阿虎,把她带走,给小保个惊喜。”
文晓竹活蹦乱跳,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非要凑上前去啧啧观赏一番,不到十个弹指又奔着新鲜事物去了,跟着她的两个媳妇奔前殿后累得要死,见她终于在个摊子面前稳稳地停下了,拿起摊上的小玩意,似乎十分感兴趣,相互望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捶了捶腰腿,揉了揉脖子,不过片刻功夫,再一抬头,却发现文家七小姐已经踪影全无。
文晓兰懒洋洋地行两步,便歇上一气,到得后来,真是一步也不愿意多走了,她索性寻了个僻静地方,一屁股坐下,指着其中之一,吩咐道:“你去给我买份醪糟汤圆回来,”又对另外一个道:“我看路上行人提的莲花灯甚好,你去给我买来。”
见她们面露犹豫之色,不耐烦地道:“你们赶紧去,我不会走开的。”
那两个媳妇对望一眼,年长的那个应了下来:“那小姐千万别走开。”
文晓兰一个人坐着,眼睛渐渐合上,耳边传来一声门轴转动的声音,“段公子这便回去了么?”
“是啊,表兄嘱咐了,叫我定要回去吃节饭,咦,我带来的那个丫鬟呢?说是去看会儿灯,怎地还没回来么?”
立刻有人推了推文晓兰:“你家公子要走了,你这丫鬟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
文晓兰正迷糊着,也没挺清楚那人说的什么,含糊地应了声,便觉得手被人牵起了,跟着向前走了几步,不防脚下一绊,人瞬间清醒,见眼前一座马车,旁边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表哥家中竟然还有这么迷糊的下人,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文晓兰头一偏,微微一怔,见那人高眉深目,鼻子高挺,甚是英俊,咦了一声道:“没想到这小丫鬟长得还挺俊的,赶紧上车罢。”话罢,不由分说地提着文晓兰手腕向上一使劲,二人便进了车厢。
那人从车厢的暖炉旁取了一个食盒出来,一打开,香气扑鼻,竟是一锅热腾腾的鸡汤。他盛了一碗出来放到了文晓兰面前,道:“出去玩了半天,又冷又饿罢?赶紧吃罢。”
文晓兰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心道,这是什么情况……那男子见她久未动弹,以为她面嫩不好意思,便又盛了一碗给自己,呼噜噜地吃了起来,那汤里竟然还有面,根根透明,却与平日里吃的大不相同。
文晓兰舔了舔嘴唇,突然觉得肚子饿了,明明晚上吃了两碗元宵,她秀气地拣起筷子,端着碗,挑了一筷子面,轻轻咬了一口,唔,又滑又嫩,果然与平日里吃的面不同,又喝了口汤,舌尖似乎浸到了鲜肉羹中,浓而不腻,香美难言。
那男子见她吃起来十分开怀,开心地道:“好吃罢?这是我们老家的东西,叫米线,你们这边很少见的。”
文晓兰一张嘴巴只顾得往嘴巴里填,哪里有时间搭理他,睁圆了眼睛点了点头,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颇为有趣。
那男子忍俊不住,单手成拳,挡在嘴边,侧头偷笑,又忍不住去偷瞥她,见她依然傻傻呆呆地只顾着吃,自然地伸出手去,在文晓兰嘴角上抹了一下,道:“蹭上汤了。”
话一出口,自己便是一呆,昔日里多少闺秀送到眼前来,他看也不看一眼,今日里对个 小丫鬟怎么如此上心,见文晓兰因他的话从袖中抽出帕子,轻轻地拭了拭嘴边,不由精神恍惚,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斯文至极,人又呆呆的,真是太,太可爱了。
他立时便下了一个决定,待回到表哥府里,便把这个丫鬟要过来,带回老家叫爹娘看看,省得老是催他成亲,唔,还是叫表哥认她做个干妹妹罢,省得爹娘唠唠叨叨。
对文晓兰越看越顺眼,见她吃完一碗,立刻殷勤地接过碗,问道:“还吃不吃?”
文晓兰心道,真是个怪人,随便拉人家上马车,还拿东西给别人吃。却不想想,她自己随便跟着陌生人上了马车,又吃人家东西,不是更怪?
文晓菊极乖巧地和两个媳妇保持着前后两尺的距离,时时看顾着道路,那两个媳妇见她如此省心,齐齐放下了心,便忍不住看起灯来。
身旁突地起了骚动,一个妇人抓住了一个少年的袖子,嘴巴里咒骂不休:“哪里来的野狗,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你老娘的东西也敢偷……”
那少年不甘示弱地回嘴:“我这没娘养的东西偷的就是老娘的东西。”
边上的人见他们骂得热闹,都围了过来,那两个媳妇忍不住也偏头去看热闹,妇人和少年你来我往骂了半晌,少年使劲一挣,钻进人群不见了踪影,那妇人呸了一口,兀自去了。
文家的两个媳妇暗自好笑,回过头来却是一惊,文家的八小姐已经了无踪影。
文晓菊被人捂住嘴那一刻就放弃了挣扎,她心知自己身小力薄,若是挣扎不休,引得贼人暴怒,必会一顿好打。
一双眼睛睁圆,仔细记了这贼人拖着自己行过的道路,七拐八拐,到了一条小巷,被人用布条缚了嘴巴,丢上一辆马车,见里面已经坐了四五个少女,俱是泪眼婆娑。
过得半晌,上来一个妇人,竟是方才与那少年争执的凶悍婆子,又有人打开车帘,探进一个头来,笑嘻嘻地问道:“老娘,这次的货色如何?”赫然便是那被骂作贼的少年。
那妇人伸出手指一捅他脑门:“与你那死鬼老爹驾车去。”
文竹驻足望了半晌,见洛在人群中不停的巡视,知道他在寻找自己,心中欢喜,顾不得身边这两个已经称兄道弟却连名字也不通报的家伙,迈步向着洛行去。
纷扰的人群渐渐从她视野中消失,文竹眼中,只剩下那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她如同着了魔,执着地向着他行去。
卫燎和那粉衣男子对望一眼,两个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兄台,要不要跟上去看个热闹?”“贤弟此言甚合我意。”二人打了个哈哈,不急不慢地跟在文竹身后,时而瞧瞧文竹,时而又望望洛,均是一脸戏谑之色。
和洛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已经看得到灯光映照下洛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的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