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市集,见里面此平日还要热闹三分,许多人家临时支了摊子来,卖些自制的荷包灯烛之类,本就狭窄的通道仅容二人并行,人潮汹涌,不时有走夫了家人的高声呼喊。
文竹心中越发忐忑,不时回头来看两个丫头,见她们睁大眼睛好奇的东张西望,心中一紧,罢了罢了, 文竹把她们的手从衣襟上抓下,紧紧握在了手里,一边牵着一个,暗忖, 这下可坐实了浪荡子的名头了。
行到中段,文竹眼晴一亮,前方的摊子后一个长相和善的男子无精打采的蹲坐一边,摊子上立了两个四四方方的木箱,一尺见方,后面贴着一张红色的喜报,上面黑字写的分明:
过年啦,摸喜帖,一帖只要一文钱,就有可能摸到价值百两纹银的上等水田二十亩!
摸到的数字所对应的物品如下:
壹,价值纹银百两的上等水田二十亩,总计两份。
贰,价值纹银十两的一品堂衣票一张,总计五份。
叁,价值纹银一两的食为天烤鸭票一张,总计一百份。
…………
柒,价值十文的花灯一个。
捌,价值两丈钱的绢花一朵。
文竹心道,唔,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周全了,选在这平民百姓聚居之地,所中之物又是衣食住行等民之所需,且只需花上一丈钱,诱惑不可谓不大,二姐夫也奸猾,穿上身粗布衣服叫人心生亲近之感,二姐果然做的滴水不漏。
只是,摊子前为什么没有客人呢?文竹纳闷着,就要上前询问无精打采的严惧行。
不妨手下一松,双胞胎挣开她的手, 冲到了摊子前,大呼小叫地道: “快看快看,这个好像很有趣。
“啊,摸到叁的话是烤鸭。
两个丫头毫不犹豫地从荷包里摸了块碎银扔了出去,严惧行见两个小姨子,一时怔住,文竹咳了声,上前道: “这位兄台,这碎银可以摸几次?”
双胞胎突然之间看到二姐夫 正要上前招呼,二人腰间突然一阵疼痛,见文竹不停地给她们打着眼色,眼珠一转,齐道:“小哥儿,我家公子问你话呢。 ”却是不忘占占严惧行的便宜。
严慎行见风使舵,赶紧拿出杆小秤秤了秤,笑着回道: “这碎银二两三文, 够摸上两百次了。 ”
双胞胎欢呼一声,兴高采烈的挽起袖子,一人占了一个木箱,大摸特摸。
双胞胎生的分毫不差的俊俏模样,加上两人表情生动,时而惊乍,时而欢呼, 简直是玩的不亦乐乎, 引得路人无不侧目,片刻功夫。摊子前便聚拢了许多人。
其中多为贩夫走卒之辈,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严惧行便适时地指着那红红的榜单逐一地解释了。 围观的平民百姓们听到只花上一文钱便有机会得到那价值纹银百两的上等水田,颇有些意动,又怕上当受骗,便都看双胞胎折腾。
见她们二人摸出的喜帖多为柒捌两个号码,少有落空,不少人心中盘算了下,花上一文钱,最差的也是二文钱的珠花,拿回去送老婆女儿也好, 蠢蠢欲动时, 双胞胎又笑又叫,两个人抱在了一起,手里举着张喜帖高喊: “中了中了,是数字参啊。 ”
对双胞胎来说,中了烤鸭票比头奖还要来的高兴,两个人兴高采烈地望向严惧行, 严慎行赶紧从随身的小包里摸出了一张食票递了过去,立刻被双胞胎一把抢过,喜滋滋地叠好,慎重地收进了荷包里。
严慎行摸了摸鼻子,笑呵呵地招呼道: “还要不要继续摸呢?不摸的话就退你们银子了,还有一两十七文。 ”
不待双胞胎有所回应,文竹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 “那麻烦小哥退银子吧。”
文晓竹嘴巴一扁,嘟嚷道: “还没玩够呢。 ”却被她的孪生姐姐扯了一把,文晓兰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道: “现在还有时间赶得及去食为天,你不想吃烤鸭了吗?”
严慎行仔细地查好数目退了钱给文竹,旁边围观的路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严惧行看着是个慢性子,手脚竟然异常的麻利,同时应付着十几个人丝毫不见混乱,还有功夫喊话:“不要挤,来来来,前面的排下队。
文竹再次一手一个牵牢了双胞胎,稍稍的退开了些,向四周打量了番,见不远处一个角落里站着个女子,穿着不起眼的淡青色棉袍,向她打着手势,不禁嘴角一弯 ,迎了过去: “二姐,就知道你一定在。 ”
文兰抿嘴一笑,从她身后把双胞胎拽了出来,嗔道:“躲什么啊,早就看见你们了。
想着毕竟是新年,文兰也不想过多苛责妹妹们,只叮咛了一定要跟紧文竹。 说着说着,文兰眉头突地一皱,鼻子抽了抽,困惑地看向文竹: “好大的酒味。
文竹笑意盈盈地从怀里摸出壶酒,递了过去道: “想着天寒,就顺于拿了壶酒出来给姐夫暖暖身子,许是路上洒了些出来。
文兰欣慰地笑道: “难为你有心了。 ”转头对身后跟着的老家人吩咐了句,叫他把酒给严惧行送去了,抬头见天色近午,便道:“六妹七妹抽中了那烤鸭票,不如姐姐请你们去食为大吃一顿罢,也当谢谢三妹了。”
文竹也不矫情,把双胞胎送了一个给文兰牵着,顿时觉得身上一
轻,姐妹四人随着人流缓缓出了市集,上了丈家的马车, 向着食为天行去。
大宁地界中,繁华莫过京城,京城之中, 繁华莫过宫御道。
宫御道,是通往皇宫的唯一一条大街,宽可并驾百骑,路上铺的全部是从西岭山采来的松纹石, 上面仿若树轮一样的条纹异常醒目,看似光滑的表面踏足其上却觉得牢靠无比。
大宁之中最为奢华的店铺都在这宫卸道上,食为天,金雨满堂,哪个不是日进斗金,而前不久文家五女出嫁,世人才知道,这宫卸道上的店铺竟然有一半是属于文家的,文章又毫不吝啬的给文家五女做了陪嫁,叫人对孙家实是又羡又妒。
食为天,宫御道上唯一一个食肄,很嚣张的占据了宫御道最中间的位置。高达四层的楼体在这街上如同鹤立鸡群般,门前停了一溜的豪华马车,从马车上的标记来看,不乏王公贵族之流。
熬了许久,混到两个推荐位置,广告词让人十分无话。
中推的时候广告词是锦衣玉食不及郎情妾意。 郎情妾意……我跑去问朋友,所有人都说不会点的,有一个更直接说,郎情妾意让人觉得很贱。
然后裸奔,终于又等到了推荐了,这次是一一姐妹们的幸福我来守护,朋友也很干脆地签定说,很百合。
我很难过,有点想哭,心里反复想着一句话,悲伤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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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食肆
文家的马车在这一列车中毫不起眼,停好后,文兰和文竹率先而行,双胞胎亦步亦趋,倒像是对年轻夫妇带着家中的丫鬟来就餐一般。
进得店子,伙计立刻迎了上来,长的很普通,看上去甚至有些木讷,文兰毫不在意地开口道:“还有雅座么?”
那伙计恭敬地道:“只一楼大厅还有位置了。”
抬眼望去,虽是大厅也不若一般饭馆那样摆上些方桌长凳,俱是梨花木的圆桌,加上高北的太师椅,桌和桌之间也有段距离。
文兰和文竹对望一眼,双胞胎立刻分别拉了拉她们的袖子,秀目中满是乞求之色,文兰大是不忍:“好吧,一楼就一楼,那劳烦小哥找个角落点的位置。”
那伙计唯唯诺诺地应了,在前面引着路,边走边道:“咱们店的脆皮烤鸭还有货,往日里这鸭子早早就卖光了的,您们也算来的巧了,几位是不是来上一只?”
“还有特西酿的九州醇,品味清淡,最是适合相公和娘子了,今天的特供是香炸舌头鱼,皮酥肉嫩,外表金黄……”
等她们被这伙计引到座位时,已经点了不下十七八个菜,文竹心道:这酒楼倒真是好手段,找这种看上去忠厚老实的伙计,推荐什么菜都信以为真了。
等她们坐下后,片刻功夫,菜如流水般被送了上来,文件逐一尝过了,不禁暗暗点头,果真是色香味俱全。见双胞胎风卷残云吃的正在兴头上,文竹放下筷子,轻声问道:“二姐,不是说只要最便宜的绢花就够了么,怎么还弄出这烤鸭票了?”
文兰拿帕子抹了抹嘴,轻声笑道,“那绢花全是从家里的布店中成斤买来的碎布做的,成本极低;花灯也是用碎布拼出的灯罩,又去一品堂賖了些成衣票子,我看银子琮剩几两,就订了几只鸭子,谁知赶巧就被六妹七妹给抽中了。”
文竹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那上等良田?”文兰亦是低声道:“等过两天再开。”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举起酒杯碰了一下,放下心事的文竹胃口大开,和双胞胎抢起桌上的菜来。
几人吃的正欢时,伙计端了盘菜上来,却是个冬瓜盅,中间掏空熬了骨汤进去,绿色的瓜皮上雕了株并蒂莲,莲叶上叶脉细如毛发,栩栩如生。
没等文家姐妹发问,那个小二笑着指了指邻座的一个粉衫男子道:“那个相公说客官家的两个丫鬟长的俏丽可人,所以送了这盅花生猪蹄汤,最是养颜。
文竹一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那男子不过二十一、二的年纪,长的极为干净,穿着粉色的长衫,含笑望了过来,文竹恍惚间,便像是看到了一朵清澈的莲花。
一般来说,粉色很轻浮,很少有人把粉色的袍子穿的这么好看,这个男子,很是了解自己的优点。
孔雀!文竹心中唾弃,连连催着双胞胎快些吃完。文兰亦是有些不满,早知道就叫出掌柜,无论如何也要上一间雅间了。
双胞胎在两个姐姐的催促下,连连呛到,一阵猛咳,偏巧那伙计又端了托盘来,放下四杯茶盏,双胞胎一人抓了一杯就灌了下去,文件竹脸色铁青,指着茶水,冷声问道:”又是邻桌送来的么?“伙计陪着笑脸,指了指另外一桌道:”这次是那边的客人送的蜂蜜香柚茶。“文竹一眼望去,顿时怒火中烧,该死的徐祈元,不是说公公么?几日不见,公公怎么长了胡子了?!
陆载安觉得今天运气真好,自那日众徐祈元家离去后,他便又重新蓄起了胡子,毕竟和仅仅相比还是老伯更能令人忍受。
刚长出些青茬,赶上几个朋友来控他,陆协安便在这食为天做东,请朋友吃饭,谁知道竟然遇到了文家的小娘,虽然一身丫鬟打扮,但是看那狼吞虎咽的吃相,绝对不会错。
双胞胎见文竹面色不善,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抬头对着两个姐姐灿烂地一笑,一起道:”交给我们罢。“话罢,趁着两个姐姐愣神的功夫,两个人一人端起笼未曾动过的冬瓜盅,一人端起剩下的两杯茶,分别向着两个邻桌行去。
文晓兰把那冬瓜盅往桌子上一放,粉衣男子饶有举起地看着她,她甜甜一笑,也不说话,拿起他面前的酒杯,从那冬瓜盅里舀出汤来填满,放在了那男子的面前,他眨了眨眼睛,干脆地一饮而尽。
文晓兰脆脆地道:”这冬瓜盅是公子给咱们的罢?“那粉衣男子点了点头,文晓兰接着道:”那公子喝了我的冬瓜盅,是不是要付钱呢?“粉衣男子毫无疑义的连连点头,就去摸荷包,文晓兰再次清脆地道:”不过呢,我亲手倒出的冬瓜盅自然是要贵上一些了,便算十两银子一盏罢。“粉衣男子动作微顿,接着在荷包里摸索半天,掏出个金叶子放到了桌上,含笑道:”再来一盏。“那声音却如他的人一般干净。
先把金叶子收了起来,文晓兰毫不犹豫地给他再次斟满,粉衣男子再次一饮而尽,文晓兰手下不停,立刻又给他填了一盏,如是再三,片刻功夫冬瓜盅已经见底。
文晓兰朗声道:”一共三十二盏,去掉先前给的,还要给我三百两银子。“那男子掂了掂荷包,索性整个地扔了过去,文晓兰却从腰间抽出手帕,摊在桌上,把那荷包里的银子一股脑地都倒在了帕子上,仔细地数了数,抬头道:”还差十两银子。“那粉衣男子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最后一摊手,一脸索然无辜地看着她,文晓梅也不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指了指他的脚下。
粉衣男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无奈苦笑,褪了脚上的一双布鞋,放到一边,文件晓兰伸出脚,把那鞋又踢远了些,伸手把那冬瓜盅提起,对着那双鞋,松手……转身,文晓兰把手帕的四角拧在一起,提起这一小包银子,看也不看那粉衣男子一眼,挺直了腰板,回到了姐姐们的身边。
另一边,文晓竹端了托盘过去,陆载安又惊又喜,心道,莫非小娘认出我来了,给我敬茶来了?顿时觉得在朋友面前大大的长脸,挺起胸膛,充满期待地望向文晓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