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笑着坐在一旁,待听到孙夫人和徐夫人的针锋相对时,面上变了一变,复又扬起笑容,听晓梅讲了下去。
待到文晓梅说完,文菊却也刚好查完红包,笑道:“这孙老儿却也大方,一出手便是一千两的银票。那孙夫人忒也小气,竟拿十两银子凑数。”
姐妹几人凑到文晓梅身前,抓起那对戒指来看,那纯金指环既粗且大,谈不上什么做工,倒是那铜质戒指,凤首龙尾环绕成圈,端的是精巧异常,文菊打趣道:“莫不是这孙夫人把她婆婆给她的戒指又给了你?”
双胞胎十分捧场地起哄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文竹淡淡地道:“你们且休得胡说,此话姐妹间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到那孙夫人耳中,五妹便不用嫁了。”
双胞胎欢呼一声,立刻便往外冲,看那架势,竟是要冲到孙夫人面前重述一遍。
文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一个,扔给文菊一个,自己把手里这个面朝下放到了膝盖上,举起手掌,对着屁股狠狠地打了起来。
文菊略有不忍,文竹冷冷道:“她们将来若嫁了人,说错话,却又有何人来救她们?”
文菊一怔,便把自己手里那个也依样施为,看那手劲,却又比文竹狠上了三分。
文竹这次坏人做绝,双胞胎的屁股肿的老高,文竹吩咐文菊把她们领下去上药,每人默写家规百遍,并罚掉晚饭及一个月的点心。
一瘸一拐地双胞胎出去前很是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文竹只能苦笑。
文竹转头拉住欲跟上去的文晓梅,却对文晓菊道:“八妹,若无事便去看看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姐姐。”
文晓菊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姐姐放心,我定会好生管教她们。”
见文晓菊亦出去了,文竹把文晓梅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面色凝重地道:“五妹,我有一事嘱咐,你定要答应于我。”
文晓梅笑了笑,道:“姐姐尽管吩咐便是,晓梅无所不从。”
文竹盯着她双眼,缓慢地道:“你去了,切莫委屈了自己,若他孙家欺凌于你,自求和离便是。”
文晓梅一怔,随即笑骂道:“姐姐却说的甚么,还没出嫁便惦记着和离了。”
文竹冷冷道:“那孙慕白有美婢四人,无不花容月貌,还有那孙家夫人,今日当我父母面便敢凌辱于你,若嫁了过去还不知道何等光景。”
见文晓梅神色黯然,文竹猛地拍了拍她脸颊,道:“过的不舒心,回来便是,咱们文家嫁出去的女儿,依然姓文。”
文晓梅如同醍醐灌顶,断然道:“晓梅必定永远都是文家女。”
第三十五章 和解
夕阳西下之时,文家的晚宴近了尾声,宾主尽欢,文章和孙老爷演足了十八相送的戏码,从文家中门到大门,一路上执手相望泪眼,依依惜别。
夕阳照在孙家那富丽堂皇的马车上,一片金光闪闪,那车顶赫然镀了层金箔。
孙老爷和孙夫人相继上了马车,文章忍不住又喊了句:“孙兄,我等着你啊。”话罢,挥了挥手里的手帕。
孙老爷亦掏出手帕挥了挥。
孙家的马车缓缓行起,过的半晌,却闻得车厢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好你个孙老抠,才给了一千两的红包,老十当年你一掷万金,老七也有三千两纹银。堂堂孙家少奶奶还比不过几个小妾。”孙夫人怒气冲冲地骂道。
孙老爷亦是大怒:“老子给了你一千两,你却只包了十两进去,你个妇人,心胸忒是狭窄。”
孙夫人冷笑道:“老娘做寿摆了两桌席面也不过十两银子,又没人为老娘一掷万金,这钱么,自然能省则省了。”
两个人均觉得身边这人面目可憎,连带空气都奇臭无比,便都安静下来,再不肯与对方说上一句话。
到得孙府门口,孙夫人趁孙老爷下车之际,猛地窜了出去,楞是把身材肥大的孙老爷挤得跌坐地上。
孙老爷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刁妇”
两个人进得门,互相哼了一声,立刻调转身子,一往左,一往右行去了。
各自绕了半圈,却又在客厅前聚首,孙夫人立刻提速,冲进了客厅,一屁股占据厅中主位,仰头大笑。
孙老爷面色铁青,只得去坐了下首。
孙夫人心情大好,对身边的丫鬟和颜悦色地吩咐道,“你且去把少爷请来。”
话罢,十分优雅地品起茶来,偶尔撇一撇孙老爷,便是一声嗤笑。
片刻后,那丫鬟回转了来,战战兢兢地道:“启禀夫人,少爷说身体不适,明日再来拜见夫人。”
孙夫人一怔,却闻得旁边孙老爷一声大笑,吩咐管事婆子道:“你去把少爷唤来,便说老爷我有事找他。”
孙夫人被落了脸皮,心道,孙慕白,好你个孙慕白,若你不来也罢,你若来了,我便做足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又过得片刻,那婆子回了来,唯唯诺诺地道:“少爷已是睡下了。”
孙夫人和孙老爷对望一眼,均觉大是没趣。
孙老爷咳了声,道:“既然吾儿身体不适,夫人,不妨一起去看看。”
孙夫人难得没有反驳他,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向孙慕白的院子行去。
孙慕白觉得这几日心浮气躁,净手焚香,准备弹上几曲,正摆好了架势,博弈突然冲了进来,“少爷,老爷他……”
恼怒的孙慕白一口打断她:“说我睡下了,你怎的如此啰嗦,给我出去。”
话音刚落,便见自己爹娘竟一起来探他。
孙慕白苦笑,孙老爷和孙夫人也不拆穿他,一家三口进了孙慕白的书房,团团坐下。
孙老爷和颜悦色地道:“我看那文家五女是个温柔娴雅的,你且放心罢,婚期便定在八月二十八了。”
孙夫人不满地插嘴道:“那姑娘甚是没有礼貌,一直低着个头,也不叫人,怕不是个哑巴。”
孙慕白正精神恍惚地听着母亲大人的叨叨,哑巴二字突地闯进他耳朵中,不由追问道:“真是个哑巴?”
孙老爷瞪了孙夫人一眼,道:“休得听你娘胡说,你只管准备成亲便是。”
孙夫人却嚷嚷道:“我那里胡说了,仔细想想,那文家五女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一个字,肯定是个哑巴。”
孙慕白一时惊喜交加,忍不住便要拜谢诸天神佛,心道,我妻竟是个哑巴,我妻竟是个哑巴。
孙老爷见自己儿子呆若木鸡,以为被他老娘吓坏了,咳了一声,道:“你娘说的话能靠的住吗?”
回过神来的孙慕白怔了怔,是啊,自己老娘说的话怕不是要去掉五成水分还要拧一拧,一时不免心灰意冷,大喜复大悲,心中又隐然藏了一点希望。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五,孙家下大聘的日子,文家姐妹一早便聚在了书斋。
文晓梅端坐中间,一副算盘拨的劈啪作响,文竹懒懒地靠在一边,文章眯缝着眼坐在前面,其余几个姐妹莫不围在了文晓梅身边。
只听得干脆利落的一声嗑,文晓梅已然收了珠,一脸喜色,道:“十二天内锦绣天下共卖出一千零五十六两的货物,去掉成本,尚盈余三百六十三两纹银。”
文章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竟是扭亏为盈了,这赚的钱便算竹儿的零花罢。”
双胞胎齐齐哼了声,一起扭过头去,看也不看文竹一眼。
文菊心思一转,笑道:“姐姐如今有了钱,妹妹可要打打秋风,便把那望江楼的锡纸鲈鱼,流云苑的素什锅,美味斋的千层玫瑰糕,陆家店的老鸭鲜笋汤一样来一个吧。”
每说一样便用眼瞄瞄双胞胎,只见两双眼睛越来越亮,听到后来,齐齐吞了一口口水,盯着文菊,仿佛她是美味佳肴一般。
文菊摊出双手,道:“不是四姐掏钱,盯着我作甚?”
双胞胎看向文竹,立刻齐齐一甩头,哼。
文晓菊在旁边翻着一本书,淡淡地读道:“日当三省己身,是否言行失当,是否目无尊长……”
双胞胎脸上一阵扭曲,文晓菊的声音渐大,双胞胎终忍不住站了起来,互相推搡着,行到文竹面前齐齐一福,甚为委屈地道:“小妹知错了,姐姐勿怪,以后定当谨言慎行,恪守家规。”
文竹吃惊地把她们扶了起来,问道:“八妹,你给姐姐们吃错什么药了?这脑子莫不是烧坏了?”
双胞胎异常老实地站到一边,文晓菊风淡云轻地道:“不过是日日跑到姐姐们那里念《女诫》,一日也就千八百遍而已。”
真是一物降一物,文竹心道,自己打的那么狠都没见她们服软,日后教育双胞胎的重任便要着落在文晓菊身上了。
见女儿们和好如初,文章心中大悦,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文竹的脸色,试探道:“竹儿,为父便再给你个铺子如何?”
文竹脸一沉,道:“爹爹休得欺我,又要扔个亏损的铺子给我。”
文章陪笑道:“这铺子却是盈利的,且你还见过。”
第三十六章 大聘
文竹一怔,心道,我却见过什么铺子,除了自家那锦绣天下,便只有那锦绣天外天了,想到这里,忽地明白过来,锦绣天下,锦绣天外天,自己怎地就没想到。
文章见文竹露出了恍然的神情,便道:“竹儿,我且问你,若是有一家食店独开在一条街上,味道一般,那你会不会再去?”
文竹摇了摇头,道:“自是不会再去。”
文章又道,“若是两家食店呢?”
文菊理所当然地抢道:“也不会再去。”
文晓梅却摇了摇头道:“可能会去罢。”
文章拍手笑道,“是了,客人是需要选择的,不要让客人以为自己别无选择,迫于无奈才买了咱们家的东西。所以,我文家店面莫不是两家连开。”
顿了顿,又补充道:“独木难活,就算我不开,也会有别人来开。不如先下手为强,一网打尽。”
正说着,闻得外面文富家的欢喜地禀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孙家的下聘队伍就要到府门口了。”
文章一怔,看见几个女儿一脸的好奇,嘿嘿一笑,道:“那女儿们便和爹爹一起去看看吧。”
文晓梅满面羞红,赧赧道:“女儿便不去了。”
文菊拉着她的手,打趣道:“妹妹何不去府里找个高楼偷偷瞄上几眼。”
文晓梅啐了她一口,径直闪回了梅院再不肯出来。
待一众女儿戴上面纱,文菊牵着文晓菊,双胞胎似已忘了前事,任由文竹拉着,文章看着几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脸得色,率先而行。
文家几女留在了府门处,文章独自出去迎客,抬眼望去,孙家的下聘队伍绵延百余丈,前为唢呐吹鼓班子,穿着大红的短打衣衫,一众鼓乐震天响,端的是喜气洋洋。
后面是两人一抬的红漆木箱,长两尺,高宽各一尺,箱子上贴着红底黑字的双喜字,约略有几十抬。
再后面却是个秧歌队,有身着五彩羽衣扮着八仙过海的;有脸上涂白,头扎小辫扮着丑汉娶妻的;更有踩着一人多高的高跷,晃晃悠悠让人看着心底发颤的。
接着的却是一列六个马车,每个马车上端坐一对童男童女,打扮成了金童玉女的模样,手中拿着个花篮,小手往花篮里抓起一把便是随手一扬,落地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竟是一把把铜钱。
队伍两边各有一排手握惊才棍的护院,一个个精神抖擞,耀武扬威,主要是防了旁边围观的平民百姓们看热闹冲撞了队伍。
压轴的赫然便是那孙家的马车,金箔贴顶,车壁由红松木精雕细琢而成,上面刻着财神童子招财进宝图,又用银子化了水镀了边,真个是金碧辉煌富贵无比。
此时车里坐了一老一少,却非那孙家之人。
少的书童打扮,稚言道:“老爷,这孙家真是财大气粗,看那些个童子撒了一路的铜钱,怕不有几千贯了。”
那男子一身灰袍,头发漆黑,面容儒雅,约莫四十出头,冷笑回道:“那些童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把又抓得起多少铜钱,况身小体弱,抓得几把便要歇上一气,实是抛费不了多少银钱,孙家端的是好主意。”
话罢,闭上眼睛,却是不欲多言。
片刻后,队伍停下,已是到了文府大门,书童扶着自家老爷下了马车,便见两个皂衣仆人抬着一顶竹制小轿缓缓行来,轿子上绿意盎然,甚为雅致。
书童脸色一变,忍不住看向自家老爷,男子嘴角缓缓上扬,绽放了一个天大的笑容,袖中捏着书童的手却越来越紧。
竹轿行到文府门口停下,轿中人猛地一掀轿帘,一阵爽朗的大笑响起,下来的竟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莽汉。
灰袍男子与莽汉面面而立,极为热情地相互寒暄着。一旁的文章双眼猛地缩起:
左相莫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