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本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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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本荣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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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两人怔住时,对面的人“砰”的一声,跪在雪地上,悲戚地喊着:“女儿给母亲磕头!”说着,就势叩在雪地上,连连三下,把那层层积雪砸出一个大坑来。

  霍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拥她入怀,热泪盈眶道:“好孩子,可算是回来了……”

  六小姐冻得整个人如冰块似的,霍氏抱着她也不禁哆嗦一下,想起十年前,这丫头在雪地里跪了一日一夜……

  霍氏顿时落泪,解下自己的玫红鹤氅,披在她身上:“好孩子,怎么这么傻,在外头一直站着……”

  六小姐泪睫盈盈,翘起的睫毛上也积着雪,整个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又阖着目,仿佛要随着雪消散般,看得霍氏心里一紧:“六丫头,你要不要紧……”

  她摆了摆头,想说话,却冻得再也张不了嘴,渐渐地,倒在雪地里……

  

第三回 阖家聚一堂 庶女正门归

  等醒来的时候,已是晚间,躺在鹅黄色的鲛绡纱帐子里,她慢慢睁开眼,屋子里立着数十个妇人丫鬟,见她醒来,有的去通禀霍氏,有的上前问:“六小姐,您哪里还不舒服?”

  她掀开被子起身,屋子里暖气腾腾,直暖到心窝,她四下张望,转了两圈,才够看尽屋内摆设,不禁喃喃问:“这是哪儿?巧娘呢?”

  “六丫头,这就是你日后住着的闺楼。”有丫鬟掀了软帘,霍氏笑着进屋,后面跟着一众人,她忙道:“快,快躺好,你身子不好,快别站着了!母亲把这最暖和的大暖阁腾出来给你住,天气冷,也便宜你养身子。”

  巧娘忙扶着六小姐躺在床上,有丫鬟搬了铺着秋香色坐褥的玫瑰椅,放置床边。

  霍氏坐下,仔细看着她,不由得感叹道:“可怜见的,从小流落在外,还累得身子患了病。”

  六小姐捂着嘴低低咳嗽,又抿唇苦笑道:“是女儿福薄。”

  霍氏唉声叹气,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碍事的,你也别忧心,府里正好请了御医,咱们请他来给你诊治,不管什么病,都保管能好。你啊,就安心在家养病吧。”

  几位姨娘也赔笑着说道:“六丫头一看就漂亮又懂事,好好调养,将来有享不尽的福气。”

  她低头小心翼翼地说了“是”,眼睛里有几分怯生。

  霍氏见她恭顺唯诺的模样,露出慈祥的笑容,方问起家常话:“你这孩子一出生就离了府,连名字都还未取,叫什么名字?”

  她低声敬道:“听巧娘说,姨娘生下女儿,就取了名字景容……”略一顿,低眉见霍氏怔然之色,她又温弱着补充道:“随了家族里的景字辈,容取自从容以和之意。”

  霍氏才脸色稍霁,却默默不语,而后才笑道:“名字是好听,可却和你大哥重了音。”

  景秀听言,露出慌乱之色来道:“女儿不知,竟与大哥重音,这可如何是好……”

  霍氏按捺住她的慌乱,左右想了想,笑道:“你姨娘为你取名景容,自有深意,可这名字不妥,得改一改,回头也好上族谱。母亲为你取两字,景秀如何?”

  她微有迟疑,半晌默默一笑,才低声恭敬道:“母亲取的名自是极好。”

  一旁的姨娘和小姐们听到这个名字,互对视一眼。太太给小姐们取名从来都是请寺里的住持来取,景沫、景汐那都是用八字算出来的好名,正好太太五行缺水,两人的名里都沾了水旁,寓意深远。

  而景秀,乡里人都爱取那春儿、秀儿的名,可真应了她的出身。

  没承想太太面上虽欢喜这六小姐,可名字却取得随意,便可知未必是真喜欢这六小姐进府,那倒是何以还让她回府,现下又让她填入族谱,当真捉摸不透。

  不过,太太既这么取,众人无不附和笑道:“太太取得好,‘景秀’又通‘锦绣’,繁华之意,真是再好不过的名了,六小姐还不快磕头谢谢太太。”

  景秀呆愣了会儿,正要掀被起身应谢,众人看她那拘谨无措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霍氏忙拉住她道:“她们逗你呢?你这几个姨娘成日就爱玩笑,母女之间算得上什么谢?”转头看了后面几位姨娘,当下指着介绍道:“这是你顾姨娘,这是你萧姨娘……”

  景秀不好起身,一一颔首见礼,又与众多姊妹认过互礼。

  正说话间,外头丫鬟报:“老爷来了。”

  傅府老爷傅正礼,状元及第出身,现任四品滁州知府。他刚下衙,未褪官服,进得屋,见一众人皆在,他皱眉问:“怎么都在这里?”

  景秀听到威严沉稳的声音,掀开罗帐望去,只见那人头戴乌纱官帽,身穿四品云雁绯袍,虽近四十,却是儒雅英姿,品格不凡。

  满屋人皆弯腰行礼。

  霍氏笑道:“老爷,六丫头回来了。”

  傅正礼淡淡“嗯”了一声,走过来,一眼就看到床上瘦弱的人,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如眉的女儿?”

  景秀沉吟间,抬起头,睁着一双雪亮湛湛的明眸,傅正礼微骇,只是这瞬间,他仿佛看到如眉就在眼前。他阖目凝神,如眉曾经是他最深爱的女人,可是她却做出那等事。想此,他眼眸如刀般狠狠剜在景秀脸上。

  霍氏看到这幕,扯了扯他衣角,才道:“老爷真是累糊涂了,自个女儿都不认识了。”

  傅正礼眼神变了变,敛了怒意,看霍氏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也心知她这女儿的重要,脸上慢慢缓和出丝笑意:“既回了府,就好好在府里住着,不懂的全问你母亲。”

  傅正礼只是说了几句话,冷冷淡淡,便离去了,走时拿眼睛瞥了眼霍氏,霍氏会意,点了点头。

  景秀看着那远去的高大背影,眼里溢出淡淡的失落。

  霍氏见她这样子,微微一笑,又关心地说了几句话,再看天色已暗,她身子又不好,吩咐屋里的人好好伺候,便和姨娘小姐们出去了。

  她们一走,巧娘撵了下人们去休息,关好房门,急切道:“怎么就把那名说了,没见太太脸色都变了!”

  景秀缓缓从床上起身,细致打量屋中摆设,慢条斯理道:“可她也给我改了名,还说让我上族谱,不是好事吗?”

  巧娘有些恍然大悟:“难怪你执意要叫景容这名了,原是为了让太太给你改名,改名的由头就得上族谱,难为你想得出,真是个鬼机灵!”巧娘这才舒了口气,却又皱眉道,“可给你改了乡下的字,那萍乡有多少唤秀儿的,这名字也取得忒难听!”

  景秀却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儿,名字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叫什么不都一样,只要能进族谱,我就算正经傅家小姐了不是?”她正走到人高的古檀木穿衣镜前,对镜露出一抹笑意来,“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镜子,原来,这就是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啊……”带着一丝怅然,她拨了拨额间发丝,露出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眸中只余从容淡定。

  巧娘看着她神情,叹气道:“容儿,你本就是傅家的小姐……”

  “可他们未必承认。还有,您得改口唤我秀儿了。”景秀纠正她,面色又复凝重,“只是,上族谱前,还有一件事很重要。”

  “什么事?”巧娘神色一紧。

  霍氏吩咐众姨娘小姐们下去休息,与陈丰家的往远香堂走去,进了大院门槛,陈丰家的不免问:“太太怎么六小姐一回来就把她名字填进族谱?”毕竟那六小姐是不是老爷的骨肉还不一定呢。

  霍氏看着眼前茫茫大雪,抱紧了手中暖炉,了然于心道:“我自有打算。”

  陈丰家的也就不多问了。

  到了内室,傅正礼换下官服,正等着霍氏,陈丰家的知趣避退。

  主屋里只剩下两人,傅正礼看霍氏一脸倦意,忧心道:“既然她回来了,你就别担心了。”

  霍氏看了眼傅正礼,良久才道:“那丫头得了嗽喘,大夫说一时难以治愈。而且总觉得她是外表温弱,心里却刚硬极了。她要是知道我们为何把她接回来,指不定犟得不肯妥协,就怕落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来,那可就得不偿失。”

  傅正礼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如眉她一直是个有气性的女人,她生的女儿不但模样像极了她,恐怕连性子也相似。”他叹口气,续道,“这件事你好好同她说,急不来,真要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你就实话说了,毕竟是至亲,她不会不识大体的。”

  霍氏叹息一声,又想起一事来:“既回了府,合该也把她名字填进族谱里,不过她身子实在不好,我看就缓些日子,老爷觉得怎么样?”

  傅正礼有些意外,没料到太太会让如眉的孩子填进族谱,他点头赞道:“太太仁慈,你做主就好,这段日子一直下雪,外面灾情加重,再过些日子又有钦差大臣来赈灾,正忙着接待一事,分身乏术。她的事全由太太做主,安排好日子再同我说。不过,认祖归宗前,还有一件事得提前办好,太太晓得吧?”

  霍氏看他欣慰的目光,也笑了笑道:“老爷放心,我明白,这事可不得马虎!”

  

第四回 宅门深似海 初闻府中情

  六小姐景秀回府三日后,却从未踏出大暖阁,连给霍氏请安也未出,只闭门关在屋内养病,至今傅府上下许多人连她面也没瞧见,更觉稀奇。

  即便如此,主子们却无半点闲话,照常如往日,谁让她是太太亲自从正门迎回,还要填进族谱,认祖归宗,昭示着往后地位可不一般。

  下人们正是揣测纷纷,十小姐景汐却早坐不住了,她一把摔掉面前的绣花架子,嚷道:“岂有此理,回来三日,晨昏定省,一次不来,她端的好大架子!”

  景沫和景汐正在绣楼里准备给霍氏绣幅幔帐,无意说起景秀,景汐脾气一来,摔倒绣架,又拉着景沫胳膊说:“大姐姐,走,我们去会会她,看她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变的,连母亲都敢不放在眼底。”

  景沫卸掉景汐的手,要丫鬟把绣架扶起,拉着景汐坐下道:“你忘记母亲前几日说的话了?”

  景汐垂脸,一副沮丧的样子。母亲早在她面前交代过,不让她打扰景秀。

  可越是如此,心里越是不甘!

  “哎呀!大姐姐,她回来几日,我还没见过她到底生得怎么样。她姨娘以前是那种女人,专会勾男人,我看看她是不是也生得特狐媚。”景汐握了握小拳头,推拿着景沫道,“我就去看一眼,保证不闹事,下个月是母亲三十五生辰,我绝不惹母亲不快,大姐姐你就让我去看看嘛。”

  景沫经不住景汐推搡,她素知她这个妹妹的性子,不让她去还会多生事端,她答应过母亲不闹事,就不会闹大,索性由着她,且千叮咛万嘱咐:“记住你说的,千万别惹事。六妹妹身子不好,看完就回。”

  景汐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一眨眼人就溜出去了。

  景秀经霍氏允许免了晨昏定省,从未踏出暖阁,霍氏还特意请太医院的御医徐恒来为她请脉。

  徐恒是刚上任的御医,年满二十,就已得祖父医术真传,甚是了得。只因他祖父去世,他回乡守孝三年,傅家上辈与徐家上辈也有段渊源,故请来为长子傅景荣看病。

  说起傅府嫡长子景荣,他十八岁年纪,半年前突生怪病,一病不起,众多大夫看过也瞧不出病症,只称是怪病。霍氏和傅正礼想尽办法,遍请名医,得知徐恒祖父有妙手回春医术,亲往去请,无奈人逝,后请来长孙徐恒诊治。

  徐恒来府三月,潜心研究,终得出病症,再对症下药,景荣病情缓解,气色一日比一日良好,可每日用药不断,身子亏损,终究不是良策,只好另研偏方。

  而景秀经徐恒药方调理,病情稍有好转,她的嗽喘之症比往日病发得少,霍氏听了更是喜不自禁,每日吩咐厨房做山珍海味给她进补身子。她屋子里的下人见霍氏如此,更不敢有一丝松懈,尽心尽力服侍在大暖阁。

  原来这大暖阁是当年老夫人暮年养静之所,约有七八间房屋,小巧精致,前厅后舍俱全,下面全烧着地龙,即便外面下着雪,里面也暖如夏日。景秀应景取名清风阁,霍氏没有异议,提了字,挂了匾,往后便由景秀自己打理。

  傅府的女儿满十二岁便有自己单独的阁楼,每个月发放例银,自个打理自己阁楼。

  霍氏还调派了个年长的孔妈妈伺候她的饮食寝居。

  彼时,景秀正与巧娘在东暖阁围上熏笼做针线,一旁伺候着两个大丫鬟,听春和解秋。

  正说话间,孔妈妈进屋来请安,景秀放下手头针线,吩咐听春给熏笼加炭火:“孔妈妈坐近些,暖和。”

  孔妈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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