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谦深深看她一眼,天知道他多不想在她面前提到任何关于他的事,他真的再也无法忍受她再和他缠上瓜葛,只是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色,他思虑了会,方沉吟道:“索超找到了他的踪迹,他沿着江南一带赏风景,等赏完后就随我回南宫。钱皇后在南宫病重,他要回去陪她。念着往日君臣一场,我缓了些时日给他。”
景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要想起他,她心底就有一股子忧伤流逝……
这样的结局,对他而言,太过悲惨,可却无可奈何。
听她感伤轻叹,邵谦坐起身,紧紧拥住她,目光深沉道:“他和我们不同,他一出生就是皇太子,有与生俱来的权柄和享之不尽的富贵,也总是要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事,这些是对等的,无法改变!他从那个位置下来,就要学会妥协,不妥协,只会害了身边人!”
景秀将脸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道:“我知道的,他和钱皇后分别这么久,总算能团聚了,希望他能明白这些。”
邵谦拍了拍她的肩膀,无比宠溺地道:“傻丫头,还替别人操什么心?”
“不会了,再不会了!日后我就操心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邵谦听到这话,眼睛里溢满了笑,便抛开话道:“府里请了大厨,哪会真让你天天做菜!”
“那你也再请个绣娘给你做衣裳吧……”
两人一唱一和,躺在船舫里述说着将来共同的日子……
七月二十八,便是到了成亲的吉日。
霍氏说到做到,说服傅氏长辈们立柳如眉的牌位进傅氏宗祠,又吩咐管事们备了六十八抬嫁妆,果真是没亏待景秀。傅正礼见霍氏这般尽心,才缓下面子去看了她一回,霍氏看傅正礼肯来见她,心里也舒坦不少。
一切彩礼齐备,景秀却是在出嫁前那晚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安稳,有忐忑有期待又有不安,各种情绪参杂着。
躺在大红罗帐里,景秀翻来覆去,眯了会眼,还是睡不着,遂想起身走走,可当她刚一撩开纱帐,面前出现一个人影。
她险些叫出声来,紧接着就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是我!”
温热带着潮湿的语气,景秀虽看不见,但听得出声音,她呜呜两声,暗示他放手。
傅四爷放下手,坐在她床头,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道:“眼睛好了吗?”
景秀点了点头,却看自己只着了单薄的中衣,忙抱紧了身上的锦被,警惕地看着他。
又闻到那股花香,她惊疑道:“你每晚都出现在我屋里?”她是闻到这气味才睡的安稳,那么他是不是又住在玲珑十二馆,根本没去江南?
傅四爷拿出锦囊来,放在景秀手里:“安眠香,会让人睡得安稳,不用想太多,睡得很熟。你与我一样,睡眠不好,闻一闻就好些了。”
他的嗓音平静的没有任何波澜,而眼眸却亮的发寒。
景秀望而生畏,身子不住向后退,乞求着道:“四叔,我明日我就要和邵谦成亲,他待我很好,我爱他,他也爱我,将来我会很幸福,这份幸福是谁也不能给与我的!而你的这份情不属于我,我也受不住,我只愿你早日和钱皇后团聚,我知道你心里有她,最在意她,只不过是把对她的深情转到我身上,可我不是她,你别再对我好了!”
她语无伦次。
傅四爷听言,眼神深沉如水,陡然间觉得五脏六腑一阵剧痛,只得紧紧闭上眼睛,将那些无奈、悲哀,心痛一点,一点压了下去,他捂着胸口处,强笑道:“我不勉强你。”
景秀松了口气。
可是紧接着他的一句温柔细语又撞进她耳膜:“但我会等着你。”
景秀震惊地无以复加。
傅四爷在黑暗中的眸光微微一闪,转瞬即逝:“景秀,我不勉强你去爱谁,你也莫要勉强我。我成全你和邵谦成亲,今日之后再不打扰你,你好好保重。”
他落下这话,就要站起身,景秀失声诉道:“四叔,四叔,我喊你四叔,是敬你,视你如长辈一般,我们绝无可能,你别再等着我,我会和邵谦会相爱一世,你何必如此强求呢?”
“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总有被融化的一刻,你现在被邵谦融化,将来……待他或病死或老死或……你也会和他共赴黄泉吗?”在说出最后这句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猛地向他的心脏袭来。
“我会!”景秀斩钉截铁。
而傅四爷却留下那香囊,好似没听见的转身走出去……
这一晚,景秀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这样的夜晚闷热而绵长,外头月光明亮,透过窗棂撒落在青色的地砖上,如烟似雾的月辉弥漫在静谧的屋子里。
趁着月光,景秀痴痴望着挂衣架上的大红遍地金喜袍,不由安静的笑了。
可想到明早还得早起,怕误了吉时,只得硬逼着自己去睡,又拿手中安眠香嗅了嗅,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睡去。
待第二日鸡鸣,早有喜娘和丫鬟们进进出出张罗着,这声响把景秀惊动,她就起了身,按着前日教养妈妈的指导和景蝶成亲当日的流程,先泡在盛满百合花的木桶里沐浴,出来后扶着丫鬟坐在镜台前梳妆,手艺高超的喜娘先给景秀绞面,她脸色扑了白扑扑的粉,那喜娘才拿了线挨着她脸面,她就疼的眼睛直眨,喜娘急道:“快了快了,可忍着些。”
景秀想起景蝶出嫁时,也是这般忍痛,只得咬着牙,喜娘动作快,利落将脸上的汗毛绞光,又抹了百濯香粉,描眉上妆。
巧娘就给景秀梳头挽发,含着笑泪道,“巧娘总算是盼到了,你有这么好个归宿……“她忍着泪,看着镜前眉眼精致的景秀,揩了揩眼角,笑道:“瞧我个没出息的,大吉大利该高兴才是,真是老糊涂了。”
景秀眼睛里噙着点点泪,却被喜娘摆弄的万不敢落,强忍着道:“是该高兴,哪怕我这出阁了,您也还在我身边呢?”
巧娘连连点头,从白苏手里端了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给景秀吃几口,又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黄杨木梳子从头梳到尾,一面梳,还一面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的吉祥话。
忽听到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混合人声鼎沸的热闹,才晓得吉时到了,巧娘手脚利索起来,给景秀稳稳戴好金翅牡丹凤礼冠,明晃晃的流苏垂着她眼前,让她整个人看着矜贵华丽。
这时,二太太并萧姨娘、安姨娘、顾姨娘等都来凑热闹了,还有那族亲中的叔婶姨母等,景璃、景兰等也随着一块,她寝房里立刻挤满了人,各个笑语宴宴,不约而同说着:“新娘子真是漂亮,是个有福的……”
景秀微微羞涩地笑。
二太太却是道:“快把喜袍拿来,外头新郎官可要来了,你那几个兄弟可是把不住那几道门的。”
二太太话音刚落,果然听到外面连连拊掌的喝彩声:“六姐夫真是好文采……”听话音是二太太的庶子傅景恭,童生试中了正经秀才。
景秀感谢地瞥了眼二太太,家里兄弟少,没曾想二太太会让他两个儿子来撑场面,让外人知晓她还有兄弟帮衬着。
可紧接着,白苏突然尖声道:“糟了,喜袍被划破了!”
屋子里的人震惊。
白苏拿着大红喜袍到景秀面前,急道:“这是哪个做的好事,故意让六小姐难堪!”
景秀看着大红明亮的喜服上,生生划破了数道口子,也顿时愣住了!
她眼角飞快的扫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子趁乱跑出去。
是景汐!
景秀来不及反应,随着外头沸腾的热闹声越来越近,她眼下只穿着单薄艳红的中衣,这模样还怎么见人!岂不闹了大笑话。
屋内人都着急起来,可喜袍是早前就量身定做的,一时半会也拿不出第二件来!
正是忧心忡忡时,景璃忙站出来道:“去我屋里,昨儿成衣铺子送了喜服来给我试穿,有些地方需加工改动,我还没让人送去。白苏,你快去我屋子里去取!”
白苏听言去拿,刚一踏出门,拉开房门,不想簇拥着邵谦的一群人就到了门口,见门打开,一伙人就莽撞冲进来把门撞翻了!
“接新娘子咯!”众人高声嬉笑道。
里头女眷本该挡在门前故意刁难六姑爷,不给开门,哪想,这门倒好,被人直接打开了!
怎么一切到了景秀这里,就全乱套了!
众人直咋舌,有那粗口的高声笑道:“新娘子这可是急不可待,要早些和我们邵大人拜堂成亲罢!”
景秀在屏风里头,被沉甸甸的头饰压着,再看乱作一团的场面,听着屏风外的哄笑,直抚额头。
邵谦入滁州习俗,头戴状元帽,身着龙凤纹红袍,腰挎大红喜花,即使一身亮眼的红也将他巍峨挺拔的身子撑开几分气势来,眉光亮澄如刀锋,看的屋内一众女眷生生低了头,不敢与他直视。
“人在何处?”他音调上扬,将屋内人一一打量,却没发现景秀,话语有些生硬。
听在众人耳里,想这口吻哪里像是来提亲的,分明像是个土匪来抢亲的!
实则也怪不得邵谦,他正紧个活到二十五的大老爷们,这结亲也是头一遭,平日里不拘小节,而结亲的繁文缛节逼的他束手束脚,直恨不得早点把景秀抱回去。一路来迎亲,规矩实在多,他又生怕搞砸了婚事,还得硬照做,心里头也有些紧张,自然脸色不太好。
他这脸色口气的,别人哪敢搭腔。邵谦也意识到这点,缓了缓色,道:“景秀呢?”
景秀被几位姨娘挡在身后的床榻上,盖着锦被,她苦着脸,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这个样子哪敢走出去,不由低声回应道:“你让他们都出去,在外头等着。”
邵谦听着委屈的娇声,心头微动:“怎么了?”
就要循音走上前。
景秀急忙道:“别过来,你让大伙都出去……我……”她“我”了半天,说不出话。
二太太急忙道:“新娘子羞着呢?六姑爷还是把大伙都撵出去。”
邵谦听那声音,明白是有事,忙照做撵人。
待只剩下他二人,邵谦看景秀还躺在床上,连忙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景秀掀开被子,走下床榻,只一身大红中衣,头上还戴着明晃晃的凤钗。
“喜袍呢?”邵谦目光锐利。
“被划破了!”景秀瞥了眼衣架上的喜服。
“哪个胆子肥了,敢坏我亲事!”邵谦如斯震怒。
景秀劝道:“你先别气了,快帮我想想,我这样子倒要怎么出去?吉时到了,快来不及了!”
邵谦瞅了眼景秀,连声安慰道:“你先别急,不是还有我在么!”说着,就解下自己腰间的云锦腰带。
景秀瞪大眼珠:“你做什么呢?”慌乱别开目光。
邵谦玩味的笑:“你这小丫头,大白日的想哪去了?”他调笑间,就把自身的大红喜袍褪下,裹在景秀身上,而他里头还有一身行军的劲装黑服,他简单道:“你把我的喜袍穿上。”
不等景秀拒绝,他赶紧给景秀穿了他身上的喜袍,又宽又长的,把她娇小玲珑的身子全裹了进去。
景秀正觉荒唐,邵谦已俯身揽腰将她横抱起来,在她耳边低醇道:“你就闭着眼,牵着我的手不要放,我来应付。”接着高呼一声笑道:“迎新娘子咯!”他郎朗大笑,抱着景秀踏出门。
景秀一阵眩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盖了大红盖头横抱出门。
她羞愧不已,紧紧抱着邵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怀里。
外头的人看这架势,全目瞪口呆。
邵谦也不顾外人目光,径自将景秀一路抱去傅氏宗祠,拜祖先,烧香火,聆听训话,景秀是一路被盖头遮脸,看不清外头人怪异的目光。
邵谦则是一脸肃穆威严,给傅正礼敬茶行礼,又郑重承诺日后绝不辜负景秀等语。
听得络绎不绝的爆竹声,景秀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被抱着上了花轿,坐在平稳的八抬大轿里,她晃荡的心忽而安定下来,只要想到将来,她会同邵谦一辈子相守相护,她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得一声高呼“新娘子到了”,她被人搀扶着下轿,到了于府,接着拜了堂,进了新房,踩过布匹、高粱等物,然后坐到了喜床上,耳边传来各种吉祥话。
至此,她还半晌回不来神,这一身怪异的着装,让她好生晕眩,已然忘记是如何拜的堂,只记得那双温热粗糙的大掌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从来没有松过,让她永远地依靠下去。
她头上盖着红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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