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冉折神色微动,片刻之后还是放过了她:“去吧。”
花荼兮立刻脚底抹油地跑了。
莫冉折目送她走远后,转身,对着淹没在夜色深处的人影清冷地唤了声:
“季将军。”
——
花荼兮昨晚上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第二天早早地醒了。只是她起来后觉得唇瓣有些疼,拿过镜子一照,竟是发现有些破皮了。
花荼兮有些纳闷,昨天虽然莫冉折亲得重了些,可是也没见有哪里被亲破了啊!
只是这点小擦伤很快就被她忽略了。她跳下车辇,准备去找陆逊时。
没错,陆逊时。
她昨晚上虽然借用他的名号从莫冉折那里脱了身,但找他有事却不是胡诌的。她可没只顾着花前月下,忘了还有件正事没做。
花荼兮一个人晃了一圈,终于在栓马匹的地方找到了正在忙忙碌碌收拾东西的陆逊时。
“逊时。”
“将军!”陆逊时见着她,立马笑出一口白牙。
她点点头,往他身前一蹲,直言道:“季了好的差不多了,前头南洋还打着仗,你们什么时候走?”
本来还准备义正言辞地做一番思想工作,哪料陆逊时回答说:“我们今日就走。”
“今日?”花荼兮挑眉。
“嗯,季将军昨夜跟我说的。”
花荼兮点点头,正待再交代几句,突然听陆逊时朝自己身后唤道:“季将军。”
花荼兮回头,晨曦微光中,只见季了牵着匹枣红色的马,手里执着把剑,明显是整装待发的样子。
他问陆逊时:“都收拾好了吗?”
“季将军放心,随时可以走。”
季了应了声,顿了顿,这才将视线慢慢移到花荼兮身上。
。。。
“这么早?”还是花荼兮忍受不了静默,先开了口。
“嗯。”
“身子都好了吧?”
“好了。”
“别打败仗。”
“怎么会。”
。。。
陆逊时在一边听着,才发现不对。他几步上前抓着花荼兮的衣袖道:“将军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回军营了吗?你不要龙鳞军,不要我们了吗?”
“逊时,”花荼兮垂下眼眸:“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将军了,季了才是,你们以后万事都要听他调遣。”
陆逊时后退一步,眼里的惊诧与失望溢于言表。
他摇摇头:“可是。。。你回来不是更好吗?和以前一样,跟季将军一起。。。”
“陆逊时!”季了打断他,声音里隐含警告。
陆逊时沉默地低下脑袋。
花荼兮缓缓叹出一口气。她摸了摸陆逊时的脑袋,少年的头发有些刺手,扎得她心里有些疼。
她抬眼看向季了,自重逢后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与他讲话:
“季了,从今往后,我们就两清了。你好好当你的将军,带好龙鳞军,守好大昭,君年他不会亏待你的。”她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季了半响没有说话。
他深深地看向眼前的姑娘,依旧是记忆里鲜活的模样,但是却终究不一样了。
再开口,他的声音有些粗粝,似乎在用尽全力压抑着什么。
“你也好好保重,若是莫易待你不好,”说着他往她身后睇了一眼:“你便回来。龙鳞军永远都是你的后盾。”
不止龙鳞军,还有他自己。
花荼兮看了他片刻,笑着道:“好。”
。。。
骏马嘶鸣,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风驰电掣地离开花荼兮的视线。
她远远地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堪堪收回视线。
莫冉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舍不得?”
花荼兮斜他一眼:“你指什么?”
莫冉折意有所指:“你的后盾。”
花荼兮噗嗤笑出了声:“人嘛,没有;若说将军这一职嘛,倒是有些。”
莫冉折抬手,将面前的小姑娘转向自己。
他看着被朝霞染上一层薄红的莹白小脸,轻轻在她眉间烙下一吻:
“你觉得不舍,而我却觉得万分庆幸。”
作者有话要说: 我若是不厚道点把大纲砍了,这差不多就是结局了呢(微笑)
可是本宝宝有强迫症啊,砍不来大纲啊,嘤嘤嘤,幸好还有小天使们的留言支撑着窝~
☆、第六十九章 百依百顺
自季了离开之后,一行人又在黑水镇待了五日。
莫冉折在这期间忙得不可开交。
这里是瘟疫肆虐的地方,镇子上排队等着他救命的人,比堆积在他书房里如山的奏折还要多。
花荼兮深知这一点,也就不去骚扰他。她本不是粘人的性子,可是在这荒郊野岭实在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就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身后,也不说话,就这么乖巧地看着他。
以前她看不见,对莫冉折的这个大夫身份总没有什么实感,如今见着他施针问诊的模样,她才完完全全的意识到,原来他真的是个大夫啊。
那双指骨分明的手,不是拿笔,不是执剑,而是拢着歧黄药石,显得温暖又平和。
怎会有人一举一动都这么好看。
花荼兮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清清灵灵,连眼光都会咬人。
莫冉折却被她看得心猿意马。
有一日他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人少的空档,扣着她的腰就把人抓了过来,按坐在自己腿上。
花荼兮一囧,四周围还有人看着呢,赶紧要下来。
莫冉折却牢牢箍紧她,抚着她的头发哄孩子似的问:“这几日是不是闷坏了?”
花荼兮摇头逃开他的魔掌:“没有啊。我只要看着你,就一点都不无聊。”
于是国相大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小姑娘撩了一撩。
他勾着她的目光,沉声笑了:“等明日我们便回去了。届时我带你出去玩。”
花荼兮一听,十分惊讶地看着他道:“这么快便回去了?”
她以为莫冉折在这里起码要待上个十天半个月。
莫冉折捏捏她的手,没说话。
花荼兮身子不比从前,本不该带她出远门,尤其还是这样的地方。但是他自私,不想让她一个人留在京城里,要随时随刻放在眼前才好。
虽然这次出门准备的东西已经够齐全了,但黑水镇的环境险恶,他舍不得她再受累,于是一日当成两日用,到了深夜还在配药写方,进度自然要比以往快了许多。
他当然不会跟花荼兮说这些,只道:“黑水镇的疫情早些时候便控制住了,我每年来都是复诊,今年的情形比往年好,不用太担心。”
花荼兮不懂这些,只是点头。她推了推他,想要下来。
莫冉折似乎这几天抱她抱上瘾了,并不准备放人。他掂了掂她的身子,蹙眉道:“怎么又瘦了?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今日我看着你吃。”
花荼兮闻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就是爱管着她,她之前就发现了,现在更甚!
——
莫冉折约莫是早就吩咐了临渊羡鱼,第二日一大早,两人便已经收拾妥当等在车辇旁,只等她睡醒后就驱车启程回京了。
花荼兮虽然没有睡到日晒三竿,但如今脸皮比以前薄了,知道大家都在等她后,一脸幽怨地看着羡鱼:“你可以叫我起床的。”
羡鱼噗嗤笑了,指了指不远处:“姑娘放宽心。主上正在与燕公子说话呢,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特意吩咐让您多歇息会儿。”
花荼兮啧了一声,转身去寻莫冉折。
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只见逆光处,那个挺拔如松的身影正在跟燕京交代什么。
她定定地看着,眸光清亮,唇边不自觉地绽开一抹笑。
莫冉折似有感应,一偏首,对上她的视线,甜津津的,像是裹了糖。
他似乎笑了,随即又敛眉,跟燕京交代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只是走到一半,就被周围纷纷涌上前的镇民拦住了,手里拿着自家的瓜果粗粮就往他怀里塞。临渊羡鱼见怪不怪,唯一做的就是冲上前去帮他拿东西。
花荼兮瞧着叹为观止,想不到掷果盈车这种传说中的场面竟给她遇上了。
待莫冉折好不容易脱身,花荼兮迎上去,一泓潋艳微弯:“看来传闻不可尽信,想来这里过不了多久,就能跟平常的城镇变得一样了吧。”
原先的担心去了一半,她的心情好了很多,“莫大夫,厉害哦。”她说着,翘出一个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
莫冉折瞧着她戏谑的眼神,眼眸深了深,他微微垂首,轻柔的风包裹着他的气息,淡淡钻入她的肌肤。然后他张口,在她白生生透着粉的耳尖尖上,咬了一口。
花荼兮冷不丁挨了一下,捂着耳朵惊恐道:“你干什么!?”
“看你可爱的紧,忍不住。”
“。。。”花荼兮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紧紧的,淡淡的温度蔓延到心底。
莫冉折眉目舒朗地笑了,如泼墨般水色清浅:“走吧,回家了。”
——
回程的路上完全变成了游山玩水。
莫冉折有心绕路,本是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拖成了一个月,沿途带着花荼兮走走停停,毫无目的,似乎一切都随着她的心意来。
花荼兮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被人这般百依百顺的对待。
她好奇对着某个地方多指了一下,他就策马带她去看,她朝着哪个小摊贩上多看了一眼,他便亲自去买回来。
她要什么,他给什么。
花荼兮渐渐上了瘾。她就像个没有了束缚的孩子一样,不再压抑,对什么都有兴趣,也对莫冉折愈发的依赖,甚至沉溺。
莫冉折却觉得不够。
他像是要把过往的时光全部弥补回来。一路带着她,去往更美更好的地方。有时是山光水色,有时是满城灯火,有时是簌簌檐花。
花荼兮头一次觉得她曾一身腥风血雨保护着的冰冷山河,能变得如此温柔。
眼前的一切正是她以前渴望而不可及的日子啊。
山长水阔,天高云淡。
——
莫冉折每到一处,落脚的地方都是精致小巧的别院。
花荼兮对比表示莫大人当真财大气粗,在各处都有家产,也不知顾不顾的过来,相较之下,自己可就穷多了!
一日
莫冉折请来了城里有名的戏班给她唱戏,见花荼兮听得兴致勃勃,连个余光都不分给自己,只好无奈地进屋忙别的去了,吩咐羡鱼将人好好伺候。
花荼兮正看到了妾有情郎无意,寻死觅活的精彩关头,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蝴蝶风筝,慢悠悠地飘落在自己脚边。
她一愣,刚捡起来,就听见有人小心翼翼地敲门,门外是个孩子的声音:“请问有人吗,我的风筝掉你家院子里了。”
花荼兮打开门,将风筝递过去道:“诺,还给你,真是漂亮的蝴蝶。”
她说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栩栩如生的翅膀,谁知一个没控制好力道,竟然把撑翅膀的竹骨掰断了。
花荼兮满脸尴尬,眼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嘴一撇就要哭,她连忙蹲下来哄:“哎,别哭,我赔你一个。”
“不行。。。我就要这个,这是我爹爹做给我的!”
花荼兮闻言一个恍惚。
爹爹啊。。。
她定了定神,笑得温柔:“我给你修好不好,保证能飞起来。”
。。。
莫冉折只不过离开一小会儿,再出来就发现花荼兮不在院子里乖乖听戏了。他问了羡鱼才得知她竟然陪一个孩子出去放风筝了。
国相大人对比哭笑不得。
等花荼兮野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她还一脸的意犹未尽的样子。
“怎么玩成这个样子?”莫冉折把人抓过来,用柔软的帕子擦着她的花猫脸。
花荼兮含糊不清道:“我今天去放风筝了!”
“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个?”
“可我小时候没有玩过啊,所以有些眼热。”她笑咪咪地说:“挺有趣的。”
莫冉折手一顿,又听她道:“是不是当爹爹的人都很厉害啊?会给自己孩子做各种各种的东西。”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些,可是其中的渴望却是压都压不住:“不知道我的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冉折的心似乎被撞了一下,酸酸软软地疼。
他从来不曾跟她说过她的生世,原来她也曾这样的想念。
怀里的这个姑娘本该是被千娇百宠,如珠如宝地护着长大,却倔强地在风霜雨淋里独自开出了明媚鲜妍的样子。
幸好,从今以后还有他,只有他。
莫冉折低头啄了啄小姑娘的眉心,唇若菡萏,笑出一抹勾心动魄:
“别人怎么当爹的我不知道,但若是我的话,定当很厉害。”
花荼兮足足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我去,这么一本正经的耍流/氓!?
她恼羞成怒:
“莫易!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国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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