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也没瞧见,就在她将眼睛撇开去的一瞬间,莫冉折似有感应般抬眸,清冷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向她的方向睇了一眼。
三人落座,众人平身。
女官行完礼站起来,再回头,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
花荼兮自然不会傻傻站在边上看着,手一招,羡鱼就乖乖地跟在她身旁走了。羡鱼走前还极为留恋地朝着自家主上看了一眼,心中默默垂泪,不知方才自己茫茫人海向他投过去的求救视线,他感应着没有。。。天知道她有多想奔过去。。。
花荼兮步履匆匆,走得极快。她似是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三拐两拐就将那片浮光掠影甩在了身后,进而沿着假山草木,拐进了幽深曲折的暗道。
“您准备做什么?”羡鱼见周围空无一人,只觉得周身发凉。
花荼兮头也不回:“找人。”
“找谁?”羡鱼此刻才有点反应过来花荼兮这是在抄近路。
“自然是扎西秀珠了。”
“难道她不在宴上?”
花荼兮笑睨她一眼,解释道:“百花宴向来是用来给那些世族贵女们一展才情的,扎西秀珠既然想进大昭的后宫,就不得不和那些想在皇帝面前混脸熟的女子们一样,露个几手绝活,艳压群芳才好。可她好歹是个西楚公主,身份不凡,就算要献艺也是压轴,所以这会儿定是躲在就近的厢房里,好生准备着,就等着到时候技惊四座呢。”
羡鱼听罢忍不住啧啧感慨:“倒是挺拼。”但她不解:“可她不是金枝玉叶的西楚公主吗,为什么。。。”
花荼兮面无表情地抬手阻止:“打住,可别玷污了金枝玉叶这么美好的词。”
羡鱼一愣,所以这是有多大仇?她咽了口唾沫:“。。。。可她不是西楚公主吗,又是随着兄长一起来,这和亲之意在明显不过,还用得着这么复杂,特意献艺来博得陛下垂青吗?”
“用,当然得用。人家千里迢迢过来和亲,必须确保万无一失,要是被陛下拒绝了,他们西楚不得丢脸丢到去死一死?”
“可。。。可是陛下有可能拒绝吗?”她虽不懂朝廷之事,这可是事关两国交好,她还是明白的。
花荼兮对此嗤笑一声:“相信我,他会的。”
“…”
说话间,两人行至一排厢房前,里头烛火摇曳,人影幢幢,显然有人在里头忙前忙后。
花荼兮指了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羡鱼点点头,也随她一起将呼吸匿了去,往黑暗里隐了身形。
相隔一扇雕花木门,里头传来女子清脆地交谈声——
“公主殿下,这一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可真美得像天女下凡,定是能把大昭的皇帝迷得七晕八素,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
有女子极为不屑地哼了声:“大昭那群姑娘,要胸没胸,要腿没腿的,蔫不拉几跟豆芽菜似的,怎能跟本公主比。”
“是是是,以公主您的美貌,奴婢瞧啊,不止是大昭的皇帝,还有那些个世族之子,也定是您的囊中之物。”
扎西秀珠满意又得意地笑了:“大昭倒是有几人能入本公主的眼,可惜今日本公主的目标就只有皇帝一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万无一失。”
。。。
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不一会儿,门“砰”得一声打开,人还未出,却是先听到了一阵脆过一阵的铃铛声。
香风拂过,有人款款而出,摆着柔软的腰肢娉娉婷婷地走远,身后一群侍女鱼贯而出,众星捧月般得朝着宴台的方向去了。
羡鱼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扎西秀珠,脑子里尽是方才粗粗一瞥,她看到的惊世骇俗的一幕——
那穿得哪是衣服,简直就是几根被扯烂的布条胡乱裹在身上,什么都遮不住!
羡鱼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她高高耸起呼之欲出的胸脯,以及白花花的胳膊和白花花的大腿。。。
白花花。。。
简直,简直。。。。
“衣不蔽体,伤风败俗。”花荼兮很是准确地道出了那四个字。她目光冷然,对着扎西秀珠的背影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俗话说得好,丑人多作怪。就凭她那一张额上似可跑马的大脸,还有那一双似鼎般粗壮矮短的象腿,留着自个跪舔消瘦吧!”
羡鱼闻言默默吐出一口血,您可真够毒的。这西楚公主要是听见了,非得跟您拼命不可!
“跟我走。”花荼兮折转身子:“不然这女人可真够我的好哥哥消受的。”
羡鱼陡然一惊,脑子里回忆起方才听见的对话,听着的确有猫腻。
“难道她要在在宴上下毒?”
花荼兮“唔”一声:“差不多,确切来说是蛊虫。”
羡鱼没听她细说就是一阵恶心。虫这种东西,当真是最最骇人的玩意儿,更别说蛊虫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了。
花荼兮似根本不怕,一脸鄙夷:“西楚本就擅长用这些恶心的东西操控人心。扎西秀珠最喜欢用的蛊虫名字□□蝉,一碰上酒水就会化开。这玩意可厉害了,沾上的人就跟干…吃了几斤春…药一样,不粘上女人的肌肤,非得烧得五脏六腑全部都空了不可,太过炽烈的欲望能焚烧到失了神智。”
羡鱼大为失色,白着一张脸道:“可是。。。。再怎么,她根本就进不了咱陛下的身啊!她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下这蛊虫?”
花荼兮脚步不停:“你方才瞧见她的衣裳了吧?尤其是裙子,都是一条条的丝缕,每条丝缕的末尾处都扣着小小明珠,那里头就是春蝉的本体。”
“这么说,她那是把虫子一直养在身上了?”羡鱼恶心的抖了抖,鸡皮疙瘩涌上胳膊。
花荼兮点点头:“只要她在跳舞的时候旋转到一定程度,那些个白色的小虫就会从珠子里飞出来,自发往酒盏里去。轻飘飘的白色小虫子就如同飞花一般,不凑近仔细分辨的话根本看不出来,就算没入酒盏的那一瞬间被人发现了有异物,也只会以为那是哪里飘落的花瓣。是以在这这种花瓣飘翩的百花宴上,最为试用。待会儿看了你就知道,那杀伤力,可是一个都避不开。”
羡鱼听得一张脸风云变幻。她虽跟在莫冉折身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医理,但像蛊虫这种听着就万分恶心的东西,她一向是敬而远之。想来莫冉折也不喜这样的东西,很少会去碰。今日真是开了眼界。
她皱着一张脸问她:“姑娘何故知道的这般清楚?”
花荼兮匆匆的脚步顿了顿,鬓边的海棠轻轻一颤,莫名颤到了人心里头。
“因为。。。这可是用命换来的教训啊。”
☆、第四十八章 美人有毒②
戌时已过,乾清门前只余一排立得笔挺的皇城守卫。
季了奉皇命率领众侍卫于城门外稽查出入百花宴的官员,已经在这里站了不下一个时辰了。他看了眼天色,眉眼沉静地吩咐左右:“关城门。”
将士们十分整齐划一地应了。
厚重的城门渐渐合上,季了环顾四周一圈,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对着众人交代:“本将去御前侍候,你们好好守着这里。”
“是。”众将士目送他离开,半点都不敢懈怠。
说来季了也得了百花宴的帖子上宾,是新晋的朝中红人,身居高位,万人瞩目,但这又如何?为了皇帝的安全,大昭的安宁,他照样要去守着城门,紧紧盯着一草一木,不容一丝一毫的差错。
职责所在,季了对比并无想法。
他穿过假石嶙峋的御花园,太液池水柔柔荡漾,前方不远处就是一片灯火辉煌,笑语吟吟。那样的人间富贵乡,是多少人穷极一生想到又到不了的地方。
季了慢慢走着,脚底踏在这片连泥土石子都要比别处金贵上万分的地方,忽得就生了一丝厌倦,心里似火燎原,寸草不生。
这些本属于屠兮的东西,现在都是他的了。可是他最想要的那样,却再也没有了。
他越走越慢,慢到后来干脆停住了步子,没什么表情地站着,不晓得在想什么。
微风轻撩,摇动春夜里一树一树的繁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有情人在耳畔轻语。
季了是多么机敏的一个人,尤其在花荼兮不在之后,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的像一根弦,对于任何风吹草动都警醒万分。
他缓缓抬眸,手无声无息地搭上腰侧的剑身,朝着几里开外空无一人的地方森冷开口:“什么人,出来。”
风过无声,庭花簌簌。
隐没在草木幽深处的模糊人影轻轻站定,却连一丝慌乱也没有,只是更小心地连呼吸声都彻底掩了去。
花荼兮透过假山的缝隙看向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讶异。
没想到如今的季了竟是警觉如斯,她只是一个不察被小石子绊了绊,踉跄着脚下重了一步,就被几十步开外的他发现了踪迹。
季了。。。
还真是冤家路窄。
花荼兮心中蓦地升出一阵莫名之感,几分怪诞几分无奈。看看,就是这般不凑巧,偌大一个皇宫,偏偏就能与他撞上。
这到底是何等的孽缘啊 。。
花荼兮心中一阵感叹,却也仅仅只限于此。
手腕一转,一枚扣在手里的银针银光微闪,转瞬被她收回袖中。
一旁摒气凝神的羡鱼惊恐地看着她的动作,刚刚。。。这枚银针,差点就脱手而出吧?朝着那人的喉间。她清楚地感受到,那一瞬间,花荼兮绝对是起了杀心的。
——
这头季了等了片刻不见动静,眉眼一沉,便要亲自上前探看。
谁知刚迈开步子,就闻一阵佩环叮当的脆响伴着娇笑声入耳,随即灯火渐渐明晰起来,一行人从那假山石后头鱼贯绕了出来。
想来是有来赴宴的女眷路过此处。
季了神色略缓,按理他是要回避的,可他却一动也懒得动,连身子都不曾侧上一侧,就这么等着人走近。于是不消片刻,便与一路张扬而来的扎西秀珠四目相对个正着。
两人一明一暗,季了能清晰地看见她那张明艳妖娆的脸庞,扎西秀珠却看不清这挡住她路的这个影子到底是人是鬼。
扎西秀珠只好停下,她一停,身后那一群侍女也跟着站定。浩浩荡荡一排,看着便气势十足。
她如今虽是在大昭的皇宫里,但该有的待遇一样不少。身后的异域美人们手里捧着的都是她东西,衣服首饰,茶点吃食,只等宴会一结束,皇帝一下御令,便全部搬到御赐的宫殿里。
她可是西楚的明珠,即便进了大昭的后宫,吃的用的,也必须是她惯用的东西,可不能委屈了她这般金贵的身子。
嗯?你说皇帝看不上她?
呵,这是不可能的。
扎西秀珠打从生出来,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若是有,那便毁了它。
美丽娇纵的公主身份高贵,一见有人不知死活的挡道,就娇纵地蹙眉喝道:“是谁挡本公主的道?”
身旁的侍女听她语气不善,立刻很有眼色地举起手里的宫灯去凑上前去,将那张被黑夜遮藏的面庞照亮。
剑眉星目,丰神俊秀。
扎西秀珠一眼瞥过去,难得地愣住了。涂得妖冶的唇微张,她的表情似惊似喜:“是你。”
季了被明亮的灯火刺痛双眸,眯了眯眼。他面无表情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就走。
“没想到本公主与你们大昭甚是有缘。”扎西秀珠在他身后拖着调子,阴阳怪气道。
季了似全然没听见,眼看着就要走远。
扎西秀珠眼中闪过一丝恼怒:
“站住——”
“本公主叫你站住!”
见季了完全无视自己,扎西秀珠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气急败坏:“你睡了屠兮的随军宠婢,滋味如何?”
话音落下,四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季了不曾回头,拇指却噌得一声顶开剑鞘,寒光四溅。
扎西秀珠除了会用蛊,只是一个普通女人罢了,并没有意识到她招惹的人,剑已出鞘。
见季了被自己一句话定住,她很是得意:“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本公主。若不是本公主的春蝉相助,你又怎能探到屠兮的底线?自己的女人被部下睡了,他不但不一刀砍了你,还对你嘘寒问暖,反而对自己的宠婢不闻不问,被人轮—奸至死,堂堂大昭将军这般没用懦弱,莫不是绿帽子被戴惯。。。啊!”
“公主——!”
“公主——!”
与一群女人尖叫声一起响起的还有羡鱼的抽气声。
太快了,快到她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花荼兮扯着急急向后退了几步,而原来她们站着的地方,一把利剑深深地插…去泥土,紧跟着碎成了几断。
她抬头看去,二人藏身的假山被硬生生削去一个角,碎石子在她们脚边滚了一地。
这把剑。。。竟然穿石而过。。。
多么可怕的力量。羡鱼怕得牙关直打颤。
花荼兮死死捂住她的嘴,声音轻得几不可查:“噤声。”说罢皱着眉看向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