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的眼睫毛。脸颊两侧干燥的卷发头发披散着,中间依稀还能看见几根被染过的,酒红色的头发。头以下就变成了一副骨架,骨架已完全变成了褐色,中间填充着湿润的泥土。
原来泥土里封着的,真的是人类的遗体!
59、第十一章
刘洋一把将我从墙壁上拉开:“别叫。”声音轻而急促,微微有点颤抖。
我用力咽了口唾沫。其实他多心了,因为他根本用不着警告我。死一般的寂静中,我的喉咙无比僵硬,连喘气都十分勉强,更不用提发出其他声音。
“快跟上。”游方在前面不远处喊。
在阴森森的泥窟里走了半天,我们终于从泥窟中钻了出去。门外那个整洁漂亮的花园,此时已变成了一片鹅卵石摊子,这摊子从四面八方延伸开。到百步以外就被一团化不开的灰黑色浓雾笼罩住,什么都看不清。回头一看,原先那幢平凡的山庄建筑不过是几个碉堡状的泥洞,几个洞口阴森森黑洞洞的,看上去就渗人得很。
大概是视野开阔了些,脑袋也清醒了许多。我灵光一闪,掏出手机想给易道打个电话。但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没信号,只得又讪讪地放了回去。
游方塞给我一道驱邪符,嘱咐我贴身放着,然后给我讲了现在的情况。他说有两个阴阵在骨魅的孵化室,一个核心阴阵在骨魅祭坛,我们先去骨魅的孵化室。
孵化室就是原先的食堂。也许是因为骨魅幻术仍未完全褪去,在外面看着是泥窟,进门后食堂里仍是原先的模样。整洁的走廊,廊上没有淤泥,也没有奇怪的东西。只是楼道里黑洞洞的,没有半丝灯光。
借着手电的光,我们小心翼翼往前走。游方走在最前面,我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刘洋哆哆嗦嗦地断后。不一会儿,我们走到了原先的餐厅。游方先溜进去,待我和刘洋也进了门,他返身将门的锁轻轻按上:“快布阵。”
布阵过程很简单,游方掏出一张图,让我用手沾了朱砂在地上依样画葫芦画出一个西瓜大小的图案。图刚画到一半,刘洋突然大叫一声:“妈的!”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自主一阵恶寒。
餐厅最里面的那套桌椅背后,徐建功躺在地上。其实要不是他身上穿的衣服,我根本认不出他是徐建功。因为他的眼睛嘴巴只剩下三个大黑洞,无数两厘米长的,灰白色的长毛毛毛虫正蠕动着,从三个黑洞中进进出出。还密密麻麻在他的身体上爬来爬去,这让他看上去好像裹了条毛坎肩似的。
我没有密集恐惧症,但那具被毛毛虫覆满的尸体实在太恶心,让人心脏无法控制的紧绷,手也跟着心脏一起紧绷起来,根本没办法再移动半分。
游方压低了的嗓子冷声道:“别看了,快画。卵已经孵化成虫,时间不多了。”
阵阵眩晕中,我扭过头,咬紧牙关强忍住因紧张造成的手臂痉挛,终于将手下的图案画完。
游方掏出一个圆溜溜的铁疙瘩放在图案中间,又在周围摆上七个镇邪铜钱。带着我们前往下一个阴阵口,餐厅旁边的厨房。
从餐厅到厨房还得经过走廊,出门一看,走廊同刚才没什么不同。但走廊中间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汪深色的液体,在电筒光线下闪烁着一些油亮亮的光。这种时候,有一点点异样都足以把人吓得魂不附体。我恨不得干净钻进厨房布完阵走人,可厨房门锁住了,我不得不耐心等待游方用工具将锁撬开。
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撬锁的声音尤其刺耳,搅得人更加心神不宁。我和刘洋缩头缩脑地站在游方身后,警惕地望着黑黝黝的走廊两端。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沙”的一声轻响,像是什么金属利器从地上滑过的声音。顿了顿,又一道相同的声音响起:“沙……”紧接着是几声很诡异的声音,从黑暗中幽幽地传来:“呜……呜……”
像风刮过风洞,又像有女人在隐隐地哭泣。
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地抓住刘洋的胳膊:“听见没有?”
他点点头,慢慢将手电筒朝那个方向移了过去。
正正好照亮了一抹人影。
那人是金雪娇。
虽然她原本个子很高,但现在姿态让她显得很矮。
因为她的脑袋和手脚都反转过来,以一种看上去就十分痛苦的手法四肢着地趴在地上。身体朝上,肚子鼓得老高,以至于撑开了衣服。透过肚子上薄薄的满是崩裂血管的皮肤,可以看到里面有很多核桃那么大的,密密麻麻的东西此起彼伏地蠕动着。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楚她面目,只能依稀看到她的脸很白,嘴巴扭曲地张着。
见到她这副诡异的样子,不觉一股惧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直吓得我魂魄飞荡。将刘洋的手臂缠得到紧得不能再紧,身体哆嗦到停不下来。
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她同手同脚,朝这边一点点爬了过来。爬得很慢,很沉。鞋上的金属扣子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嘴里发出断断续续,让人后脑勺发冷的呻|吟:“呜……呜……”
这两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听得我双腿发软。刘洋也好不到哪去,手里的电筒光像触电一样不断抖动。
就在这时只听背后“格拉”一声,锁开了。
“进屋。”游方喝道。
谢天谢地,我和刘洋迅速挤进屋子。游方又拖过一张桌子让刘洋抵住门,然后拉着我跑到屋子中央飞快地往我手上涂朱砂。
因为已经画过一次,有经验。所以我很快在地上画好了图案,游方又迅速布好阵法,现在就剩祭坛一个阴阵了。
回到门边,游方问刘洋:“怎么样了?”
刘洋脸色煞白:“她走到门口就没动静了。”
于是游方往前探了头,支着耳朵仔细听。
我和刘洋谁也不敢出声,四周一片寂静,房间中只听得到我们三个人的急促呼吸声。
片刻,游方迟疑了一下,拖开挡在门口的桌子,抓住门把拉开了门。
看见门口的东西,我用力捂住嘴,死命控制住那股差点要从喉咙里猛然窜出的惊叫。
金雪娇趴在门口,表情僵硬,用那双灰蒙蒙看不出眼白眼黑的眸子从下到上,直愣愣地看着我们。嘴巴因为头完全反转的关系扭曲地张着,森森犹如一个黑洞。
肚子里东西比刚才蠕动得更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腹而出。
说时迟那时快,游方抽出屁股工具袋上插着的大扳手,朝她的肚子狠狠地一抡。
“嘣……”恍若西瓜陡然破碎时闷闷的声音。金雪娇的肚子爆开了,身体挣扎着抖了几抖,一下子仆倒在地。
见状,游方收起扳手,跨过她的身体大踏步出了门。
看游方如此反应,想必已经没事了。我也赶紧从金雪娇的身体和门框的缝隙中挤了出去,因为被铺天盖的恐惧压得连呼吸都无比困难,只匆匆扫了金雪娇一眼便不敢多看。
她的头和四肢异常僵硬,看上去硬邦邦白惨惨的,像个塑料模特。透过肚子的裂缝往里看,里面一粒粒硕大的虫卵有序地排列着,半透明的软壳已经看得出幼虫的形状,黑黝黝的一团,通体都是毛。
像黑色的石榴籽儿……
脑海中兀地掠过的这个比喻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头皮都痒了起来,喉咙差点就压制不住胃里翻腾的东西。跟在游方身后快步出了食堂,我急切地扶住膝盖一阵干呕。
“呕……”刘洋比我更惨,站在我身边弯着腰吐出了一堆黄绿色汤汤水水。
“没事吧?”我问。
他眼圈红了:“几个朋友一起出门,他们都死了,回去我怎么跟他们的父母交待?”
“不毁掉妖巢,你也回不去。”插完话,游方看看天,突然低低咒骂了一声,“该死,快到时辰了……”
60、第十二章
祭坛也许就是原先的剧场,我也不确定。因为从外观上看,烟波里那几幢房子现在不过是一个个泥窟,只能勉强看出它们之前的位置。
时间不多了,顾不上理顺胸口中发闷的气,我们在游方的带领下钻进了中间那个最大的泥窟。
可一通过那扇门,眼前豁然开朗,我愣住了。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整个将军潭……
但和白天所看到的将军潭不太一样。
深紫色的透明夜空低低地压在头顶。一轮硕大的圆月斜斜地悬挂在空中,将入目之处照得恍若如白昼,又镀上了一层月夜的朦胧妩媚。潭水并未结冰,水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天上冰盘似的月亮和周围的群山。将军潭正中央上空,漂浮着一片薄薄的巨大青石。青石表面很平坦,周遭雕刻着淡蓝色各种花纹,看样子它就是祭祀台。另有十几块狭窄的青石片也漂浮在空中,沿着青石台的方向一直延伸到湖岸,组成了一条漂浮台阶。
岸边,山崖上,大蓬大蓬粉的桃花开得正繁,如同一团团淡淡浓浓的粉红色薄烟,在月色中妖娆绽放。暧昧的桃花暖香在空气中如丝如缕地飘荡,熏得人心都快醉了。
再往远看,便是重重叠叠,同样被粉色的桃花所覆盖的山峰。
“不要被妖界幻影迷惑,走……”
听到游方的声音,我和刘洋忙跟了上去。走到湖边,见游方面不改色地踏上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台阶,我俩一齐刹住了脚步。这些台阶每一块都飘在半空中,四周又没有支撑,踩上去掉下来怎么办?
见我们没有跟上他,已走到半空的游方转身不耐烦地朝我们抬抬下巴:“别怕,这东西很牢靠。”
刘洋小心翼翼地踏了上去,使劲在石板上跳了两下,朝我伸出手:“没事,一点不晃。”
我咬咬牙,拉住他的手,也硬着头皮踩了上去。
吔,脚下的石头虽然漂浮在空中,却纹丝不动如同在地上,没有一点不稳的迹象。
好神奇……
但随着走的地方越来越高,心底本能地有点虚,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抖。
刘洋抖抖地安慰道:“别……别怕……你玩过仙剑吗?”
“玩过……”一面说,一面紧紧缠住他的胳膊,一步一步往上走。
“你看,这台阶像不像仙剑里的场景?我们就是游戏中的主角。”
我喘着大气同刘洋开玩笑:“想得美……你顶多……顶多是……游戏里的配角N。”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祭台之上。祭坛表面也描绘着淡蓝色的花纹,阴阵的穴位在祭坛正中央。游方在一旁念咒词,我依照他给的图案一起在祭台画了个硕大的阴符。符画完,游方点燃一张黄纸在阴符上一晃,眨眼间符阴符便消失了,看不出半点端倪。至此天罡三十六阵已全部设置完毕,游方又掏出几个黑色的铁疙瘩,用胶布粘在祭台四周。
“那是什么东西?”
游方在几个阴阵都装了那玩意。
“我自制的硫磺炸弹,高科技配古方,能熏到小精小怪绝户。”
“太狠了点吧。”心上想着,嘴里已说了出来。
游方白了我一眼:“蝶妖骨魅害人性命,害人的东西就该被消灭。”
害人性命不假,但……
心里不悦,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反驳他,只好不再说什么。
等他安好炸弹,我们三个下了祭台,躲到将军潭旁边几块大石头中间。
游方说最后一次庆生祭祀之前,所有的骨魅妖蝶都会沉沉地睡上一觉,为即将到来的祭祀做准备,所以我们才这么顺利。一会儿骨魅会全部赶到祭台,释放出所有的妖力,助幼妖首次吸收月之华,度过初生之劫。这时候是它们一年中最脆弱的时候,如同老蚌张开蚌壳露出鲜嫩的肉。到时候发动三十六天罡阵,就能将它们一举歼灭。
由于紧张,根本察觉不出时间的快慢。也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身后忽然掠起一阵轻风,卷起几片桃花瓣扑在我们身上。随后四周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编钟敲打声,清脆,婉转,十分好听。
悄悄将头探出去,看到粉红的桃花瓣在天地间纷纷扬扬地飘着,摇曳不休,似月夜里落下的一场红雨。而坠落的花雨中,古袂正缓步踏上通往祭台的石梯,手上牵着一个人,居然是唐慧。古袂的打扮同白天起舞时一样,身着白色华衣。唐慧也妆成了古时女子的模样,头发在头顶挽了个温婉的花式。一袭薄纱长裙,臂弯处搭了条曳地的粉色罗纱。眉目轻画,浓黑的眸子,绯红的唇,比平常美了何止一分。
几十个白衣女子挂着欢喜的笑容,拎着裙角从他们身旁飞奔跑过,先他们一步跑上祭台。刚站定便伴着编钟的响声整齐跳起了飘逸的舞蹈。环佩叮当作响,柔软的身段摇曳如风中柳枝。衣袂上下翻飞,轻轻薄薄的袖子不断划破淡淡的月影。就算知道她们是骨魅蝶妖,这样如梦似幻的舞蹈,看多少次也是看不够的。
不久古袂和唐慧走上了祭台,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