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老头笑眯眯道:“和仪公主嫁到鄢国后,被封了静妃,就是前些日子被传死在了鄢宫中,直接挑起此次战事的静妃。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他捋着一把山羊胡子下了台,全然不顾堂下人反应如何,自信而自得地直接走到柜台处结了账,拎了一壶酒哼着小调出了门。
堂下议论纷纷,不少人聚在一处咒骂景元帝,诸如狼心狗肺之类,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凌小纪憋着火,偷偷向凌煜道:“少爷,这些西野国人也太过愚昧,听风就是雨,我大鄢怎能容得他们这样诋毁!”
凌煜半晌不言,只盯着闻人老头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如此静坐了一会,厅中慢慢恢复了平静,人们的话题也从两国战事渐渐过渡到了茶米油盐酱醋茶。风雨欲来,窗外天色较之两人来时更加的暗沉。不消片刻,天际陡然被劈开一般落下两道闪电,紧接着两道震耳欲聋的雷声落下,刺耳的声响将客栈内的喧嚣隔绝了一瞬,便听到雨声哗啦啦地响起来。
凌煜握着手中的茶杯,静静看向窗外,越过窗前那两个人的头顶,能清楚看到外面如同夜间一般的天色,他眸中忽然有光芒一闪,伴随着又一道炸雷,窗前那两人的对话模模糊糊传入他耳中,“鄢国、小丫头”等几个字眼断断续续传过来,凌煜眼皮微沉,抿了抿杯中还有些温热的茶水,入口寡淡,却又余香。
凌小纪还在耳边絮絮叨叨,他坐得纹风不动,只竖着一双耳朵听,那两人却没再说什么,对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抱怨了几句,一时间与路人无异。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天色又渐渐亮起来,凌煜丢下一锭碎银子,紧随着那两人起身。凌小纪尚未回过味来,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
苏淮年在房间里呆了很久,那个玄衣男子也没再回来。
她百无聊赖地对着门东叩叩,西敲敲,奈何门上映出的那道魁梧的影子动也不动。好嘛,门窗全部锁死,谅她插翅也难飞。
很快来了一场雨,雨声猛烈至极,硕大的雨点斜斜砸过来,木门下方缝隙较大,很快有渗进来的雨水。苏淮年幸灾乐祸地看着门上那个影子,雨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躲一躲,真是个傻大个。
她计上心来,放柔了声音靠到门边道:“薛大哥,外面雨这么大,你进来避一避吧,生病了多不好。”
她看了半晌,薛四如同一块木头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她再接再厉,继续循循善诱道:“你看你这么强壮,就算不锁着门我也逃不了啊,我保证不跑,你进来吧。”
薛四依旧一动不动,让苏淮年深深地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直到一场雨停,苏淮年望眼欲穿地盯着门口,薛四也没有动弹一下,她顿时深深地佩服起他的定力来,待门口终于传来响动,门锁被利落地打开,湿淋淋的薛四一把将门推开,苏淮年忽略了先进门的玄衣公子,直直地盯着薛四瞧。
他浑身都湿透了,黑色的短打湿淋淋地贴在身上,越发显得他整个人肌肉发达,也在苏淮年的眼中越发的头脑简单。
她由衷地佩服道:“薛四,你真是个好汉。”
玄衣公子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湿淋淋的薛四,似不能理解她在说什么,但这并不重要,他很快忽略了她的奇怪言行,冷道:“快说,你与她,”他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木头萧诺,用下巴指了指,接着道:“究竟是什么关系?”
苏淮年立刻装死,跑到门边扒着门沿看外面,满院的积水,显然地势低了些。她鄙夷道:“看来你也不是个讲究人,白瞎了这么好的家具。”她万分痛心地深深看了一眼屋内成套的黄梨木桌椅,叹息道:“地势这么低,门沿也不好好修整,一下雨便要冒着所有家具泡在水里的危险,你是钱多了烧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天小长假结束啦,给你们一点安慰,摸摸头~
☆、依兰轩
玄衣公子冷冷地眯起眼,苏淮年冷不丁一个哆嗦,这眼神与程复简直如出一辙!
她顶着他吓死人的眼神,将即将出口的那句“你莫不是程复的近亲吧!”生生咽下,低头摆弄衣角半晌,决然道:“我要走了。”
玄衣公子眯起眼睛看她半晌,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这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能走的?”
这一声突兀至极,苏淮年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气势立刻烟消云散,她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我没说要来啊……”
玄衣公子深呼吸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将气顺了下去,重新戴好贵公子清冷的面具,冷冷道:“不要逼我问第三次。”
有冰冷潮湿的空气顺着敞开的门吹进来,苏淮年打了个寒战,就听他缓缓道:“你从鄢国来,想必没有听说我的名讳。”他呵了一声,苏淮年只觉他像是忽然变了个人,狭长的眼中有蛇一般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她心一紧,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然而避无可避,她眼睁睁地看着薛四得了他的命令过来拎起她的后衣领,他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慢条斯理道:“与这人相识,想必也是鄢国军中之人。倒是我小瞧了你,指不定还是个探子。”
他凑近一些,又道:“不过你们鄢国人向来如此狂妄自大么?丝毫不知伪装,就这么大喇喇地进了我们的地方。你——”他冰冷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眼中满是戏谑之色,“当我们西野国人都是死的么?”
他忽然收回手,对薛四吩咐道:“将她送去依兰轩吧,翠娘近来也缺雏儿。”
苏淮年不明何意,薛四却点了点头,旋即一个转向,她又被人扛麻袋似得扛在肩头,她拼命扑腾,大声嚷嚷道:“恃强凌弱,算什么英雄好汉!专挑妇孺欺负,不知羞!”
腰被人猛地一勒,她乖觉地闭了嘴,那什么依兰轩,听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方,这下可真真大难临头了。她将身子放软,以减轻些酸痛感,忽而又仰头叫道:“你还是没说你的名讳呀!”
“玄洺。我会让翠娘宽限你几日,想通了,随时找人通传。”
苏淮年忍不住要翻白眼,那种难受的颠簸感又来了,薛四这回专挑了偏僻的地方走,两旁是高高的瓦墙,薛四踩着地面大大小小的积水坑,溅得裤腿上斑斑点点的泥点子。
那什么玄洺,反应这么大,想来是认得萧诺的,他说宽限几日,自己要说什么呢?与萧诺一面之缘,这缘却深到自己特地刻了她的雕像?还是直接说那木偶是他人所赠,可自己一牛皮囊的木工物件,骗鬼都难吧?她苦着脸,觉得自己遇上了人生中一个大难题。
踏水而过的脚步声骤停,她抬头,面前景致不知何时大变样,他们似乎是进了一个精美的楼阁,其内装潢鲜艳,一个一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穿着暴露,她惊讶地睁大眼,忘了自己眼下的处境,盯着那些迅速围上来的女子看傻了眼。
“翠娘,公子嘱咐我将她交给你。另外,公子说了,多宽限几日,若是她松了口,即可送回来。”薛四将她放下来,瓮声瓮气地说饿了这么一长串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淮年下意识就要去追,胳膊却被人一把拽住,是方才那个浓妆艳抹脸如满月的女人。
她扭着妖娆的身姿凑上来细细地看她,扑面而来的脂粉气让苏淮年一时忘了呼吸,只觉难受至极,那翠娘娇滴滴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双手不客气地捏这捏那,如同打量一件货物般品头论足:“样貌不错,皮肤嫩得很,可惜还是个小孩子,身板太扁了些。”她嫌弃地撇撇嘴,忽然抓起她的手惊呼一声,“哟,姑娘,你是做什么的呀,一双手怎么弄得比大老爷们还糙!”
身旁有嘻嘻哈哈的姑娘围上来,一个个对着她指手画脚,愉悦的,鄙夷的,各种神情穿插其中,苏淮年顿时觉得难堪极了,被人像货物这么打量,对她而言还是第一遭,而她这件“货物”,显然又是不讨喜的。一片嘈杂声中,她脑中忽然一片清明,“翠娘近来也缺雏儿。”这句话在她脑中如同炸雷一般响起。她急急忙忙环顾四周,艳俗的装潢,浓妆艳抹又穿着暴露的姑娘,她不可置信道:“这里……是妓院?”
话音刚落,引来一串嘲笑声,翠娘依旧笑眯眯摸着她的手道:“姑娘,你可别怨我,这些年玄公子送来的姑娘也不少,你是得罪了他吧?玄公子说了,宽限你几日,但我这也不养闲人,你趁早想清楚,若是愿意呢,我也好尽心栽培你,往后大了不说,至少这朔平镇上,你还是有希望大红一把的。”
苏淮年一把甩开她的手,拔腿就跑,笑话,这人是想哄她卖身吗?还要追求封个“镇花”不成?
她跑得兔子一样快,在惊觉这是一个妓院之后,周围的脂粉香无端又浓重了几分,令人作呕。她憋着气,一股脑跑到了挂满红色丝带的大门口。薛四早没了影子,她一鼓作气,正要将一只腿迈出门,身后陡然传来一股大力,翠娘笑得十分不好看,阴阳怪气地拧了一把她的肉,痛得她惊叫一声后,怪笑道:“你这小姑娘,跑得还挺快。既然你敬酒不吃,我只好提前教教你依兰轩的规矩了。”
苏淮年转头,翠娘一手铁钳似的牢牢拽住她,人却是背对着她的。此刻她正招呼着谁,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人走上前来,气势汹汹。
不能等了。苏淮年猛地一脚踢向翠娘的小腿肚,她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翠娘站得直,皮肉绷得紧实,被她这一踢“哎哟”一声松了手弯下腰去,苏淮年瞅着这个空当转头就跑,一步,两步,她整个人脱离了依兰轩,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只不要命地向着街道尽头狂奔,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她头也不回,擦过无数差异的视线,直跑得胸腔呼吸也艰难。她不敢慢下来,紧紧盯着前方一处人群密集的地方,到了那里就能跑掉了,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啊!”短促的一声痛呼,她整个人扑倒在地,背上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有木棍落地的沉闷声响,她迅速被人制住,破布娃娃一般被人提起来,又是“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立刻火辣辣地痛起来,苏淮年眼中迅速涌上雾气,她昂着头不肯让眼泪落下。
很快被拖回依兰轩内,翠娘双眼喷火地看着她,劈头盖脸又是一巴掌,直将她扇得脸都偏向一边。
她恶狠狠地道:“胆子不小,这回可容不得你了,玄公子那边以后再交代,赵大,赵二,把她给我关起来,晚上我亲自收拾她。”
凌煜和凌小纪跟在那两人身后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将那两人制住,那两人是在市集上见到的苏淮年,后来玄洺将人带走,他们适巧认得他,在凌煜二人的恐吓下说出了玄府所在,被凌煜一个手刀劈昏了。
摸到玄府外面,正遇上薛四进门,两人躲到一旁的大树后,待门重又关上,才沿着墙根走,摸到屋子后方,凌煜对凌小纪轻声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
凌小纪急得抓耳挠腮,奈何他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身轻如燕一个纵身翻了进去。
屋子里很安静,来回走动的丫鬟下人并不多,凌煜轻手轻脚摸到回廊转角处,光线错杂间,似见到方才进门那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他走得近些,贴着一处墙根站着,勉强能听到里间传来的说话声。
“……跟翠娘交代清楚了?”
凌煜凑得近些,那大个子面前似乎还站了一个人,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样貌。
大个子点点头,出口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交代清楚了。”
那暗处的人接着道:“那就好,敢这么磨我性子的人,如今可不多了。”
那大个子似乎犹豫了一下,瓮声瓮气道:“公子,依兰轩这样的地方……那个小姑娘如果真是小侯爷的人,只怕……”
“怕什么,我不过是找人吓唬吓唬她而已,他还能因为这事跟我过不去不成?”
“依兰轩。”凌煜皱紧了眉,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折转回去,利落地翻出了墙,叫上凌小纪就走,边走边问,“方才我们路过一个妓院,门口有人在叫骂,你可看见那妓院名字了?”
凌小纪眼神怪异地看了凌煜一眼,几番欲言又止后还是没忍住,抱怨道:“少爷你怎么这个节骨眼上还惦记着这个!”
凌煜一愣,随即横了他一眼,凌小纪的脸瞬间归位,认真思索片刻,道:“好像是叫什么依兰……”
“依兰轩。”
凌煜脸色凝重,无视了凌小纪谴责的眼神,长腿大跨几步,很快将凌小纪远远落在了后面。
☆、逼良为娼
依兰轩在朔平镇上颇有名气。
夜色已深,门口来往的人却络绎不绝,多得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门口笑吟吟地招揽客人。
一个穿湖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