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真是一件新鲜事,潭岄女君想如何不妨直说,绕来绕去的,我听得头疼。”
玄湄等的就是这句话,舒翎的话音方落,她立即就接上了,语速缓缓,不急不躁,但说的内容却让人咋舌:
“也没什么,就是将军大约还记得,我魔族魔神曾为天界漫吹音斩杀,这么多年,我族耗尽心血,好不容易将魔神复活……”
魔神复活。
四个字就将天界阵营轰然炸开,人人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严阵以待。
玄湄眼风扫了一遍,乐了:“急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了。我族魔神虽然复活,但大家都晓得魔神不喜拘束,我们也并不能指使魔神做什么,就任由他老人家去游玩访友了。然而……”
她神色蓦然一沉,眼神犀利而阴鸷,充斥着滔天的怒气。
她提着鞭子的手蓦然一指,一字一顿,声声泣血。
“然而你们天界逼人太甚,趁他老人家初复生力量不足,竟然设计再次围剿魔神!如此不择手段竟然好意思称天道正义,简直令人发指!此恨不消,此仇不报,妄为我魔族儿郎!”
她的鞭子蓦然甩出,在两方中央的滇婆海上震起滔天巨浪。
“今日你天界若不给我一个交代,修怪本君手下无情大开杀戒了!”
“杀!杀!杀!杀!——”她身后输完魔兵一声一声叫嚣,个个眼睛冒着血光。
玄湄笑靥如花,在最前面尤为突出,简直妖艳得耀眼。
舒翎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扬起了一个冰冷的笑。正要说话,却突然被两个字打断:
“谁敢!”
倏尔一道厉芒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舒翎后上方划下惊天一击,将荡起的万千水花化作利刃,扫向魔族,瞬间无数魔族中招,被小小的水珠子击来的力道撞得倒飞出去,哀嚎着摔作一团。
时间在这一刻静了一静。
☆、单挑
“谁敢!”
时间都为之静了一静。
一时之间只听见魔族阵营传来的哀嚎声。
舒翎笑意微僵,回头看去。
玄湄更是沉着脸,目光似世间最毒的毒蛇,紧紧盯着那一方。
只见天将忽而骚动起来,逐渐分开了一条大道。
一个女子提着枪,一步一步走上来。
她杂乱的短发在她行进的时候一寸一寸长及腰下,在风中荡了一下便自主地高高扎起,配上了凤衔珠的发冠。
她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逐渐也变了样,渐渐化作了贴身的铠甲,鲜艳的红与干净的白相间,宛如白衣上染血。
她一步一步,众人便随着她的步伐一点一点摈住了呼吸。
她脸上是淡淡的笑,然而她的眼神只是漫不经心似的一扫,被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要问可怕在什么地方,却没有人说得上来。
她走到了阵前,划了一下手中的枪,看着玄湄重复了一遍。
“谁敢。”
舒翎眼中神色变了变,最后利落地翻身下马:“司战上神。”
司战上神漫吹音。
那个传说中不败的天地战神。
舒翎单膝跪于漫吹音身后,而舒翎身后的天将静了一静,紧跟着舒翎齐刷刷跪下:
“见过天地战神!”
漫吹音笑了笑,倒没说舒翎什么,淡淡道:“跪我一个女人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不懂吗?”
舒翎很从善如流地起了,身后的天将也齐刷刷地跟着起来,表面上是听漫吹音的话,但实际上因为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漫吹音没有回头,却突然开玩笑道:“不过哪天我若是死了,你们定要跪一跪我,好歹我也卖命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她身后一片寂静,就好像对于她的笑话,没一个人觉得好笑。
她也不在乎大家笑不笑,只看着玄湄,笑道:“一开始镜歌怀疑你就是潭岄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大相信。”
玄湄面无表情的脸突然露出一个笑,朝着漫吹音抛了一个媚眼,媚眼如丝道:“那现在呢?”
“现在么?”漫吹音道,“眼见为实不是嘛。”
玄湄喷笑,慢条斯理道: “眼见的,有时候也不一定为实,这还是你教我的。”
她话还没落,漫吹音猛拍一下大腿,吓了众人一跳,搞不清她想干啥。
只见漫吹音拍完大腿就哈哈笑了两声:“不错不错,没白教你。那么,又是哪位亲眼看见霄暝被我们围剿了?又是谁看见霄暝死了?虽说眼见不一定为实,但这眼睛都没看着就敢把脏水往天界泼,玄湄,你的段数未免太低了。”
“那又怎样。”玄湄高高扬起下巴,“段数低不要紧,有用就行!”
漫吹音嗤笑,倏尔拿枪指向玄湄:“不就是要打架嘛,来呀,老子别的不行,打架还是很能干的,单挑你……甚至你身后的所有魔兵……”
顿了顿,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道:“老子还不放在眼里!”
“你!”魔族瞬间被漫吹音的挑衅挑起了怒火,“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玄湄挑了一下眉,一圈一圈收着飘渺神鞭,似笑非笑道:“哦?你一人?”
舒翎脸色微变,上前了一步:“司战上神……”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漫吹音先他一步曼声道:“自然是老子一个人,什么时候老子打架要别人帮忙了?”
“那就领教了!”似乎怕她反悔似的,她话音一落玄湄就立即接上了。
一声令下,她身后的魔兵立时动了。
漫吹音舔了下嘴唇,兴奋地正要迎上去。
“漫吹音!”舒翎黑着脸拉住她,迎头就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拿天界安危作儿戏!”
他身后黑压压的天兵天将均握着兵刃傻着眼看她。
漫吹音愣了一下,侧头看他,露出一副“我都忘记还有你在”的惊讶表情,摸了下自己的头:“啊,啊?”
她又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少年,你别忘了我是谁,不会拿你们性命开玩笑,安心啦!”
说着就往舒翎面前划了一道线,大笑着冲了出去:“以此为界,谁都不得越界!”
“否则无论敌我,统统杀无赦!”
天界出过一本上古史,是由司命后来查找了很多资料,又采访了当时还在的很多当事人之后编写的,里面天地战神篇占了很大的篇幅,其中提到漫吹音最厉害的并非是法术,而是她的百花杀枪法。
这套枪法来历已经不可追溯了,有人说是自创,有人说是祖传,有人说是天降,没个说法都相持不下,因而将百花杀枪法烘托得更为神秘和不可匹敌。
上古史里说百花杀枪法一共二十一招,每一招以花为名,其中以最后一招“我花开后百花杀”最为厉害。传说漫吹音生平将我花开后百花杀用过三回,传言每回使出,其力量顷刻便使日月颠倒,山河失色,百花凋零,万木萧萧。
司命着写上古史已经是很多万年前的事情了,先人对百花杀枪法有着莫名的信仰,而后来人未曾见识过,因而更多的是读历史书一般不屑一顾。其中以百花仙子帘玉尤为突出。
漫吹音自己搞不清楚帘玉为什么这么跟她不对付,但实际上很多人都心里清楚,因为漫吹音的枪叫做百花杀,而帘玉出生的时候却百花盛开,帘玉还因此被封为百花仙子,她对自己出生带来的祥瑞十分自傲。然而长大一些,等读了上古史之后,晓得了天地战神漫吹音,晓得了百花杀,从此便觉得自己的出生有了漫吹音的珠玉在前之后,百花仙子就似乎变成了一种嘲讽和耻辱,令她每每见了漫吹音,都觉得是在提醒自己。
如今在波涛汹涌的滇婆海之上,漫吹音一人从天界阵营之中跃出,面对着对面整个阵营的魔兵,还有实力不凡的玄湄以及座下十二魔将,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招我花开后百花杀,迎面就使了出来。
这是她第四回使这一招,读过上古史的后人皆瞪大了眼睛。
只她跃出去的一瞬间,整片天地便陡然风起云涌,黑白颠倒,日月双明。
她手中的百花杀舞动,四面便倏尔百花盛开,花开一瞬便刹那凋谢,花瓣随风扬起,整个天地纷纷下起了百花雨。
舒翎晃了一下眼,下意识伸手捻住了一瓣,花瓣颤动了一下,就又随风飘走了。
对面见花瓣毫无杀伤力,便纷纷不去理会,只盯着漫吹音。
漫吹音挑眉,扬起了一个得意的笑。
玄湄立即觉得不对。她从来没有见漫吹音用过这一招,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清楚,但心里陡然升起的危险感还是令她立即撑开了一个巨大的结界。
然而还是晚了。
结界并没有罩住所有人,在结界外的魔兵接触到花瓣之后,只一个呼吸之间,让人还来不及反应就陡然惨叫出声,化作一朵朵新的百花盛开,然后跟着风扬起、凋零、飘落。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将士们皆骇然,天界这边更是有士兵蓦然收回去逗弄花瓣的手,下意识躲避花瓣。
然而这还不算。
那些花瓣甚至无视了玄湄设下的结界,飘到了结界里面。
粘上花瓣的人就跟失去了反抗能力一样,毫无意外地便化作了新的花。
那些花瓣就像无敌的一样。
一时之间,只看见滇婆海之上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前赴后继生生不息。
真正是我花开后百花杀。
若不是目睹了过程,这大约会十分美丽而壮观,而目睹了过程,只叫人惊骇。
仅仅一个照面,漫吹音一招,便灭了对面几乎整个阵营。
那个传说中的天地战神,活生生叫他们亲眼目睹了一场单方面的美丽屠杀。
仅仅一个人。
整个天界阵营一片寂静。
玄湄与十二魔将登时刹住脚,止步不前。
漫吹音见此对他们竖起了中指,毫不客气地嘲讽:“老子叉你大爷,服不服?”
玄湄与十二魔将也躲得很是艰苦,这会儿被漫吹音挑衅,均被挑起了心火,然而又有些惧怕。
最后玄湄咬牙,冷哼出声:“我花开后百花杀,果真名不虚传,只不过,想必也抽尽了你所有的法力罢?我就不信,你还有法力再来一次!”
次字方落,她手中的鞭子就像活的一样,狠狠抽向漫吹音。
漫吹音眼皮一跳。
玄湄的攻势来得毫无预兆迅猛无比,令她十分吃惊。
她的确如玄湄所说,我花开后百花杀为的是一招镇住魔界,但自古最厉害的招式都十分消耗法力,她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玄湄若是对她真的动了杀心,这一招她势必接不住。
而舒翎离她更是有段距离,要帮她都来不及。
漫吹音眼睁睁看着鞭子近在咫尺了,才慢吞吞提起百花杀:“是吗?”
百花杀提到一半,玄湄的鞭子缠上了一把剑。
漫吹音觉得眼前突然金光闪闪令她差点瞎了眼。
然而她却不能瞎眼,她立即反应过来了这是谁挡在了她前面,登时就拎住他后领往旁边拉。
“让开!”
几乎同时,那把剑被鞭子绞碎,继续往这边抽。
玄湄却倏尔脸色一变,强行收回鞭子。
那鞭子的尾巴就从漫吹音面前的人的脸上扫过去,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涌出。
玄湄自己也因为强行收回鞭子法术逆流,往后退了好远,直到十二魔将拉住了她才停下,方一停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而漫吹音面前的人却丝毫不顾忌脸上的伤,回头来对漫吹音笑了笑,得意洋洋道:“呐,小爷我今天救了你,你必须对我以身相许才行,其他报恩方式小爷都不接受!”
玄湄听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喷了一口血。
漫吹音:“……”╮(╯3╰)╭这熊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结尾就在这几章了,预计结尾之后会有个漫吹音与镜歌成婚的番外,还有玄湄的番外。
☆、守护
漫吹音好笑地把玄想拎回来:“我都忘了你在这边了,你跑出来做什么,晓不晓得很危险。”
“我当然是出来救你的。”想了想,他又耿直地补充道,“不过舒翎不让我出来,把我关起来了。好在有个叫幕夜的路过拉了我一把,刚刚也是他把我扔出来的,不然我还赶不上……”说到这里又不服气了,“但不管前面如何,结果都是我救了你,你不许对那个什么夜道谢。”
“幕夜?”漫吹音脸色一变,忽而回头,正好对上舒翎旁边那个骚包的人的视线,幕夜朝她勾起半边嘴角邪笑,让漫吹音打了个哆嗦。
“不管他了,玄想。”漫吹音看向重新站起来的玄湄,有些头疼,“你有没有想过,你娘突然变成了魔族女君,你要怎么办?”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谁管她呢。”
“……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