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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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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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地承担了一份做老大的责任;被举国通缉,惶惶终日的时候,终于来了一场春风化雨、刻骨铭心的爱情,让他的心里陡然有了暖意……
  而一切恰如昙花,光华耀目的美、遗世独立的情,都不过刹那的一现。
  而这些,都曾是他心头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支持着自己努力在这冰冷的人世间活下去……活下去……为某一个理由活下去。
  虽则他知道冰儿也喜欢自己,然而她身边还有那么多可以付出感情的亲人朋友;而她却不知道,举世,他只有她了。一旦这丝感情遇到了犹豫不决,遇到了纠错交结,遇到了分割不断,他明白,自己其实就什么都没有了。而今,冰儿妹妹似若无意的拒绝,他却已经明白,自己果然是什么都没有了。心里刚建起来的愿景轰然倒塌,但又自然而然、并无悬念,他谁都怨不得,只有暗自承受。
  耳边忽然悉悉索索响起声音,慕容业惊喜回头,想再看一眼冰儿,却只见一个人影一闪,一棵树后还拖了一片衣角出来。他的目光倏忽变得凌厉,几步奔到树后,那人扭身想跑,哪里跑得过,像那日那只狍子一样,被狠狠一扯,摔倒在地。
  等她再翻过身,一柄明晃晃的小刀已经架在脖子上,冰冷的刀刃传来的寒意不由让她的脖子上起了一层粟粒,惊惧得舌头牙齿打着架,连话都说不囫囵。
  “你是谁?跟到这里做什么?”
  “奴家、奴家的夫家姓李……”
  来人是李吴氏,慕容业多次偷偷到官庄,也曾见过,料想她也不会说谎,慕容业的脸更逼近她,把刀又陷进她脖子上软软的皮肤中三分:“我还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吴氏原是受张妈的指派,前来侦视,见了这么多不该见的东西,哪里敢说,但一时又不知怎么撒谎,愣了半晌才道:“到林间来找些东西。”
  “找什么东西?”问得又急又快。
  又是半晌才发声,却磕磕巴巴编不圆谎。慕容业眼中就流泻出杀气来,冷冷笑道:“想骗我?你还要修习修习罢!”
  “大哥!”李吴氏脖子一阵刺痛,觉出危险,不由泪流满面,哀求着,“我原也是被逼的!你饶了我!”
  慕容业把刀离开李吴氏的脖子,另一手仍然钳制着她,锐利的目光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说实话给我听,或许留你一命。”
  李吴氏伸手一抚自己颈脖上的痛处,瞥眼一看,手指上都是红色,吓得惊叫一声,身子颤起来,慕容业不耐烦道:“不过划破了点皮,要杀你,你还能说出话来?”李吴氏这才放下三分心,说:“谢大哥不杀之恩!我和金氏住一屋,近来她日日早出晚归,官庄里的管事苏爷和张妈命我来这里探探情况。”她抬眼见慕容业的眼睛眯得细了,颌下肌肉也收得紧了,吓得心胆俱裂:“大哥、大哥!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我一个字也不会乱说!你放过我吧,我家里还有个孩子,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去,心里念念儿还是想今生再见他一面……”
  她说到自己的孩子,竟然悲从中来,此时的眼泪一滴滴都是真切:“……我也是个苦命的人,家里穷,辗转卖给人家做小,生了孩子却不见容于大婆,诬陷了我不敬主母、又是手脚不干净,县衙里一顿痛打,屈打成招,发落到这里受罪。我家男人虽是个读书人,若是对我还有些情意,怕也不会那般漠然的袖手旁观……”她想起刚才见冰儿和慕容业两情深浓缱绻的样子,又是羡慕又是自伤,抬手抹抹眼泪:“我谨小慎微活着,只盼着如蒙了恩赦,还有回家见见孩子的机会。这里谁不是要实心巴结的?我又敢不听谁的吩咐?只怨自己命苦……”
  慕容业今日心理格外脆弱,听了这样一番至情至性的哭诉,不觉已把手中的刀刃放了下来。他想起那日凤凰山被破,海兰察对自己评价是“妇人之仁”,自己原不信服,自恃果敢勇力无不及人,如今才发现,自己果然内心并无自己想象的那般杀伐果决。他颓然放开李吴氏,道:“你走吧。但是你若害及金氏一分一毫,我都会活剥了你,剁你手足,挖你心肝,挫骨扬灰,先叫你生不如死,再叫你永世见不到家人!我说得出,做得到!”
  李吴氏含泪点头道:“奴家省得!谢谢大哥不杀之恩。”
  慕容业把刀还鞘,别转头挥手道:“你走吧。路上把回话想好了,你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别害了我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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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背回去的木柴,又被苏里图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指责了一通,罚她在露地里把炭窑烧炭的木头都整理成垛,这些细细碎碎的活计,做起来颇为累人。虽是夏季,晚间还有些如水的凉意,冰儿一身薄汗,被晚风吹过,又是一阵凉意,很怕自己又要病倒。她被轮番的折磨,跟慕容业时虽说些“不要紧”“没什么”的大话,实地里还是受不住,又饿又渴,只能在累极了的时候抬头努力看天上一颗颗闪闪的星星,分散对痛苦的注意力。
  突然肩头一暖,一件衣服披了上来,冰儿回头喜道:“阿璧!”
  却不是,李吴氏站在身后,少有的不是往常那鄙薄的神色,轻轻道:“苏爷他们都睡了,你这里也差不多了,回去吧。我那里留了两张饼。”
  冰儿却疑她有诈,冷冷道:“我一会儿就回去,饼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李吴氏叹息道:“我今日见了你哥哥……”
  冰儿惕厉回头,目光锐利盯视着李吴氏,李吴氏被她冷冰冰的目光瞧着不适,避让开来道:“你别多想。我要是有心害你,你还只是罚做事这么简单?”又劝道:“其实一样的,苏爷就是要折磨你,你硬抗也好,服软也好,结果没有不同。倒是要真真切切想个主意,怎么从根子上消弭了才是。”
  “这事儿没法消弭。”
  她硬邦邦的,李吴氏也爱莫能助,半日才道:“知福吧!我若有那样一个真心对我的人,什么罪我都受得起!”
作者有话要说:  

☆、劈空扳害易中伤

  苏里图对冰儿,三天两头,非打即罚,虽都不重,但这些细碎的痛苦,亦极磨人,硬生生又把她弄病了一回。慕容业恨得牙痒,然而顾忌着冰儿的吩咐,没有做出杀人的事来,只得变着花样给她寻些吃的补补身子。
  这日回去,李吴氏却不在,第二日才红着面庞回来,也没有上工,在屋里睡了一日,张妈服侍得殷勤,吩咐冰儿打柴之后,再去给李吴氏洗衣服,冰儿一看,连贴身的亵衣都有,心里不由大忿,挓挲着两只手不大肯,张妈差点又要把巴掌呼上去,李吴氏挽着头发出门道:“这些东西,我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拿了盆去河边浣洗净了。张妈笑脸送着李吴氏去了,转了一副冷脸对冰儿道:“你呀,就是得福不知!”
  冰儿素来不肯受气的人,虽然不回嘴,胸脯还是起起伏伏,显见的在忍气。
  李吴氏回来,晾晒好了衣物,到屋子里却没有什么女红要做。她翻箱倒柜从底下取出一件肚兜,白色绫子上刺着梅花鹿和蝙蝠,就着灯盏一点一点细细做起来。张妈在外头喊:“金氏,过来领活计!”
  冰儿忍着气出了门,见张妈正和其他几个婆子磕着瓜子唠嗑,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些神秘:“……太爷只叫性子和顺的侍奉……那谁还说:‘老x好去火气’……可不就便宜了那个偏房……”边说边叽叽咯咯地掩着笑。见冰儿来了,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掉,着意打量了她几眼,拿了一堆衣服丢在她怀里,又道:“各有因缘莫羡人!……”不知是对着里面的人说,还是对着冰儿说。
  冰儿约略知道了些什么,不由更加瞧不起李吴氏,进了屋,见李吴氏做女红极其工细,撇了嘴道:“恭喜啊!”
  李吴氏丢了手上东西,要吵架一般瞪着冰儿:“你说什么?我竟没有听懂!你再说一遍?!”
  冰儿不愿与她吵架,道:“没听懂就没听懂吧。我可没有时间再说一遍。”低头缝补,果然还是歪歪斜斜,心里哀叹,这种东西明儿交给张妈,不是一顿打,就是一顿罚。她专心缝补了一会儿就耐不住了,又好奇李吴氏居然没有找自己的碴儿,抬头一看,李吴氏一脸是泪,却一声不发,任凭泪水在脸上滑出道道痕迹,有的落进嘴里,有的挂在下颌,还有的滴在那白亮亮、绣得斑斓的肚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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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里图垂着手站在县衙的花厅,尖嘴上带着不变的谄色,望着斜倚竹塌躺着的知县唐博伦。
  唐博伦翻看完官庄当月的账簿,点点头道:“就这样吧。花销还是略多了些,最好能缩减些,实在缩减不下去,那那些吃了白饭的人也当多些出息奉出来才是。”
  “是。”
  又问:“那金氏如今可服帖些了?”
  苏里图吃了一惊般,陪着笑问:“难道李吴氏不合大人口味?”
  唐博伦皱着眉头道:“虽然做过人家的会服侍些,到底皮肤摸起来粗糙。”
  苏里图忙道:“金氏被好好打罚了几次,日前已不大反抗了,李吴氏得到太爷恩宠,众人抬举,怕金氏也暗自羡慕得紧,悔不当初呢。”
  唐博伦冷冷一哼,显见的是不信,过了一会儿才说:“将欲取之,必固与之。你天天找她的碴儿,又都是屁大的事,真真不是智举。”
  苏里图不由腰一弓:“是,还请太爷提点。”
  唐博伦拿账簿当扇子扇着风,冷笑道:“还提点什么?上次老早告诉了你,这样的人,就是该当没官为奴的,无论是脱逃还是奸_淫,你就全然没辙么?养了你这只饭桶!”苏里图吃了一骂,虽陪了笑脸,笑容到底也尴尬了些。唐博伦丢过一个包袱:“喏,又是海将军遣人送来的。送得那么勤快!等他开了口要金氏,我非但得不到人,反而要给那丫头片子倒打一耙了。我倒也还好,大不过穿两年小鞋,有熬出去的时候。倒是平日里打骂,你动手动口的更多,要是她翻了身当了将军的身边人,一阵枕头风吹过去,你可仔细掂量着你这张皮还想要不想要吧!”
  苏里图打开包袱一看,仍是精致的吃食和衣服,想必还有一封嘱咐唐博伦照应的切切的“八行”,心里不免也有些“咯噔”,正在胡思乱想,听见唐博伦的声音:“你还杵着干嘛?将军再大,大不过国法去!这些东西和上回一样处置,不许丁点儿到金氏的面前!”
  苏里图枯着眉头回到官庄流人住的地方,心里还在琢磨“将欲取之,必固与之”的意思,张妈来回事儿:“苏爷,金氏今日说身体不适,想休息一天,我吩咐她照去做事,不能让她舒服闲着。”
  苏里图心里突然一动,道:“她顶撞了没有?”
  “没有。虽还是张死人脸,不过倒也没多废话。”
  苏里图道:“既如此,不要她去了,官庄今年加烧了三百多斤红罗炭和银炭,也够用了。——上回李吴氏去林子,看到什么不该的东西没?”
  “说没有。”
  “哦,没有。”苏里图歪着头想了想,忍不住还是要发问,“她倒愿意做打柴的差使?也少听她喊苦喊累的。既然喜欢,还不如不让她去了,近些日子,要把冬季的腌菜做出来,今年官庄开销大,冬季里也就指着腌菜过饭了。叫她留下来帮着腌菜吧。”
  腌菜在流人女子的活计里,算是轻便的了,冰儿先时还觉得挺高兴,没想到三五天不见到慕容业,心里竟切切地思念起来,白天洗菜、切菜、撒盐,做得太多,手上的皮肤被泡得发白,火辣辣痛的时候,不由就想起他看到自己受苦时痛惜的目光;日日吃着官庄经年不变的糜子粥、苞谷窝头的时候,不由就想起他给自己带来的美食;更多的是手头做活儿,而脑子里空落落的时候,想起他鹰翼一般的长眉,亮如晨星的眼睛,线条坚毅的下颌,真切而不太自然的微笑,粗糙而温柔的掌心抚在自己脸上,软融融且暖洋洋的感觉;还有人静时不由自主地怀念那热烈的一吻,不自觉地便会两耳滚热,心怦怦乱跳——可是好希望再这样被他喜欢一回!
  终于忍不住到了苏里图那里,带着些羞怯的不自信,问道:“苏爷,您吩咐下的酸菜都已经用石头压好了,这几日天气还炎热,全放在背阳的地方。上回您说,赶着最后的时节,多采些口蘑晒干储藏起来,我寻思着日常我经常在山里走动,倒还熟悉些,不如……”
  话还没说完,张妈抢着道:“你又在做梦吧!采采蘑菇,这样的轻巧事,得亏你想得到!”
  苏里图一摆手止住张妈的话头,似有玩味一般眯缝着眼睛瞧着冰儿,半日才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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