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随着若白的年岁增长,除了月圆之夜,若是有什么事忤逆了他,他也会化身为恶魔……
我笑了笑,给管家到了一杯茶,在他受宠若惊的目光中,我淡淡的说,“只是水不对,茶器不合,浪费了这好茶。”说完,我扬长而去。
走出亭子,余光瞥见微微颤抖的管家,我叹口气——什么都没做,就把一个老人家吓成这样,着实的不应该。
只是,人老了,也许糊涂了,在我的面前竟睁着眼说瞎话。
夜幕降临的时候,房门被推开。我听出那人的慌乱,甚至音调中带着哭音,我叹口气……在这王府中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也只有十二个时辰,我叹气的次数大概比的过以前的十多万年。
等他摸到烛火,房间亮了起来,才看见我靠在床上看书。他愣了愣,立刻高兴的跑到我身边,看见我手中的书,傻兮兮的问,“茉茉是在看书吗?”
我点头,看他月白色的袍子上沾染的灰尘,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这么晚回来,可吃过了?”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试探的问我,“茉茉是在担心我吗?”那双眼眸亮晶晶的一直盯着我看,却没像往常一样扑过来。
我不予回答,只是放下了书。这是我从他的书房找出来的地方志,编写的也颇为有趣,只是现在这房间闪耀的烛火,让我失去了看下去的欲望。
他略微失望的笑了笑,“我去洗洗。”
我点头,想着要不要把这房间重新改建一下,最好装上夜明珠,夜晚也好方便我看书。见管家亲自送热水过来,在他离开前,我吩咐他再送点清淡的粥和糕点过来,便去给若白找睡袍。
想到就做,我取来纸笔,开始画着图样……
若白披着散乱的湿发出来,套着白色的睡袍,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的精瘦。他伸过头看着桌子上的图纸,皱眉问道,“茉茉画的是什么?”
我头也没抬,只是淡淡的说,“我打算把这间房改造一下,我不喜欢这里的烛火……你明天有时间,就去找工匠过来。”
“好。”他答得迅速,语调中洋溢着满足的笑声。我不解的抬头看他,他却到一边去擦头发了。我只好放弃,反正小孩子的心思能有什么,大概觉得好玩吧!
……
我拿掉搂在我腰上的手臂,披上衣服出门。花园中安静的连虫鸣声都没有,对于他的出现,我丝毫不觉意外。
不再压制自己灵力的国师,一身光华。我却轻微蹙眉,坐到栖凤亭中。来人白衣飘飘,应该仙位不低,只是我不记得这号人物。他给我行了礼,我示意他坐下。
“上神是来游历凡尘的?”
我点点头,游历凡尘是我另一个喜好,在九十九重天,还知道我这号人物的都明白,我会每隔三千年到这凡尘中走上一遭,然后回宫殿,没有大事,一般人很难让我再踏出玉茗宫一步,至于游历凡尘的时间长短,则由我自己定,少则百年多则千年,上万年也有过……
“小仙还是在百年前的瑶池盛会上见过上神一面,那时小仙才知道仙界还有神存在。”他说的谦卑,我只淡淡的笑,能参加瑶池盛会的只怕不是一个小仙那么简单!
说起来,百年前的瑶池盛会不过恰好碰到三千年期到,加上西王母盛情相邀,我推辞不掉,只好到昆仑之巅参加五百年一次的瑶池盛会。这一日,不过大家坐在一起联络联络感情,或着给新晋升仙位的仙人一个露脸和推荐自己的机会。
对于我来说,完全是枯燥无味,还不如躺在碧水畔,看着世间苍山变化……想到这里,我又想在这王府中,建一座九曲回廊,夜间躺在船上观看星宇变化,应该也有一番*。
我想了一会,还是想不起他是谁。但脸皮厚的我没有丝毫尴尬,还很坦然的说,“人老了,很多事都记得不大清楚。仙友不介意的话,现在说也来得及,说不定以后我会记下的。”
“小仙柳子安,领着天君旨意守着护国神龙。”
我还是淡淡的点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意,就像见到了多年的老朋友,姿态随意的说,“听说若白的命定之人就是由仙友指定的,女孩子是京城的一个农家女,却在出嫁前服毒自杀,仙友可知原由?”
柳子安脸色不变,淡然温和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自然。我了然的笑着,等着他给出一个答案。
“这……这是,”他叹口气,徐徐道来,“这件事还得从二十年前说起来,那天我在推算朝堂变化,却见到一抹紫气自西方而来,掩入了皇宫之中,那紫气本为祥瑞,却透着一分古怪,我几番查探,也没查出来,便以国师之名进入了皇宫……大概是十五年前,在神庙中,竟在颜若白的眼眸中看见了那抹紫气,可是却找不到那古怪力量的存在。”
“仙友是上仙吧?”我淡漠的问着,却用着完全肯定的语调。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却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万儿八千年里,总有那么一两个晋升为上仙的,实属平常之事。但仙界的上仙人数从未超过四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天劫,最后湮灭在洪荒中。
所以,以天君的性子,定然不会派一个上仙下界,委屈他成为一个没地位的守龙仙人……看来,这六界又要不安分了!
语气一转,我不再继续这话题,而是看了看苍穹中的明月,“那孩子怕是要醒了,仙友有事明天再说,可好?”
柳子安点头,告辞离开。但我却没有回到房中,只是随意的躺在亭中的椅子上,微微合上眼帘,放空了自己的神思。
☆、第六章 舍不得求不到
有细微带着慌张的脚步声接近,我并没有睁开眼,虽相处不久,但这孩子身上的气息于我却非常的熟悉。感觉他轻柔的摇着我,我才缓缓的睁开眼,他担忧的问着,“可是我睡觉压到了茉茉?茉茉躺在这里受了凉,生病怎么办?”
我拉着他坐下,却没有起身,而是枕着他的腿,轻语,“你会害怕吗?”
反正我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从有了自己的神识以来,便是荒芜的世界。活到了今天,我的性子也只是表面上被磨平,虽然心绪不会起伏不定,却更加乖张。就像已经猜到六界可能面临的大劫难,我却懒得算上一算,探出具体的劫数。其实,像我这样超脱六界之外的上神,只是稍微掐指一算,便可洞悉一切。
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思?改变这次,再换来下一次的躲不过?
若白玩着我的头发,摇头说不怕。我相信这个单薄的孩子是真的不怕,虽然他才十八岁,却独自过了十五个春秋。因为看得明白,所以活的坦然随性。
但这孩子也固执的让人无奈,他刚说不怕,接着又说,“我现在有怕的东西了,最怕茉茉离开我。”
我轻笑,掐了掐他的腰,“被拿来祭天你都不怕,说怕我离开,倒是稀奇了!”
突然,他沉默了,目光悠远了起来。我有点意外,这孩子心里藏得事到是挺多的。
他俯身轻轻的吻了吻我额头,神色认真的说,“茉茉,若是明天我还能活下去,我不会再要求不让你离开,但你要带着我。”
这如同誓言一样的话让我愣了愣,老心又开始犯浑了,脱口而出,“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这样跟着我离开?”
“不管茉茉是什么人,有什么身份,你只是我喜欢的茉茉。”若白却开心的笑了起来,整个人轻松了下来,好像背负在他身上的沉重,因为我这轻快语调的话一下子都飞走了。
他捻起我脸上的碎发,接着说,“父皇还有哥哥们,有那些嫔妃……而我只有茉茉,所以,我选择和茉茉在一起。”
被他这没逻辑的话逗笑,我笑的老脸通红,连衣襟都乱了,他宠溺的为我整理好衣服。垂着眼眸凝视着我,忽然落了泪,“舍不得就这样放开你的手,可是明天之后,就不会再有若白了……就算这一天只能成为茉茉记忆中的剪影,我还是想和茉茉亲近。”
我眼神变了变,那滴落在我眼角的冰凉泪珠子,却似一颗火种,在灼烧我的心。这种感觉很微妙,大概有一种东西等着我去觉悟。不过按照我的性子,我只会慢慢的*,直到明白或被我忘记。
伸手轻轻擦去他的泪水,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若白哭起来就像菡萏挂露,到惹人怜爱了。”
“茉茉怜爱我吧!”
调笑被反调笑,我扯扯嘴角,果真小孩子是惯不得的!
……
醒来之后,天色已经明亮。喜欢抱着我睡觉的孩子已经不在床上,我无奈摇摇头。铺好床铺,我叫门外的丫鬟给我准备热水,打算找一身衣裙换洗一下。
只是……看着衣橱中颜色各异,但样式都一样的衣裙,我简直哭笑不得。这孩子倒是心细的很,不动声色的就准备了我喜欢的服饰。
我穿上一套水蓝色的裙子,直接施法弄干头发,顺便幻化出一个简单的发髻。门就被推开,我看见进来的人,身上还是昨日的月白袍子,只是凌乱不堪,好像从战场上下来。
“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若白却得意的拿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玉葫芦,对着我晃了晃,“茶花露,不会再让茉茉挨饿了。”
“我?”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孩子说话,只好道,“赶紧去洗洗,我叫丫鬟进来换水。”
他却不听我的,把玉葫芦塞到我手中,跑到屏风后就跳进浴桶中。我只好无奈的去给他找衣服,看着衣橱中,他的衣袍没几件。我从随身携带的玉袋中,拿出一件七彩风衣,也不知道是多少万年前,我到东海之外的栖霞山得来的。
不过,它在我手中完全没价值。想了想,我单手掐诀,这件据说由织女用金乌万年火血拉丝凝聚九十九重天外的云彩制成的九霞宝衣就变成一件普通不能再普通的蓝色袍子。
“若白,衣服放在床上,你洗好了就到栖凤亭。”
屏风后的人回答的很迅速,我摇摇头关上门离开。
我刚坐下,就有丫鬟送来了糕点,我却盯着桌子上的玉葫芦看。这小小葫芦却不是一般的玉葫芦,而是九天宫中的太上老君用来盛放丹药的葫芦,经了万年的炉火锤炼,瓶中的灵气不言而喻。
瓶中的茶花露很少,但那孩子能收集到这些已经着实不易。这京城附近并没有茶花园,想来他昨夜送睡着的我回去后,就跑去找收集这对我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不禁有些好笑。
“茉茉在想什么,笑的好可爱!”身后有人抱住了我,趴在我耳边轻语。
我敛去脸上的笑,这可爱二字是万万和我沾不到边的,这孩子又在胡说。他轻手拢了拢我的头发,就有一根簪子插到了我的发髻中,“这红茶花簪非常适合茉茉。”
“做这些为什么?”我的语气冷了下去,不知道是怪他多此一举,还是怪自己心中存了留念。想到那么随意的把七彩宝衣送给了他,这天命就这样随意的更改了,如此糊涂的事我竟为了一个凡尘孩子就这样做了,不由的恼怒起来。
若白脸上笑意却更加柔和,下颌抵在我头顶上,清浅的叹息,“我想把最珍贵的都送给茉茉,还有很多,很多……我却来不及了……”他的泪滑入我的云发中,让我头皮子一麻,他仰起头继续说,“茉茉,不要忘记我,好吗?”
这孩子怎么这么喜欢哭?我不解,只好拉着他坐下,给他擦泪。
“茉茉,你还没答应我。”他握住我给他擦泪的手,泪眼朦胧的要求着。
我敷衍的点头,“好的,不会忘记的。”然而,对于数不尽的岁月来说,若白的存在也只能是沧海一栗,很快就湮灭在时间的记忆中。不过,这些话我不能对这个现在喜欢哭的孩子说,只是怕了他又用那无辜哀求的瞳眸看着我。
眼角还挂着泪的若白却满足的笑着,蹭过来搂着我的腰……
所谓的神庙祭天,便是在正东方的一座高楼上完成一种仪式。这里是国师的地方,他要每夜在这里占卜运势,推算命格。我和若白在侍者的引领下踏上顶楼,皇帝的御驾已经摆开,他正坐在龙椅上,柳子安就站在他身边。
我脸色冷淡的把这些看在眼中,倒也不想去参合,便独自走向那回廊,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见整个京城风貌。
若白给皇帝行了礼,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我,心中生了不安。我叹口气走回他身边,看了皇帝一眼,又漠视的移开。
皇帝笑的风轻云淡,脸上有一种笃定,今次也不计较我的桀骜。他下令开始祭天大典,柳子安奉圣言宣读着神谕。听着那一声声的赞颂,只觉无聊,这些话真的不明白他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靠到若白身上,直打着哈气,他问我是不是累了,我不说只是淡笑。看着他的不安变成担忧,忽然有了一些精神,我想自己越来越恶趣味了,喜欢这孩子脸上或者清澈的眼眸透着感情的变化。
柳子安读完神谕,接着是皇帝焚香祈祷。等他们废话结束,已经太阳偏到了西方天。忽然有点同情天君了,是不是每年,他都要坐在凌霄宝殿听着这些颂歌韦德?
祭天大典结束,柳子安宣布呈上祭天之礼,便有神庙的使者来捆绑若白,他没有反抗,甚至连质问皇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