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枳站在那里看着他,他走得越来越慢,陈枳轻叹了气,总不能见死不救,怪就怪她太善良。
今天她就充当一次守护天使,一路跟着他回到宿舍,值班的阿姨不在,她也就顺理成章地走了进去。
宿舍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乱成了猪窝,陈枳第一次见识到男寝,索性观光起来,不经意间瞥见奄奄的杨煦,她想起了正事,于是翻箱倒柜的开始找药,竟真见了满满当当的一抽屉。“哈哈,肯定是三宝那药罐子的。”她嘟嘟囊囊着挑了些走到杨煦跟前,那木头还在扯着礼盒带子,越扯越乱,定睛一看,都成了死结,她忧愁地拨开他的手,水和药递到他面前:“先吃药。”他还是不闻不语,专心对付礼带,费尽了力气,陈枳只好给他强行灌药,水洒得到处都是,好不容易才灌进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陈枳气喘吁吁地扶腰趴在床沿,一面咬牙:“杨煦啊杨煦,你气死我了。”
说话间,老赵闯进半截身子,见此情景,迅速识相退出,隔着门低声道:“对不住啊嫂子,你们那个……反正我先撤了哈。”
谁是你嫂子。陈枳和杨煦齐声大喊:“滚!”也不知老赵听到了没有。
五秒之后,他的声音忽远忽近又隔门响起:“好嘞——”
好了好了。陈枳一把将盒子抢过来,替他拆开,对他说:“给你。”
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她一看也心虚起来,讨好般地看着杨煦:“那个,我们屋几个饿死鬼还以为是我的,不过幸亏我及时夺下了,这不还不少嘛,嘿嘿,是吧,喂,喂喂,你没事吧。”
杨煦低着头凝视了很久,笑得浅浅淡淡,恍惚却还似深深切切。
陈枳忧心忡忡地密切观察着他,手机定在拨号上,预备随时拨急救,她这心都快操碎了。
他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
陈枳笑:“对对对,刚吃了药,吃点甜的。”
没想到她话音未落,杨煦却猛然俯下身子呕吐,牵一发,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吐出。
陈枳苦着脸轻拍他的背:“这是什么事儿啊。”
“你的药!白吃了,还得喂……”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呦。
数梦醒来,杨煦使劲儿揉了揉眼,陈枳背对着他玩电脑,耳机里仍然能泄露些打打杀杀的声音,他四处望望,开口嗓音还是沙哑:“你怎么还在这儿?我睡了多久。”
陈枳耳朵特好使,拉下耳机回头看他,一脸惊喜:“你醒啦,我还以为你要睡过去呢。”
杨煦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洗漱完毕,精神了,于是白眼:“赶快回去吧你。”
陈枳咬牙:“白眼狼,昨天怎么没烧死你。”
“昨,天。”杨煦抬起手腕看时间,下午四点半,他惊呼,“我睡了一天!”
“是呀。”
杨煦看她这样衣不解带的,深思了一下:“你……”
陈枳转过身来,对着他:“你想多了吧,我早上才又来的。”
“主要是吧,你这样我也有责任,你要万一有个好歹,我良心过意不去。”
杨煦盘腿坐到床上,抬眼看她一眼,又挪回目光。
陈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老实说,你是不是分手了。”
“不说话。”她微微颔首,“默认了。”
她笑得像孩子:“那是不是说,我有机会了。”
杨煦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慈祥,悲悯。
陈枳脊背僵直了,虔诚地拖着椅子凑到他的床前,两人架势,极似佛像与香客。
陈枳合掌,微敛了眼目:“您都猜对了,没错,本人家贫如洗,架不住乔老板的诱惑,她许诺的不是一月五千,而是月月五千,干得好年底奖金丰厚,来年还可涨工资,要我做的只不过是死缠烂打一帅哥,到手的话据说还有金蛋可以砸,要甩要留看我心情,这等美差,我若不受,天理难容,您说是不。”
杨煦浅淡着微笑,声色不动。
陈枳继续:“可是,有钱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说到此处,她情之所至,锤床:“一个月还没到呢人家就变卦了,给了工资就让我滚蛋。”
“所以之后都是我,全心全意的我,亲自追的你,后来的照片,也是我发的。”
她凑到他的耳边,带出暖暖的风:“你那时候都跟我揉成一团了,就别给我装了。”
杨煦笑得轻浮,问得却认真:“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陈枳想了想,万分仔细地答:“但愿吧。”
“我只是想提醒你当心些。”他们靠近到了面目不清,彼此气息交缠不休,杨煦继续说道,“我呀,命犯桃花。”
“怎么说?”陈枳眼睫动摇。
“初中的一个女朋友拉着我去测姻缘,算命老头说的。”
微凉的唇交覆之前,陈枳的眸子突然水光泛滥。我若当真是天煞孤星,你我岂不天造地设。
☆、第 24 章
郑西易被一口咖啡烫得不轻,不住地扇风灌凉水,孟河言坐在对面。
如今他们二人的父母命媒妁言已经解除,双方父母在两度春秋中可谓拨云见日,晓得儿女之事,强扭的瓜不甜,尤其是郑家父母,自从前些日子郑父大病一场,老胡一心只扑在他的身上,此后虽然渐愈,可是仍有后遗,年纪也渐长,出入饮食总得加些小心,他们都暂且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平日里遛鸟看花,生活宁和,纠结了多年的烦事也看淡了。
郑西易绘声绘色地描述母亲对他的晓以大义,人生一世,相知多易,相守多难,凭心而活的好坏,也是自己左右的,万事不后悔就好,等到像他们的岁数,这样磕磕绊绊了大半辈子,回头一望,就会发现其实相守也就那么回事,从前相许的值不值得,是要等最后才能印证的,你若有了决心,只管踏上这条路,能走多远,就真的是多远了。就算是永远也无妨。
你们的事,我就此放手。
孟河言简直要被胡阿姨感动了。
郑西易抹抹眼睛:“我也感动呀,我妈终于松口了。”
当时他就握住母亲的手,眼眸酸涩:“妈,虽然已经晚了,不过您有这份心,我也就知足了。”
胡阿姨有些迷糊。
“我们分开已经半年多了。”
什么?胡阿姨眼睛一亮,差些欢呼雀跃起来,后来意识到情景不对,她缓了口气,极其夸张地长叹连连,克制着神情,面色忧伤地沉吟:“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里,孟河言笑得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看她笑得太欢快,郑西易反而正经起来,嗫嚅半天:“你没事吧……这个……”他指的是方才在街口的事。
他说:“我头脑一热,想帮你一把。”
“你不会怪我吧。”
孟河言摇摇头,目光躲闪,郑西易甚至看出了些恐慌之情,她说:“我得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
郑西易老实答:“之前那个什么的时候,我掌握了你的邮箱密码,不过我是被逼的,咱俩那妈说什么要我给你惊喜,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再后来那些我也是不小心看到的,总之,你回去改个密码吧。”
孟河言没什么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点头微笑。
郑西易发现咖啡都凉透了,他一口气全灌了进去,明白了什么叫阴差阳错。
他说道:“我都快毕业了,这才发现,是真该长大了,以前老爱跟爸妈拧着来,其实吧,仔细想想,大多时候都是我自己太幼稚,其实撇开他们的意见,咱俩吧……”
再听下去,孟河言就快被呛死了。果然,郑西易继续说道:“过日子的话,咱俩挺合适的,我有这直觉。”
孟河言看着他真挚的眼神,不禁笑道:“只是过日子吗?没有别的什么?”
郑西易叹口气:“果然还是孩子呀,我这境界,已经开始考虑俗世了。或许,我是说或许,将来我们,到了不得不婚娶的年纪,再遇见了,如果都还单着的话,我们可以试着在一起。”
转眼间他又开始嬉皮笑脸:“这主意当真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
孟河言望向窗外飞鸟掠过的天际,觉得自己似乎正趋于他的境界,于是学着他的样子,转回眼光,真挚地说:“好像是不错,不过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点头。
“你还爱她吗?”
郑西易看着她,他的眼睛里半是幽静,半是嘲意。
她又问道:“如果我们真的一起过日子了,你会爱上我吗?”
郑西易依然半晌不语,只是微微摇头,这孩子。
这个重要吗?
二十二岁的郑西易已经觉得不重要了。
可是,十九岁的孟河言,却还是觉得很重要。
会对你好,全心全意。
别的,不可说。
也是到了寒假,江越依旧玩乐度日,大多时间都在养膘中度过,但是她仍然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那气息便是孟杨之间散发的诡异磁场。她连线向甜瓜许澈打听,他们半梦半醒间,听到江越说辞,也觉得不对劲,大二的假期的确很闲,于是三方很自然地汇合,循着蛛丝马迹,探寻孟杨的秘密。
结果就在那儿摆着呢,没一会儿他们就清楚了,他俩掰了,不相往来的那种。
三人眼神一换,迅速达成共识,趁着还有热乎劲儿,撮合他们,小事儿一桩呀。红娘小分队说话间正式诞生。
他们凑在一起商量计划,各说各的,谁也不服谁,差点没吵起来,最后决定听从报亭的爷爷的建议。他一直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翻报纸,报纸却是拿反的,后来三人围着他蹲下,他扶好眼镜,精神起来,三人听他讲那从前的故事,听得心怀感动,豁然开朗。
甜瓜恍然大悟:“我们带他们去看《地道战》,请他们吃顿把子肉大米饭,再领他们去小河边柳树下看月亮,这事就成了。”
江越弹他脑门:“再买齐三大件和收音机,再缝两床褥子送过去,直接送他们入洞房好了。”
老爷爷终于把报纸正了过来,勾眼:“重要的是气氛。”
许澈江越若有所思,几天后,他们组织了场老同学大聚会,尽量人多,尽量热闹。
当天,杨煦和孟河言分别被从家中强拖了出来,江越拉着孟河言先到,她一推门进去就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就咱们班吗,怎么还有……这么多别的。”
杨露冲了过来,揽过孟河言:“好久不见啊。”
孟河言乍见到她,也是又惊又喜,双方寒暄不止,杨露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和杨……”她的嘴被江越猛地捂住,呜呜哇哇,江越讪笑着躲避孟河言的眼神,拖着杨露迅速转移。
杨煦也来了,他们的反应如出一辙,惊讶过后,他跳过去挨着个儿拍。“老九,二胡,顾宇你丫的,气门芯儿,哈哈,傻精也来了……”
场面十分之热烈,江越甜瓜许澈杨露一边混玩,一边又时时观察那两人,相隔十万八千里,神色不交,各自怡然。
杨露最想不通:“所以说他们两个背着我好了,这会儿又掰了,然后我正在撮合他们,这还是我吗这,这像话吗这,一个是我仇人,一个是我同学,仇人倒没多少仇了,可这同学也很久没见了,我呀下不去手呀……”
许澈坐在她身边,磕了一堆瓜子,磕得脑仁儿直疼,江越倒腾歌倒腾了半天,还没回来。
江越找了嗓音好的几人做主唱,否则那些个麦霸老在那儿呕哑嘲哳的,难为听不说,老爷爷说的气氛呀哪儿去找。
“对,点那些个要死要活的情歌,死了都要爱,简单爱,各种爱,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分手快乐就别了,吻别也算了,哎呦……”江越回到据点,端起啤酒就喝,喝了两口,她抓着啤酒瓶子放在眼前端详,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许澈看她的模样,忍不住问:“你又想什么妖蛾子呢。”
江越笑得更显猥琐:“灌他们酒,最好灌得他们欲罢不能,情难自禁。”
许澈杨露甜瓜斜着眼那样看她,下流。
江越砰的一放酒瓶,碰碰鼻子:“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尤其是小河,酒量能好到哪儿去?等他们醉成狗熊了,咱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啥的,不就,呵呵。”
大拇指:“人才。”
他们又叫了两箱啤酒,专去骚扰孟河言和杨煦,连哄带骗地劝酒。
孟河言拿着一瓶,稳稳当当地喝,江越这个劝酒的都快站不稳了,她揉揉眼睛,看到孟河言却像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杨煦更是和哥们划拳不歇,欢快着呢。
台上的情歌柔肠婉转以后,又撕心裂肺,后来唱到《同桌的你》,要撮合的人没动静,倒是江越和许澈情不自禁地深情对望,再忙着抖鸡皮疙瘩,这时候有人提起话筒唱着,你是我滴玫瑰,你是我滴花,你是我滴爱人,是我的牵挂……
不管旁人怎么努力,他们就是再近不得半步,眼里也是距离,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