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皆是在心里一震,总是在府里看见对父母和妹妹温柔的楚亦哲,几乎都要忘记他早已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商人。
不多时,陆散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飘逸的白衣已被汗水濡湿,他身后的小僮背着药箱,亦是满头大汗。
陆散诊脉之时,屋内鸦雀无声,大家皆是急切地看着陆散,希望他能说出好消息。
片刻,他收回手,轻声叹气:“小姐这次,怕是要落下病根了。”
语出,众人俱是一惊。
“难道陆大夫也治不好了么?”楚夫人小心问道。
陆散边写药方,便说道:“陆某定当尽力,小姐的病症只能慢慢调养了,切不可再次受到刺激。”
众人再次悔恨不该让楚妙曦听见这些流言蜚语,那些人真是该死!
楚夫人再次哭了起来:“我的女儿,真是命苦啊……”
“好了,你也不要哭了,你身子也不好……”楚老爷轻轻安慰夫人。
陆散将药方递给自己的小僮,让他去悬壶堂取药来,转身对楚老爷和夫人道:“老爷和夫人回去吧,陆某让人给二位熬些滋补的汤,小姐这里有陆某和楚兄就好了。”
他的眸子里清澈无邪,又何况医者不讳,楚老爷和夫人点点头,离开了。
“陆散,妙曦的病要多久才会根除?”楚亦哲走到陆散身边,问道。
陆散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如果没有意外,五年左右。”
“五年,确实够久了。”楚亦哲叹气。
“这期间不能再有类似今天的刺激了,不然,就是一辈子也难以治本。”陆散的目光转到楚妙曦苍白的脸上,幽幽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好霸气有木有!!
世子很伤人有木有!!
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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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寒山一带伤心碧】 。。。
楚妙曦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从小到大的事情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掠过。
那时的她与他,青梅竹马,楚妙曦以为这就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里描绘的爱情与幸福。如果说倾国倾城的她也有奢望,那就是嫁给他。为了和他在一起,她放弃了做别人正妻的机会,甘心做妾。
梦里,萧梓桀正与自己温存相对,忽而,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挡住了自己,她惊异地抬头,只见是杨冰凝袅袅娇楚地倚靠在萧梓桀胸前,笑意柔美。
萧梓桀揽着杨冰凝,对她不再笑了,只是无情说道:“妙曦,快来拜见世子妃。”
只是,原来这都是一个笑话,一个自取其辱的笑话。
梦,终于碎了。
已是夜里,烛火通明。楚妙曦再次醒来,发现哥哥和陆散,还有绫罗和玉帛都在。四个人见她醒了,立时围了上来,她便虚弱笑笑。
陆散一只手端着药碗,待绫罗将楚妙曦扶起,亲自给她喂药:“我知道你畏苦,特地在里面加了些陈皮和山楂,味道好一些了,不信你尝尝看。”
他的声音清亮又轻柔,像是在哄着小孩子,楚妙曦试着抿了一口,果然没有那么难喝,微微一笑,接过那碗药,咕咚咕咚地喝了进去。
陆散在她喝药的时候又去倒了一杯水,在她喝完后,又递给她:“这副药是不能吃蜜饯的,左右以后的药都是这样的味道了,不苦,喝完了就再喝点水,也是一样的。”
楚亦哲一直没有说话,目光深深地锁在陆散和妹妹之间,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有了算计,却是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喝完水的楚妙曦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道:“哥哥,澜兮被发配走了没有?”
“还没有,朝廷这次在官妓里又找了十多个家里曾经犯过大错的,和澜兮一起,两天后,一起押送到墨城。”楚亦哲的声音有些低沉。
“还好,来得及……”楚妙曦喃喃道,水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
众人都清楚她话里的意思,一时间也不知怎样劝说。
“时候不早了,陆某就先告退了。”陆散拱手一礼,走至门边,回头说道,“两日,如果好好休养,是可以出门的。”说完便打开了门。
“陆大夫慢走。”楚亦哲也拱手,开口道,“绫罗,去送一送陆大夫。”
绫罗应声出门,楚妙曦却仍是有些恍惚地坐在榻上。
“妙曦,这两日你要安心将养,哥哥会带你去送澜兮的。”楚亦哲俯下…身来,怜爱地揉了揉妹妹的发顶。
楚妙曦这才恢复,点点头,甚是坚定:“嗯,我一定会好起来。”
两日的时间对于楚家是过得极慢的。期间傅辛带了礼物来看望,却因为楚妙曦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而不得见。
楚妙曦每日都会乖乖地按时服药,终是在第三日的下午,陆散前来号脉,对着楚妙曦放心地点点头:“最初的病症已经祛了,可以出门,不过,还是要继续用药才可以慢慢根治。”
“我知道的。”楚妙曦回得乖巧。陆散也放心了。
傍晚,楚妙曦正坐在梳妆镜前,刚刚带上耳坠,楚亦哲便皱着眉头走进屋子。
楚妙曦见了,立刻站了起来,急急问道:“是要走了么?”
“嗯。”楚亦哲点头,一边取了绫罗拿着的纱帷帽给妹妹带上,“陆散说你不能吹风。”说罢,先行一步出去了。
绫罗和玉帛走过来轻轻搀扶着楚妙曦。
“以前见过杨冰凝,她便总是罩着纱帷帽的,却不想,如今我竟也这样了。”楚妙曦神色淡淡的,忽而轻嘲,“不知道看见这样的我,坊间会不会传言我为了重新赢得世子的欢心,故意去学杨冰凝。”
“小姐!”绫罗和玉帛出声止住。
绫罗心疼道:“小姐不要这样,坊间的传言都是那些人乱说的,不足为信。”
“是啊小姐!”玉帛的声音有些激愤,“她杨冰凝又怎么了?谁不晓得小姐您才是颖都第一美人!”
“第一美人?……对,我是第一美人。”楚妙曦轻笑,说出的话却苍凉,“却还是逃不过宿命……”
玉帛还想说什么,绫罗对她摇摇头,出声道:“小姐不可轻视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诗经》上说:‘乐只君子,福履就之’,您自己快活,才会迎来好福气,老爷和夫人也会有好福气。”
话音一落,楚妙曦侧过头来,隔着纱帷深深地看着绫罗,咬了咬下唇,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乐只君子,福履就之。
她说的对。看看自己这些时日都成了什么样子,被人抛弃的又不只是她一个,况且她未嫁,也算早些识清自己的位置了。郁郁寡欢也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不能让家人一直为她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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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解的队伍行至颖都城郊的临澧亭,楚亦哲带着楚妙曦赶了过来。楚亦哲日前贿赂过这个官差头目,使得楚家可以来送一送董澜兮。
“你们快着点啊!时间可不多!”官差收了钱,声音虽小,可还是催促。
“谢谢差爷,我们这就好。”楚亦哲微微拱手,便拉着妹妹去找董澜兮了。
“澜兮?”押解的女子都是排成一列,用绳子牢牢拴着,楚妙曦掀开面前的纱帷,走过去一个一个地出声询问。
一个颤巍巍地声音回应:“表姐……”
“澜兮!”楚妙曦和哥哥小跑着过去,看见澜兮破旧的衣衫,脏兮兮的脸上也被冲出两道泪痕,两人不由惊呼。
董澜兮见他们来了,便哭出了声:“表哥……表姐……澜儿不想去……”
楚妙曦也心疼地落下泪来,却还是伸手拂去澜兮脸上的泪水,却在她的额角发现刺着一个青色的“妓”字,虽然不大,却是时时刻刻昭示着女孩子可悲的命运。
楚亦哲低着头,神色痛苦:“澜儿,是表哥无用。”
董澜兮摇摇头,眼泪却落得更快:“澜儿知道表哥也是无能为力,我不甘心的,只是董家被污蔑,是被冤枉的!我只恨不能为家族沉冤昭雪,如今却为家族更添耻辱……”
楚妙曦心里一惊,忙拉住表妹,急急说道:“董家是被冤枉的,大家心里都清楚,迟早会平反的。你此去边邑,实属造化弄人,皇命难违,虽然不可避免,但是哥哥已经给你打点好了,你放心,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傻事……你且记得,只要有机会,我们必定会将你接回来的……”
话未说完,便被官差打断:“时候不早了!你们赶紧走吧!不然我们不好交代!”两个官差走了过来,将楚妙曦和楚亦哲赶走。
“澜兮,一定记得姐姐说的话!”楚妙曦双手握着官差挡在她面前的两根长枪,对着表妹再次嘱咐。
董澜兮狠狠地点着头,眼泪决堤般涌出,也喊道:“表姐也要保重身体……”
队伍渐渐走远,似乎要融进这无边的野旷。
晚霞将天空染成红色,楚妙曦不忍再看这残阳如血,抬手将帽上的纱帷放下。
正要转身上马车,便听见有马蹄声传来,应是有人策马经过,楚妙曦好奇地掀开纱帷看过去,只见那人的背影渐渐远了,一身锦衣华服昭示出此人的身份该是富贵的。
那人在押解队伍旁翻身下马,官差对他哈腰,足以见得此人的地位也是不低的。
距离太远,楚妙曦和楚亦哲都没有看清此人的长相,便不再注意,转身上了马车,载着遗憾离去。
一路上,楚妙曦都在回想刚刚那个骑马的男子,背影有些熟悉,却还是不清楚究竟是谁。
突然,楚妙曦想到那晚在王府董澜兮的反常表现,立刻猜出了刚刚那人。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澜兮一定会逆袭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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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锁上金笼休共语】 。。。
去送董澜兮回来的那个晚上,楚妙曦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进入梦乡。
外间守夜的绫罗听见这细微的声音后,执着蜡烛,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小姐,还没睡么?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
“我没有……”楚妙曦声音闷闷地,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事情。”
绫罗将房里的灯烛点燃,走到榻边,掀开了帷帐,看见楚妙曦仅着中衣,正双手抱膝坐在被窝里,一头乌黑如丝绸的秀发铺散下来,柔顺地垂在后背和肩上,显得娴静而优美,只是她歪着头,眼神有些涣散。
绫罗看在眼里,心口微微泛疼,走到旁边,在架子上随手取了一件衣服,披在了楚妙曦的身上:“都快入秋了,天气变凉了,小姐可要当心身子。”
“是该好好的了,爹爹和娘亲还在担心我呢。”楚妙曦抬眼看看绫罗,双手搭上肩膀,将衣服向脖子扯了扯,声音有些低哑:“比起澜兮,我是多么幸运,还有何理由不好好珍惜呢?”
绫罗低着头,舒了一口气:“小姐早该这样想了,奴婢不知担心了多久呢。”
楚妙曦仰起头,未施粉黛的脸上绽起一抹笑容:“绫罗,谢谢,这些天让你费心了。”
绫罗忙福身一礼:“小姐真是折煞奴婢了,为主子分忧是奴婢分内之事。”
楚妙曦笑着听完,伸手将她扶起,也不言语。
绫罗长她两岁,自幼习武,十年前便被外公送来做她的贴身丫鬟,同批而来的还有玉帛,不过玉帛的年纪比楚妙曦还小一岁,加之本身性格直爽,和绫罗的心思缜密形成对比,这两人在楚妙曦的身边服侍,也算相得益彰了。
比如此刻,玉帛一定会坐在榻边和楚妙曦话起家常,而绫罗却一直这样站在一旁,亲切却又恭敬。
绫罗就是如此,从不会逾矩,识大体,晓进退,总是为别人解围,虽是少了玉帛的灵气,但是这种内敛也同样迷人。
这样的女子,该是称为有大智慧那一类的吧?
见楚妙曦一直不说话,绫罗笑意温柔:“时候不早了,小姐还是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想也不迟。若是想起得迟些,奴婢会守在门口,不让人来打扰的。”
折腾了大半夜,楚妙曦还真有些困了,将身上的衣服递给绫罗,慵懒地打了一个呵欠,点点头:“嗯,那就索性睡个懒觉。”一边说,一边往被窝里钻,舒服地闭上了眼。
“那小姐快些睡吧,奴婢就守在外间,有什么事小姐尽管叫奴婢就是。”绫罗看着,心里也高兴,便给她掖了掖被角,放下帷帐,熄灯,走出屋子。
楚妙曦果然睡到第二天巳时,虽不是香甜无梦,却也还算安稳。
悲剧既然已经发生了,可以改变的也只有今后的心态了。楚妙曦如是想着,披散着头发走到铜镜旁,轻声吩咐:“绫罗,梳妆吧。”
“是!”绫罗显然很开心,小姐终于想通了,肯恢复正常的日子了。
透过铜镜可以看到绫罗和玉帛笑意绽放的脸,楚妙曦心情更好:“玉帛,去告诉厨堂,中午我要吃脆烧竹笋和金钩雪菜。”
“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