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的眉头轻动,声音如万年寒冰,“沈穆锌,你病的不轻。”
沈穆锌的眼底泛出一片血色,被人戳到脊梁骨的感觉非常不好。
这让他想到最近的治疗,刘单所说的那些,有关偏执型人格。
他不承认自己的缺陷,更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归根到底,不过是他爱苏夏。
所有感情都会在某一天归于平淡,又慢慢消散,唯有信仰不会,它将永存。
沈穆锌挑起一边的嘴角,“爷爷以前没告诉过你,不要去惹一个疯子吗?”
沈肆的眉头紧锁。
他抬手按住攥着自己衣领的那只手,稍一用力,轻易占据上风。
“如果你仍然一意孤行,后果自负。”
沈穆锌的脸色极为阴沉,他的喉结颤动,轻笑一声,“你真自私。”
沈肆整理衣领,指腹抹平上面的几处褶|皱,冷淡道,“不如你。”
沈穆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底的血色也在悄无声息的加深,那是一种濒临失控的信号。
沈肆却似是不曾察觉,“你真为她好,就别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纠缠不休。”
沈穆锌的右眼皮跳了一下,没有就此停止,开始不停跳动,他讥讽的笑,“以前你不是寡言少语吗,怎么,现在滔滔不绝了?”
沈肆深邃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一道寒光迸射。
这时,突有警车靠近,停在外面。
僵局被嘈杂声打破。
警员看清从画廊出来的俩个人,他顿时额头冒汗,上前打招呼,“是这样,我们接到举|报,说附近有组织传销。”
“如果有打扰之处,还请谅解。”
那人凭着丰富的经验,敏锐的察觉出这两位少爷身上围绕的戾气。
如果不是他们穿戴整齐,毫发无损,会有种刚有过一场厮杀的错觉,
他没耽搁一下,赶紧带着兄弟们走了。
沈肆随后开车离开。
沈穆锌立在台阶上,头顶的夜空月朗星稀。
他摸出烟盒,迎着风抽烟,白雾往回窜,呛的他眼睛通红。
引擎声由远及近,田箐桦匆匆赶来,小跑着过去,紧张的摸着儿子的胳膊和手。
她这几天一直派人留意,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在忙着工作,当场就顾不上其他,拿了车钥匙出去。
来的路上偏偏又堵车,田箐桦怕来不及,脑子里都是儿子出事的画面,她才不得不想出报|警的法子。
“穆锌,沈肆走了?”田箐桦关切的问道,“他跟你说了什么?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沈穆锌抽了一口烟,“她怀孕了。”
“你说谁怀孕了……”话声戛然而止,田箐桦顿了一会儿,谨慎求证,“苏夏?”
沈穆锌一言不发,夜风吹到他的脸上,眼睛里,湿漉漉的,他抬手去擦脸,指间的烟忽明忽暗。
看儿子这样难过,田箐桦心中已有答案。
她望着夜色,寻思怎么引导。
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也许是个机会。
良久,田箐桦说,“穆锌,妈是过来人,女人一旦怀孕,很多问题都相同,会变的像另一个人,患得患失,多愁伤感,很容易郁郁寡欢,更是受不了一点刺激。”
“像苏夏本身就因为命格的原因,长期被拿来说道,她的心理阴影一定不小,情况会比常人更严重。”
沈穆锌的眼睑动了动。
田箐桦继续说,“孕妇如果情绪起伏过大,时间一久,会对胎儿的健康不利,流产,死产,早产的几率也要比一般人要大。”
沈穆锌把烟送到嘴边,牙齿咬|住烟蒂,尼古丁的味道非但没有起到任何缓解的作用,反而令他头痛欲裂。
“妈知道你不想放弃,但是你想过没有,假如……”田箐桦说,“假如苏夏的孩子有个什么意外,对她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在儿子给出反应前一刻说,“妈以前有一个老同学,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孩子没保住,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疯了,拖了家里好多年,你猜怎么着?”
田箐桦叹道,“前不久趁家里人不注意,偷跑出去说,被车撞了,成了植物人。”
沈穆锌的手指一抖,那一小撮烟灰颤颤巍巍的掉了下去,又在落地前被风吹散。
“还有一个,也是因为孩子,”田箐桦,“她呢,是体质不好,压力大,连续几次都是怀上一两个月就流掉了,之后四处求医问药,这些年都没再怀上。”
“妈去年在聚会上听别人说她精神出现问题,住院了,后半辈子都出不去了。”
沈穆锌将烟掐断,心神不宁。
捕捉到儿子的那丝表情变化,田箐桦终于发现了突破口,她一次性半真半假的说了好几个例子。
“穆锌,苏夏是沈肆的妻子,他们有第一个孩子,也就有可能会有第二个,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再不愿意接受,也没用。”
沈穆锌垂着眼皮,看不清里面的东西,神情却是格外的阴冷。
“你也不想苏夏因为你,出什么事吧?”田箐桦说,“穆锌,不要再去找她了,万一她见到你,情绪失控,胎儿出了意外,不止她伤心,你一辈子也都会活在自责当中。”
沈穆锌终于开口了,阴阳怪气道,“妈,你劝说的本事长进多了。”
田箐桦脸不红心不跳,“妈说的都是实话。”
虽然不确定儿子刚才有听进去多少,不过她可以断定,那番话的效果比之前要好,对方没有全部排斥。
“穆锌,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她幸福了,你也会觉得快乐。”
沈穆锌自嘲,“你儿子没有那么伟大。”
田箐桦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没有回答,沈穆锌走下台阶,身影往夜色里融去。
田箐桦跟上他,“穆锌,放过苏夏,也放过你自己吧。”
沈穆锌说,已见怒意,“到此为止。”
田箐桦的步伐顿住,“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拔高声音,“儿子,你不听妈说的,哪天后悔了,是没有后悔药吃的。”
沈穆锌的心口被捅出一个窟窿,正在流血,满脑子都是苏夏和沈肆一家三口的幸福画面。
他嫉妒的发疯,冷静不了。
听进去多少,和听明白是两回事。
早晨,草原的湿气正浓,蒙古包里也潮潮的。
不到七点,苏夏就给沈肆打电话,“我怀孕了。”
沈肆刚醒,抓头发的动作一滞。
那边没声音,苏夏看看手机,通话中,男人的反应不在她的众多选项之中。
她的心里有了一个猜测,“你不会是已经知道了吧?”
耳边响起男人的回答,“嗯。”
苏夏惊诧,不对啊,这事她还没告诉别人,查出来后第一个打给沈肆,王义周三没可能通风报信。
她来回走动,“你怎么知道的?”
沈肆说,“那次检查。”
苏夏想起来,那天她的心情不好,检查报告都没看。
她蹙起眉心,语气里带有几分埋怨,“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么大的事,还瞒着她,是想看她什么时候自己发现?
沈肆沉声道,“我在找机会。”
苏夏愣了愣,脚步停在原地。
男人那句话里透露了太多的信息,包括他的担忧。
从等待到证实的短暂时间,苏夏经历了复杂的情绪变化,在一阵期待和激动过后,害怕裹着不安覆盖所有,在她的心里放大数倍。
她能要这个孩子吗?
孤星命以后会不会给孩子的成长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孩子会不会承受她的痛苦?
苏夏的那些担心就是沈肆没有立刻告诉她的原因。
他知道她的情况,也清楚自己现在不是做一个孕妇的最佳时期。
苏夏抿了抿唇,轻声说,“我很高兴,真的。”
沈肆听着,“我也是。”
苏夏的唇角翘了翘,温柔爬上眉梢,她开心的笑起来,“我要当妈妈了。”
沈肆说,“恭喜。”
苏夏笑着问,“我现在是多少天?”
沈肆说,“七周多两天。”
那样详细,毫不迟疑,他记的很认真。
“七周……”苏夏摸了摸平坦的腹部,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沈肆掀开被子下床,“周五。”
苏夏说,“那你过来住段时间吧,等宝宝月份大点,坐长途安全一些。”
沈肆没意见,“好。”
苏夏撩开帘子,往外头走去,迎接朝阳,“你喜欢男孩女孩?”
沈肆说,“女孩。”
苏夏好奇,“为什么?”
沈肆说,“像你。”
“我喜欢男孩,”苏夏满脸都是藏不住的笑意,“男孩肯定继承你的强大基因。”
沈肆说,“不要紧。”
“以后我们再生一个,男孩女孩都会有。”
苏夏的脸一红,“想那么远。”
沈肆没说,他想的更远,远到老了,头发花白,和她相互偎依着回忆现在。
“完了,”苏夏一惊一乍的,“我昨天走路,被地上的藤蔓绊了一下。”
沈肆霎时皱眉,“肚子疼吗?”
苏夏摇头,“不疼。”
沈肆不放心,“上午让舅妈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嗯嗯。”苏夏哎一声,“李兰快五个月了,到时候我们宝宝叫她孩子什么?”
她又想到别的上面去了,“我告诉明明去。”
白明明接到电话,听完就没了睡意,“好事啊!我要做干爹!”
苏夏笑,“做干妈都行。”
白明明,“……”
他打了个哈欠,“这都深秋了,草原也没什么好看的,快回来吧,你不在,我跟那帮人互相吹捧,特没劲。”
苏夏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年前一定回去。”
“看来以后的圣诞元旦我都是孤家寡人了,”白明明认清现实,太残酷了。
“对了,”苏夏说,“我前两天给你寄了几袋这里的特产奶贝贝,特别好吃,估计应该快到了。”
白明明嘀咕,“小吃货。”
他火急火燎起来,“不跟你说了,我要起来收拾收拾去上课了,要准备满月红包,周岁红包,压岁钱,还有给干儿子的奶粉钱,小汽车大飞机什么的,不攒钱不行了。”
苏夏,“……”
跟白明明结束通话,苏夏独自在草原散步,裤腿渐渐地被露水打湿,却丝毫不破坏她的兴致。
明年夏天,她就当妈妈了。
苏夏一个人乐,她总说随缘,现在缘到了,所以她抛开一切杂念,拥它入怀。
身后传来陈玉的声音,“小夏,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苏夏说,“周五沈肆过来。”
陈玉笑着看她,“难怪。”
苏夏被看的不好意思,“舅妈,吃完早饭你陪我去趟医院吧。”
陈玉神色一紧,“哪儿不舒服?”
苏夏看见了,心里淌过暖流,“我怀孕了。”
陈玉一脸惊喜,“真的啊,太好了。”
“我要当舅奶奶了。”她扭头朝蒙古包那边喊,“成远……”
陈玉那一嗓子,早饭比平时更加丰富。
在医院做了检查,苏夏给沈肆发短信,报了平安。
她走在路边,会无意识的把手放在腹部,注意周围的环境,小心避过车辆和行人的碰撞,那种反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成了本能。
陈玉比苏夏还紧张,看东看西,提醒她担心脚下,生怕她碰到哪儿,再摔了。
俩人回去,都出一身汗。
苏夏第一次当妈妈,陈玉是第一次当舅奶奶,她们都对目前的心情很陌生,难免太过小心了些,彼此都被自己逗乐。
因为孩子的到来,整个草原的气温都暖了许多。
荆城机场
田箐桦在跟秘书说话,交代这什么,她的旁边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他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垂着眼睛,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穆锌,到了英国,妈带你去见几个老朋友。”田箐桦想起来一件事,“刘单给的资料都带上了吗?”
男人点头,看似是很疲惫,要睡了。
田箐桦说,“上了飞机再睡。”
终于能松口气了,田箐桦这大半年都提心吊胆,唯恐苏夏给儿子带来厄运,还不止一次做梦梦到儿子出事。
等去了英国,她一定想尽办法阻止儿子回国,就让他在那边成家,安定下来。
另一边,几个西装男站在一起,盯着同一个方向。
其中一男的冷不丁咦了一声,“我怎么看着不太对啊……”
大发粗声,“什么不对?”
那男的想说什么,又摇头,“说不上来,我就是觉得……好像有点……”
大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有屁快放!”
“大发哥,二少爷出门的时候就戴着口罩,一次没摘下来,到这会儿,我们都没看到他的脸。”那男的还说,“而且我注意到,二少爷都没说过话,回答的时候不是点头,就是摇头。”
有人不以为意,“少爷嘛,高傲点才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