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仪的立在唐御医的身前,沉着脸道:“唐院正,朕还是那句话,凤后交给你一人调养,一切后果,你一人承担。”而后俯下身,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轻声道:“朕不信天命,若天不放过他,唐家百年医道世家,就不复存在,你好自为知。”
看到唐御医身体明显的一抖,博婉玳阴郁的起身,忧虑的看了垂着罗帐的凤后一眼,迈开灌了铅一般的双脚,心情沉重的走出寝殿,今日不比之前,她必须上朝,有事等着她办。
朝上,博婉玳给人一种冷冽强硬的陌生感。任何她认为不妥的政议,一律不听众臣的解释,即刻驳回,就连众朝臣围绕着皇贵君是否在万寿节谋害皇嗣的争论,也被她以如果任何人再以此煸动朝臣分班立派、争吵不休,定不会轻饶这道口谕平息了下来。
今日的她明显与以前时常呤听朝臣议政后,才下决定的作风,完全不符。
并且,博婉玳以‘意外’二字结了万寿节当日的案子。谋害皇嗣罪名不小,博婉玳之所以说是‘意外’,是因为金家为大耀百年世家,一但定罪,牵涉太广。到时,很难说会不会掀起一场杀戳,及与金家有姻亲的世家们的联合反抗,博婉玳登基不到一年,朝堂本就不稳,暂时不能发生这样的动荡。
“近期,朕查知,数名外任官员,贪赃枉法,在职期间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吏部却未尽其责,未能及时查出,现免去金茉吏部尚书一职,任原州知州,即日起程上任。”博婉玳沉着脸,下了这道口谕,众朝臣当堂一愣,金茉上前接旨时,也感到有些惶恐,却怎么也想不出原由来。
原州知州可不算好差,原州如今是大耀与西漠边界,秦家世代驻守,历任知州都是秦家人当任,这坤平帝令金茉前往原州,秦家怎会甘心。金茉此去,能否有命回京还要看她的命够不够硬。
同时,博婉玳还愤怒的将金家的几位门客与姻亲以种种理由被免职或贬职,朝臣们自然都听的出,陛下这是对金家不满了。想到金茉原是静王伴读,纷纷猜测陛下这是不是在对金家秋后算账。之前与金家有往来的一些朝臣,在这之后也渐渐与金家脱了关系。
但是,博婉玳却以京城护卫军副统领一职,留下了金舒华,这也给金家及其门客姻亲们吃了颗定心丸。
退朝后,博婉玳写了份手书,令八百里快急送往翰州。
而后,动身前往兰林殿。
秦华祁得知陛下过来,高兴的仔细的装扮了一番,在镜中照了数遍,才满意的出正殿迎驾。
“你如今身子重,不便行这般虚礼,以后朕来这边,准你不必行礼。”博婉玳见他要下跪行礼,快步上前,伸手免了他的礼,但见秦华祁姿势,象是依旧要下跪,蹙眉单手拉他起身,脸上隐隐有了怒意。
“良贵君,你听不懂朕的话吗?朕望你一切能以皇嗣为重,若你让朕再失皇嗣,如何对得住博家列祖。”博婉玳放出了一句狠话,言下之意,若他失了皇嗣,便要治他的罪了。
“臣侍知错,请陛下恕罪。”秦华祁略有些恐慌的起身请罪,本以为博婉玳连失了两个孩子,定会很看重他肚子里的这个,连带着自己也会父凭女贵的被她呵护三分。陛下见他下跪,自然会上前将他扶起,安抚一番,不想,竟会是斥责。
他没想到,博婉玳今日极其气恼,想她一个堂堂帝王,却被人连着害了两个孩子,连同自己的发夫都生死不明,心里是如何的愤怒与悲痛?如今的她已是见不得半点伤害皇嗣的行为,哪怕是孩子的生父也不行。
“臣侍今后自当谨记陛下教诲,不让皇嗣有任何损伤,臣侍另外想请陛下准臣侍自闭殿门,好静养身子,以保皇嗣安康。”秦华祁借机向博婉玳请旨,一来准备闭门不出,二来是提醒她,希望得到她的保护,想以此得到她更多的关注。
“以后你记住凡是都要考虑到皇嗣便好。”博婉玳怒意略有缓和:“你如今怀着皇嗣,常出外走动也确是不好,留在殿内休身养性,对你对皇嗣倒都有益处,朕准了。以后除了御医,任何人无旨就不必入兰林殿了。”
“谢陛下体恤,只是,只是陛下您可否会常来,来看看孩子?”秦华祁绞着帕子,低头羞答答的问她,他最担心因为自己自闭殿门,连博婉玳也不上门,那他可就真叫作茧自缚了。
“朕自会常来看看孩子,你自己三餐四点也需定时,每日要配合御医用药,养着身子,切不可有半点懈怡。”博婉玳面带警告的沉声督促。
之后,宣来为秦华祁调理的御医,询问了皇嗣的状况,听御医说皇嗣情况很好,才点头表示满意,下令赏了御医,交待并鞭挞了她几句后,便离开兰林殿。
博婉玳离开后,兰林殿正门关闭,仅开侧门,除陛下或圣旨准于进入的君侍前来,才临时开正门迎接。
第93章
十二月初八
颜墨梵依旧昏迷不醒,偶尔微微醒来,也不过片刻,甚至连宫侍通知博婉玳都来不及,他又已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三日前,颜家正夫被接入京,暂居于祥王府,博婉玳准他每日清晨入宫照料颜墨梵,晚膳后送回祥王府。
同时,博婉玳将初一赐于颜家正夫,当了他的随侍。
博婉玳退朝后,在政清宫见过几位大臣,商讨过近日重要政议,便起身前往昭阳宫。
才踏入华凤殿大门,就听见颜家正夫哭天抢地的哀嚎及众宫侍的低声抽泣声,心底一窒,冲入寝殿。
博婉玳快步走到床前,颤颤的伸手先探了探颜墨梵的呼吸,指尖察觉到的微弱气息,多少让她稍稍宽心了些,冲着石儿蹙眉沉声:“他刚才怎么了,御医呢,御医在哪?”
颜家正夫被她紧蹙眉头的神情,吓的缩在一旁不敢言语,连哭泣声都压的极低,生怕让她听到,惹着她不高兴。
唐御医被宫侍带入寝殿,上前仔细诊脉后,起身走到博婉玳面前行礼道:“禀陛下,凤后脉象比先前略有好转,但依旧体虚,暂时还未能醒来。”
御医这句话,让博婉玳听着既难受,心底又略踏实些,想想刚才听到的哀嚎声,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抬头凝眸看向颜家正夫,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言语的低下头,为颜墨梵轻轻拢了拢锦被。
“有好转了……”这句话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别人,她的声音很小,颜家正夫又只顾着哭泣,自是听不见的。
博婉玳安静的坐在床沿,颜家正夫隐忍着的轻声哭泣,从未在她的耳边停止。不久,博婉玳看了石儿一眼,石儿会意,请颜家正夫到正殿稍坐,并将宫侍全部遣出寝殿,自已走在最后,闭上殿门。
宽敞的寝殿内,只余博婉玳坐在床沿,一脸担忧的守着沉睡的颜墨梵,手指尖拨着他的鬓边:“朕说过,不会杀颜家人,你怎么就是不信?你若信朕,也不会因他人的几句挑拨,心急的让那毒这般快速的侵了心腑。你心底一直都不曾信过朕,对吗?朕在你心底,终是及不上颜家人,朕知道。朕一直想独占你,想把你的父亲、母亲从你心里赶出去,让你全心全意,只念着朕、念着皇家。可是,朕错了。现在朕把你父亲接进宫,你睁眼看看,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都是你父亲吗?他现在就在宫里,活的好好的。别再睡了,朕真的,真的很怕,你醒醒,看看你父亲,朕没有杀他,颜家人朕一个都没杀……”
博婉玳对着他一直念念叨叨,可依旧唤不醒他,渐渐有些抽咽,担忧中又染上一层怒意:“你怎么还不醒,朕都已经把你父亲接进宫了,你还不信朕,还不肯醒吗?”说着,她又俯下身,贴在他的脸上,放轻声音:“整整一个月了,求你,醒过来,你不是想让孩子回来吗?你这么一直睡,孩子怎么回来呢?还有宫里这一摊子的麻烦事,朕是女子,处理不了后宫的事,你又这般贪睡,如何帮朕?良贵君怀上了皇嗣,你是那孩子的嫡父,也有责任保护她,朕已经失了两个孩子了,朕不想再失了她,求你,醒醒,帮朕护着她,将来,她也一定会孝顺嫡父的。朕绝不会让她向颜景清一样,不敬嫡父,真的,你信朕,要是她敢不孝顺,朕便训她。”
博婉玳说着,小心翼翼的亲上他带着药味,失了血色显得苍白而冰凉的唇:“听话……别闹脾气了……”
颜墨梵任她如何呼唤,只是这般睡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博婉玳的心也渐渐的冰凉,整个人也没了思考,只呆愣的坐在床边,突然间,似乎隐约又听到颜家正夫的哀嚎,博婉玳猛起身,疯了似的向殿外冲去。
一口气跑到锦华园寒春池畔,博婉玳全身颤抖的立在池边许久,随后发狂的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高声嘶喊着跪摔在地上。
夕阳霞光洒在寒春池的冰面上,反射着绯红的光,北风呼哮着由她身上卷过,雪花飘落在发上、睫上、肩上、臂上,不多时,博婉玳被铺上了一层厚雪,。
而她,早已痛的失了知觉,任寒风冰雪在身上肆略,让自己在寒冷中尘封、冰冻。
许庆带着宫侍寻来时,博婉玳已冻晕在池畔……
等她醒来时,是两日后的午夜,头疼欲裂的微微睁开眼,迷糊中见到几位君侍疲惫而担忧的坐在她的床边。
“御医,快过来,陛下醒了……”入耳,是萧煦生焦急的高喊声。
嫌御医速度慢,萧煦生步下脚榻,拽住御医就往御床边拉。
寒暮雪为博婉玳轻拭着额头的汗,见状,移了移身子让开来,好让御医上前。
秦华祁与庄永晏几人也立在不远处,听到陛下醒了,都围到了床边,小声的唤着她。
“朕睡了多久?”博婉玳看他们的不安的神情与一脸的憔悴,就知道自己定是昏睡许久,他们也守了许久。
“回陛下,您昏迷两日了,一直发着热,君上们一直都在这守着。”御医边诊脉边回话,而后放心的松开博婉玳的脉门,起身恭敬的禀报:“陛下发了汗,热毒尽消,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可痊愈。”
博婉玳微微点点头,御医立刻行礼告退,到外殿开方子。
目光缓缓的从几位君侍身上游过一遍,博婉玳失望而无力的暗自叹息的缓缓闭上眼。待缓而深的吸了几口气,再睁眼时,撑着让人将自己扶起,靠坐在床头,目光定在秦华祁身上,声音无力而清冷:“你没事也在这作什么?还不立刻回去,莫要过了病气,伤着了皇嗣。”
“陛下昏迷了两天两夜,若让臣侍在兰林殿内静养,臣侍与皇嗣反而更加揪心。只有守在陛下身边,见陛下清醒过来,臣侍心里头才踏实些,皇嗣知道母皇病痊了,没事了,她也才能安心,乖顺康健的长大不是?”秦华祁声音哽咽,抚着小腹,低眉缓声道。
博婉玳凝眸看着他,见他一脸不安与疲惫的神情,又念在他怀着孩子,容易多忧多虑,也不好再说他,转开眼看向其他几人:“朕没事,你们也都累了,不必再守着,都回宫歇去吧。”
“陛下,您就留我在这陪您吧,臣侍不怕过病气。”寒暮雪眸里逐渐形成薄雾,眼见着就要滑了下来,其他几位君侍也随声附和。
“我也要留下,婉,陛下,你就让我留下来,我让人炖了桂圆花生汤,已经炖得很烂了,你等等,我就去端来。”萧煦生说着,心急的转身就往殿外大步走去。
博婉玳也不阻止,就由着他,让许庆派人,将几位君侍都送回宫里,几论他们如何哀求要留下,她都不允。
等帝寝殿内只剩下许庆立在御床前,博婉玳紧蹙眉头,沉声斥问:“是谁告诉他们朕得病的?他们又是如何进帝寝殿的?”
许庆惶恐道:“回陛下,是奴侍,奴侍见陛下高热不醒,便派人去禀了皇贵君,不久皇贵君就赶了过来,随后几位君上也陆续请见,奴侍本不想让他们进来,但几位君上不依……”
“你跟了朕这么久,做事居然还会这般卤莽,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朕身体讳和,本应对外保密,御医都知,连朕的脉案他们都不得公开,而你却将所有君侍召来,是否还要将朝臣也给召来?好在朕只是风寒,若是其他病症,你是否想让朝堂大乱?”
许庆这才听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即刻跪下,虔诚的向她重重磕头请罪:“奴侍知罪,请陛下责罚。”
博婉玳沉静的看了他许久,也想了良久,她也知道是因自己数年来连个小毛病都不曾有,偶尔病倒,身边人自然是会紧张无措,此次许庆的做法虽是出于好意,但是若什么都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以后或许会出更大的纰漏:“自己下去领杖三十,以后记住,无旨不得放任何人进政清宫,听明白了吗?”
“奴侍领旨,可否肯请陛下暂缓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