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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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时分-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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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
  她将“他”拉回小种籽的专属收件匣,里头有三百多封信。
  她竭力抑下不规律的心跳,直接按了其中一封来回覆——
  我将于下月初离职、搬家、结婚,请不要再寄信、打电话。
  有几位投资人怕牵扯到税务问题,不愿签约,合约之事便作罢。未来若有相关的盈余分配,请直接寄支票到我父亲住处,抬头写我的名字,我自然会将应得的金额分派给他们。
  没有抬头,没有署名,这是她第一次寄给他的“私人信件”。
  按出“传送”后,她以滑鼠在他三百多封信件来回移动,一一掠过他从陌生、客气到熟稔、轻松、深情的内容。
  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仿佛看到雨雾中的他,柔声跟她说一声:保重。
  她会保重的。
  她将滑鼠移到小种籽的信件匣,按下右键的删除。
  您确定要删除“小种籽”资料夹,并将它移至“删除的邮件”资料件吗?
  萤幕跳出一个对话方块,她按了“是”。
  然后,她按下“清空‘删除的邮件’资料夹”键。
  记忆删除,爱情也删除了。
  台北的夜空,闷热湿黏。
  沈佩瑜坐在宾士车的前座,车内冷气十分舒服,感觉不到外头的燠热。
  “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车子停在她住的大厦门口,她向身边的庄彦隆道谢。
  “也多谢你来参加我公司的完工酒会。”他转身看她。
  “我是带Susan来见识你们公司的大场面,顺便认识其他客户,以后你公司的案子就由她负责。”
  “Grace,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庄彦隆依依不舍地说。
  “无缘。”
  “唉!就算小威判给他妈妈,你还是不考虑我?”
  “不考虑。”
  “Grace,你有其他男朋友?”
  “你无权过问我的私事。”
  “唉!你是愈来愈冷淡了。”庄彦隆无可奈何,双手在方向盘拍了一下。“好吧,我放弃了。”
  沈佩瑜露出淡淡的微笑。“好聚好散。”
  庄彦隆也回之一笑:“那就说bye  by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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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沈佩瑜打开车门,又回头说一声:“再见。”
  看著宾士车离去,她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有的人只能做朋友,一旦变成恋人,看到的却净是人性灰暗丑恶的一面。
  她转身打算进门,社区大门的围墙石柱边,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康仲恩!
  她脑袋轰然一响,凝住脚步,无法动弹,全身的血液也瞬间凝结。
  怎么可能?他中午还在清境写信,晚上要上合欢山观星,为何会在此刻出现在她的住处?是因为她那封信?
  两个月不见,他似乎变得更加黝黑挺拔,可神情却是焦虑憔悴得可怕,即使隔了数步之遥,她还是能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
  “你在这里做什么?”她低下头,不看他。
  “佩瑜,你说的……是真的?”他大半天没喝水,声音十分沙哑。
  “还有假的吗?”
  “佩瑜,不会的……”
  “什么不会?”她故意不正面回答问题。
  康仲恩几乎心碎,“结婚”两个字像是催命符,把他从清境催到了台北。
  他们不是好好的吗?每晚他打电话给她,她也会淡淡回应他的问候,他以为是时光让她的个性变得比较清冷,也习惯了她说话的语气。
  还是——她只是敷衍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当真成了问题?
  不!他爱她,而他们分开那么多年之后,她不是也仍然爱他吗?
  所有的不解和惊疑,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驱车到台北。
  “是他吗?庄彦隆?”
  “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他上次来住宿,有登记名字。”康仲恩急了:“佩瑜,他不适合你,他脾气不好……”
  “我的对象,我自己明白。”
  “可是……你不是不喜欢他的小孩?”
  “我一向很喜欢小孩。”
  “佩瑜,你爱他吗?”他握紧拳头,孤注一掷地问。
  她抬头看他,路灯照出他焦急等待回答的脸孔,汗水沾湿他前额的头发,眼眸是如此迫切,直直地穿透到她的眼底……
  她又低下头说:“他条件比你好。”
  简单的一句话,康仲恩如遭雷殛,拳头捏得更紧,青筋浮暴出来。
  方才看他们在宾士车里谈笑,他不是感到忌妒,而是恐惧;恐惧他即将失去她,恐惧他无法拥有她的温柔,恐惧他不再有机会呵护疼爱她……
  那个男人曾经留下一张名片,上面印著三间公司,穿的是名牌休闲服、开的是最新型的宾士,光是现实条件就打败了他这个刚刚创业的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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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既然已经重新开始,他只期待和她平静地携手共度一生啊……
  “佩瑜,我们的感情这么久了……”
  “早断了。”
  “我们又在一起了,佩瑜,我爱你啊!”他急得上前握住她的手臂。
  “快三十岁的女人,讲的是现实,爱情不过是童话。”她很镇定地说。
  “爱情不是童话,是真心的承诺!不是金钱可以代替的。”
  “爱情里面的承诺和负担太多,很辛苦,我只想过好日子。”
  “我也可以给你过好日子,虽然不富有,至少衣食无缺!”
  他的手掌愈捏愈紧,几乎掐碎她的骨头,那股痛楚从她的手臂传到心口,狠狠地揪了她一把。
  她闭起眼,做个深呼吸,又睁开眼,用力挣开他的手掌。
  “你不要勉强你,我也不会勉强我。”
  “佩瑜……”这声叫唤十分无力。
  他是不会勉强她的,多年来,他本来就祈祷她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如果她按照她目前的价值观,找到她应有的幸福,他又怎能勉强她抛掉城市舒适的生活,和他一起到山上辛苦种花呢?
  他抬起头,四周耸立高楼大厦,就像为他立下巨大的爱情墓碑。
  沈佩瑜转过身子,冷冷地说:“你回去吧。”
  “佩瑜!”
  “你还不回去?!”她眼泪已经掉出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
  “投资花园的钱……是你自己的吧?”他语气极为沉重。
  “我哪来那么多钱?我都跟你说过了,有我姐姐的、嫂嫂的、朋友的,就是没有我的!”
  “有……一百万。”
  “一百万就一百万,你以后记得还我就是了。”
  她头也不回地跑进通往中庭的铁门,把康仲恩抛在外面,本想叫他不要开夜车回去的话,全部跟著泪水咽进肚子里。
  被赶走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也尝过;但她不是要报复,她只是希望他死了心,回到山上,继续心无旁骛地照顾哥哥、晓虹,还有她为他投下所有心意的花园。
  回到住处,关上大门,她虚脱地靠在门上,放眼望去,是一片杂乱的客厅,到处堆满大小箱子,等待她收拾、封箱、离去。
  都告一段落了,她好累……
  来到餐桌前坐下,双手撑住额头休息。
  摆在桌上的几张纸映入眼帘,一张是房屋贷款利息收据,即使她可以拿到最好的优惠利率,但一个月还是得扣缴近十万元的本息。
  她抓过另一张纸,“手术同意书”几个绿色大字令她心惊胆跳,左手肘不自觉地摩擦左腋,去感觉那个柔软却多余的瘤块。
  长在左|乳旁边的这团东西,像一个恶灵窥伺著她,一天天侵蚀她的心,分分秒秒剥夺她的意志力……
  她拿起笔,签下名字、身分证字号、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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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一半,她猛然站起来,将手术同意书撕个粉碎。
  纸片飘飘,有如她未知的命运,不知落向何方。
  她走到落地窗前,紧紧扯住窗帘,流泪望向黑暗的天空。
  长夜漫漫,她将如何度过?
  七月炎热的午后,太阳强烈,清境的空气仍带有一丝清凉。
  “唉!”
  康伯恩坐在轮椅上,在缘山居的大厅转来转去,大黄狗阿黄也摇著尾巴,跟他一起绕圈子。
  他一边叹气,一边东看西看,前一分钟还在看香草专区的精油、香皂、蜡烛、食品等各种产品,下一分钟又溜到柜台前,对著贴在上面的海报发呆。
  “大康啊!拜托你别带阿黄团团转,我都被你们弄晕了。”
  柯如茵以手支颐,懒洋洋地撑在柜台上,无可奈何地陪他大叹一声。
  “你点上薰衣草精油了吗?不是可以让人心神镇静?”
  “早点上啦,就是镇不了你们心浮气躁的两兄弟!”
  “我担心仲恩啊!”康伯恩又将轮椅驶向靠花园的窗边,拉长脖子找了一下。“我看不到他,这么大的太阳,绝对不是种花的好时间。”
  “他在挖水池啦,不戴帽子也不穿长袖衣服,他是存心晒死自己。”
  “他打从台北回来,就变成这副德行了。”康伯恩又担心地向窗外寻觅。
  “还有这件雨衣呢,他中午一打开,就发疯了。”
  柯如茵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包裹,亮出一件黄|色雨衣,再翻过牛皮纸的正面,上面的寄件人正是沈佩瑜。
  康伯恩靠近柜台,仔细读著上头的地址,一对浓眉慢慢打了结。
  “大康,别把眉毛皱成毛毛虫。”
  “唉!怎么会这样,说散就散?我还以为年底可以帮仲恩办喜事呢。”
  “我才说呢,小康怎么不努力挽回?要是我,就天天赖在佩瑜姐姐她家大楼下面……啊,你的手机响了。”
  “拜托,帮我戴耳机。”
  不用康伯恩拜托,柯如茵早就跑到他身边,把搁在轮椅上的免持听筒耳机帮他戴上。
  “康大哥吗?我是孟诗雯,来通知你录用稿子了。”电话那边是在报社副刊工作的孟诗雯。
  “啊,孟小姐,谢谢你,这是这几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康伯恩露出笑容,朝柯如茵点点头,她也会意地比出大拇指。
  “你上次那篇文章刊出来,我们收到很多读者回响,大家对你很好奇,觉得一个身体不方便的人,怎么能写出那么幽默的文章呢?”
  “我这人本来就比较搞怪,现在手脚不能动,只好在脑袋瓜里作怪,自娱娱人了。”
  “康大哥,你太谦虚了,真希望赶快看到你的下一篇文章,如果等不到,我可要天天打电话跟你催稿喽。”
  “糟糕,那我只好拔掉所有电话线、关掉手机,重新过我的隐士生活了。”
  “你放心好了,我电话找不到人,还准备上缘山居见你一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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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不掉了。”康伯恩哈哈笑说:“没有人会为了工作来缘山居,你想度假的话,我请缘山居帮你打折优惠。”
  “好啊,多谢康大哥,我再check时间,就麻烦你了。”孟诗雯顿了一下。“学长还好吧?佩瑜突然说要去欧洲自助旅行三个月,他们吵架了吗?”
  “佩瑜不是要结婚吗?”
  康伯恩大惊,立刻用力眨眼,柯如茵见状,也凑到耳机旁边一起听。
  两人的表情愈来愈惊讶,最后,她帮他拿下耳机。
  讲完电话,康伯恩赶忙大喊:“晓虹!晓虹!”
  康晓虹从旁边的餐厅跑出来,手里捧著一个小蜡烛,开心地说:“爸爸,你看,我做好一个香草蜡烛。柯智山还在奋斗,做不出来哩!”
  “晓虹乖,爸爸待会儿再看,你去花园找叔叔,说爸爸找他,他如果不肯进来,你就说,爸爸抽筋了。”
  “好滴!”康晓虹觉得有趣极了,蹬蹬地跑走。
  汪汪!阿黄也猛摇尾巴,兴奋地跟著跑出去。
  不到一分钟,康仲恩冲了进来,满手满脸的汗水和泥巴,神情紧张地问:“哥,你哪边抽筋?”
  “这么好骗?”康伯恩摇头笑说:“难怪一下子就被佩瑜骗倒。”
  康仲恩瞧见老哥一脸笑意,自己却急得差点心脏停止,马上拉下了脸。
  “你没事?你怎么可以当放羊的孩子,教晓虹说谎?”
  “放羊的孩子可多了,刚刚我和孟诗雯通电话,她说佩瑜根本没有结婚,只是搬回她爸爸家,然后要去欧洲旅行三个月,我们愈讲愈觉得不对劲,她现在马上打电话跟佩瑜求证。”
  “什么?”康仲恩以为是自己中暑,听错话了。
  “好话不说第二遍,等电话吧。晓虹,拿蜡烛给爸爸看,哇,好香!”
  相对于老哥的气定神闲,康仲恩一颗心简直快闷爆了!她没结婚?然后呢?去欧洲?然后呢?再然后呢?她为什么要骗他?
  他无法思考,只能在大厅不断地绕圈子,阿黄也晃头晃脑地跟著他绕,柯如茵喊了一声头晕,起身去冲了一杯安神镇静的薰衣草茶。
  不知捱了多久,手机铃响,康仲恩忙将双手在牛仔裤擦了擦,接了起来。
  “康大哥,我告诉你,佩瑜没去欧洲……”孟诗雯劈哩啪啦地说。
  “我是康仲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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