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槿,”他念了一下名字觉得心里不舒服,想了想改口叫了一声“小乔”。
“怎么了?”她闻声赶来,用询问的眼光看他。
严清和道:“寄给你的。”
“怎么回事……”乔槿接过笔签了“乔槿”两个字,一愣突然想起来秦攸宁说过要送她一个“礼物”。
“谢谢你麻烦啦。”她收了箱子抬头对快递小哥说,然后迅速关上门。
严清和一脸疑问。
她有点纠结,秦攸宁故意寄到严清和家,还写了她的名字,不就是要让他们同时在场,然后当面拆开……
乔槿紧张地咽了口口水道:“这个是秦攸宁的恶作剧,等下打开会是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
“既然是她的一番心意,不妨打开看看。”乔槿的表情耐人寻味,他就更想知道这个别有用心的设计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乔槿看起来像是奔赴刑场,脸上的神情特别视死如归。箱子很好拆,三下两下就只剩防止震荡的空气袋,她横下心打开最后一层遮羞布……
我知道你不会用,找你的物理系严老师哟~
——爱你的小宁宁。
去你的小饼干。
不就是组装星空投影仪嘛,歧视文科生?
严清和伸手拿起一个零件,“星空灯?”
“嗯,”乔槿想这回秦攸宁还算有良心没有坑她,不过这些电线对她来说还是很头疼,“看过《大人的科学》吗,里面有介绍过,亮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严清和自告奋勇:“你去忙吧,我来组装。”
乔槿把食材都提到厨房,两个人都各自忙碌了起来。这很像他们在一起了很久,在同一个屋檐下,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不需要很多很黏腻的话语,简单而平凡的小确幸。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所有饭菜都摆上了桌子,乔槿走过去叫他吃饭。
“啊……差一点,马上就好了。”
“吃过饭继续弄。”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用着当家女主人的口吻,跟每次催乔思齐一样,“快点啦快点啦。”
“好。”
吃完饭乔槿收拾东西,严清和又低头摆弄去了。她刚刚把最后一个碗放好,灯光全部熄灭,视线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想问是停电了还是电路发生了什么故障,却未料到惊喜猝不及防,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室的繁星。
然后熟悉地形的严清和从背后抱住了她,搂着她去看点点灯光,气氛暧昧得好像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这些浪漫。
“我想要这样抱着你永远不放手,想要你一辈子为我做饭,想要你只对着我笑对着我哭,所以乔小姐,”他把一个盒子拿到她面前,“你愿意答应我吗?”
拥抱亲吻都已经习以为常,他从背后想要把她圈禁的身体接触,却让乔槿的心跳,比以往每一个时刻都要快。
☆、是寂无声(三)
公司庆祝晚会的时候,乔槿作为功不可没的关系户被老板重点灌了酒。
尽管已经推辞了很多同事的敬酒,可惜乔槿的酒量小到面对上司的格外热情,显得十分窘迫。方凝在一旁也挡了不少,两个人见气氛差不多,赶紧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缓缓精神。
酒量这种东西,有则有用,无则无妨。都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能喝酒可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酒桌上的生意来得容易,可也未必就比身体健康重要了去。
方凝尚可正常行动,一旁的乔槿看起来可不太妙。她打了个电话回家报备,顺便让他来把她们两个人都弄回家。
“晚上太晚打不到车,你先把乔槿送回去,乔槿比我还难受。”
说话时刻乔槿挣扎着要起来,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感觉晃荡得厉害,好在理智还在,脑子还算清楚不会把自己卖掉,“不行,我喝醉了太危险,方凝,你带我去洗手间……”
方凝用了很大力气才把她稳住:“怎,怎么了?”
乔槿很努力地解释道:“那里比较安全,出洋相也不会有人看到……”
“……”还算清醒,知道自控,一举一动还考虑过后果……
于是两分钟后两个人醉醺醺地坐在隔间里,奇妙地进行着对话。
乔槿扶着墙壁吐了一会儿好受了些,然后瘫坐在马桶上,隔间里安静得很,大家在外面兴致高昂。
所谓秘密成就友谊。
乔槿试图把背坐直,尽量不滑下去,“方凝,额,你有没有想过要跟徐澍结婚?”
“没有,”方凝不假思索,带着酒意坦荡地回答道,“我想谈一辈子恋爱,结婚了多没劲儿啊……就一直不结婚,一直谈恋爱……”
乔槿楞了一下,“徐澍会……会不会着急?”
方凝回答道:“他是金主他说了算……除非他不包养我了,准备克扣我的零花钱,美其名曰‘补贴家用’……再说如果厌倦了,结了婚也可以离婚啊。约束双方的是责任和义务,从来就不是九块钱买来的那一张纸。”
这是复杂的女性思维方式。
乔槿糊涂了,醉了的方凝说起话来怎么比清醒的时候要靠谱得多?她习惯看别人的经历得出结论,免去亲身感受那些痛苦,于是变得畏缩,现在剧情突兀地出现,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都不敢轻易接受。
可是这些事情明明看起来水到渠成顺理成章,按照故事发展,接下来的情节不就是“Yes;I do。”或者“我愿意”,逻辑合理没有矛盾。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乔槿一怔,来电铃声是她给严清和设的独家。
方凝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来:“是谁是谁是谁是不是你老公……”
她没来得及回答,“喂……”
“我在饭店门口,你在哪。”严清和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乔槿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
“你来了。”
“嗯,我过来,你在原地不要动。”
喝了酒会暴露潜意识里想让别人做的事情,乔槿没来得及思考就问了一句:“我在洗手间里面,你也要来吗?”
“无论在哪里,你等着我,我过去见你。”
终于乔槿不用再往前,就算后退也有人会得寸进尺地来牵她的手。
严清和走到三楼尽头,乔槿推开门,眉眼弯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他把她抱进怀里,顺便给通风报信的徐澍打了个电话:“我家的刚从洗手间里接出来,你们家的估计还坐在里面,你到楼下了没?我先替你看着。”
两个人就在洗手间门口耗上了,严清和想要让她坐着小憩,乔槿一反常态面对面地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
这里不是公司吗?!
这里不是公共场合吗?!
什么时候乔槿这么大胆了?!
怀里的人可能是觉得反正你喜欢我,那我要使劲儿作,酒精上脑了非要他抱着,双手揽住他的脖子,双腿勾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徐澍一出场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严清和还来不及收拾一下局面,于是他这个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乔槿的大学同学不免震惊。
“你这是……”
“可能是使小性子。醒了可不会这么黏人,也算是好事。”严清和无奈地解释道,言语间饱含着太多的无奈和浓浓的倦意,好像所有的辛酸一起在胸腔里共鸣,半天才能发声,语气里反而是宠溺。他把外套脱掉披到乔槿身上,然后哄着她下来,万一被老板同事看到,估计清纯美女形象不保,明天得后悔死。
徐澍挑了挑眉,玩味地一笑。不是说知书达礼善解人意,外人面前最矜持不过,想不到酒后也很放得开嘛,这架势不是如胶似漆么,既然如此,何必要拒绝严清和的求婚?
不过再怎么耐人寻味,都是人家的事。
“方小姐还在里面,要不要让乔槿进去把她一起带出来?”
“不用,”徐澍摆手道,“这点小事情还容易得很,乔小姐酒量好不好不好说,方凝哪里是个能喝倒的,你们先走一步,方凝这里有我还不放心么。”
男女主角从楼梯下去了,他先在门口喊了一声方凝,里面没有人回应,电话也一直没有人接,于是把“正在清洁”的牌子一摆,就大步流星地迈进去了。
额,所幸她们挑的位置没有人来,这些好戏留着他们自娱自乐。
严清和把她放进副驾驶,盯着乔槿的眼睛,天真烂漫的样子和那么多年前一模一样,好不容易褪去的稚气此刻显露无遗。
心事是很难隐藏的,把嘴巴捂住它就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喜欢这件事来得如此温柔,许多个错过的瞬间未曾察觉,留下不可思议慢慢发酵,一下子醒悟过来还叫人怀疑是不是胡思乱想。
他忍不住笑了。
非我愆期,子无良媒。
乔槿总是能找出那么多的句子,他或许听过或许没有听过。
“我遇见你,我记得你,这座城市天生就适合恋爱,你天生就适合我的灵魂。”
“我是你路上的最后一个过客,最后的一个春天,最后一场雪,最后一次求生的战争。”
“我不够富,不能像我希望的那样爱你;我不够穷,不能像你想象的那样被你爱。让我们彼此互相忘却——你是忘却一个对你来说相当冷酷的名字,我是忘却一种对我来说供养不起的幸福。”
饶过的那些岁月与念白,散落在光阴和回忆里,像水像酒,慢慢品出了味道。
·
乔槿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么幸运的人。
最重要的时刻每次都掉链子,瓶盖上永远只能看见谢谢惠顾,也不知道努力多久才能变成自己理想的样子。
或许人生写到结尾,故事大多会平淡无趣。要不是长得好看,哪里敢那么多的七情六欲。
但因为平凡太久,就容易为小事满足。物是人非偏偏事事不能休,一切一切的苦难与坎坷,经年之后都变成一句释然的带着笑容的“我很好”,“不必挂念”。
兴许是受不得别人对自己好,怕自己不能做出同等付出;兴许是坐惯了跷跷板翘起的一端,对称的天平反而无所适从。
深邃的温柔和哀伤,回忆大概浪漫而又残忍,舍不得忘掉却硌得很疼。
人生最难忘的三年好像厮混得有理有据,她一心投入了学习和情窦初开,即使是成为谈资居多的日子,却还是想起来都会感慨不已。
这么多年都在记忆里熠熠生辉,连周一升旗仪式伴随的日出还历历在目。从高一方阵移到了高二方阵,又从高二方阵移到了高三方阵。还有每一届高一的跨班选修课,每一届高二举办的园游会,每一届高三都无法参加的春季校运会,好像都发生在昨天,可它们又都已经久远,久到当年拍下的照片都已经发黄。
高三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她甚至减去了半小时的车程,成了住宿生。每个中午一有空,母亲常常提着饭盒到学校给她补充营养。和每个家长一样行色匆匆,却还是乐此不疲。
谈笑间说起阴阳先生算命的事情,说她和乔槿在高考结束前不能老是见面,会影响乔槿高考发挥的,所以她啊,以后就不能老是来看她最关心的乔槿了。
乔槿说,明明就是妈妈不来看她的借口嘛。
她不知道也没有想到,母亲的病那个时候,已经到了要尽人事,知天命的地步。求医问药都已经都被断绝生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和飘渺之上。
漫天神佛,也不管是谁主那生老病死,谁炼那灵丹妙药,一溜儿全拜过去,总有一个慈悲心肠,能起死回生。
倒有一半的心思投了进去。
尽管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
人之将死,必定重新拥有了信仰。
“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连乔思齐都为了缄口不言……只有我心安理得地躲在学校,天真地以为我妈在替我考前焦虑。每一次从家里回学校的时候,我妈都坚持要送我到公交车站,我每次都说妈有什么好送的我又不是不认路……”
算命先生明明说的是,您的女儿影响您的命数,不可过多亲近。
“可是一直在和癌症抗争的是她……送我去公交车站,是她想要更多和我待在一起说说话的时间,为我把她一生剩下能做的事情尽全力做到,哪怕只能是送我离开她的视线……”
她早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底会走多久,一直撑着希望能看到乔槿高考完,甚至收到录取通知书……
天公向来不爱作美。
“可是我辜负了她所有的苦心,连高考都不能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那个时候我甚至想过,妈妈没有看到我的高考成绩,可能是一件幸事,离开的时候要是知道她引以为傲的女儿这么差劲,应该会伤透心……”
那一年的夏天和蝉,都和她无关。
人情虚伪用冷暖自知尚嫌肤浅,悲观主义者用尽力气也无法娱己娱人。
“乔槿,乔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