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样子,确实没记起什么。那她怎么又记得这句话?当年的情景又在我的脑海中闪现。
我摆摆手,尽量让自己思绪回到现实:“这么说,你是不敢去看自己当初的劣作了?”
“当然去,”杜鹃却回答得很干脆:“我确信我没画过人物,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么画来冒充我的画。别以为十年前的画我就不记得了。我告诉你,二十年画的画我都记得!”
我心里暗道:十年前的事你要是记得就好啰!也不至于多出这么多的麻烦。
不过没关系,她能答应跟我一起去寻找过去,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第 20 章
情况从何时发生转机了?我不知道。多次唇枪舌战让我饱受重创,我不再主动挑起战事。闲得发闷时,也就拿黄毛杜鹃那张国字脸开开玩笑。我知道她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个。她说了,人的相貌是父母给的,好看与否,不是自己能决定的。所以跟自己的关系不大。
我有时把她的脸比喻成课本,有时则是麻将子,军棋子,或者茶几,或者鞋盒子,或者扑克牌。。。。。。几乎把所有能想到长方形物体都用过了。后来,都不需用嘴说了,摆个类似的物体在她面前,比如风油精盒子,或香烟盒子,她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这样的时候,她理都不屑于理我。
黄毛杜鹃却秉承着最毒妇人心的一贯思路,继续朝我的弱点进攻。她开始拿我的成绩说事了!
我的硬伤就是我的学习成绩。每次都是以倒数排名,而且靠前。
从高一开始,我的成绩就在后几名晃悠。为此饱受各种打击,来自老师的,来自父亲的,来自同学的。
我自信我的智商没有任何问题,其他方面都不弱于别人,甚至有些地方还强过别人。可我的考试成绩却回回惨不忍睹。我都觉得这糟糕的成绩对不起我这张帅气的脸。
对此,黄毛杜鹃都觉得奇怪:“按你善于雄辩的口才,思路很是宽阔,怎么会如此低的分数?你在故意吓老师?”
要是那样就好了!可是次次都这样,就算是吓老师,那老师也习惯了。我说:“这是中国教育体制的问题。”
“哦?”杜鹃很好奇:“你还是中国教育制度的牺牲品?”
我说:“当然,中国目前施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如果是十二年义务教育,那我的排名就不会靠后了。”
“这有关系吗?”杜鹃不解。
“比我差的没考取高中,走了。所以学习尚可的我,沦落到垫底了。”
“这么说,名落孙山的那个孙山,就是你呀。呵呵,名人呀。”杜鹃眼珠一转,好心对我说:“我有个主意。”
看来她又要出馊主意了,我漫不经心道:“说来参考参考。”
杜鹃说:“你现在用低分吓老师的方法不管用了,下次突然考个高分吓吓老师咋样?”
我差点笑出声:“我可没你那个本事,想考高分就能考到高分。”
杜鹃:“下次考试你照着我的试卷抄就是了,只是别抄名字。”
果然是馊主意,你当老师是傻瓜,我个学渣突然得个高分,而且答案跟你一模一样,这其中的猫腻,任谁也能想到。我当即摆摆手,似乎自己很牛:“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哟呵,还挺有骨气。”杜鹃也不坚持,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是馊主意。她在拿我寻开心。
第三节是语文课,老师把上次我们写的作文发下来。我打开作文本一看,居然是零分!那个圆圆的零蛋,像一颗铅球,重重砸在我的头上,我整个脑袋蒙圈了。
我唯一能够感到自豪的就是我的写作水平。
我虽是学渣,作文却能排在班上前几名,顺数的。
大概是平时经常跟同学们胡吹海侃,我写作文时思路相当灵活。
语文老师教我们写作文的技巧时,还教一些别的技巧。
“考试时,你们写作文要尽量多些一点,后面不能留太多的空格。如果实在写不出来,你们就多分几行,一句话写一行也行。这样显得文章长一些,老师给分也大方些。”
如果不是年龄不对,我怀疑古龙曾经就是他的学生。古龙的作品,经常是一句话一行,有时一个字就是一行。他厚厚的一本书,很快就能看完。古先生,你太不注意节约用纸了。
不过,这招对我没用。我写作文,常常是给的格子不够我写的,总要在试卷后面的空白处加上几行。
语文老师倒是很欣赏我的作文,所以看我还算顺眼。因为他看我顺眼,所以我看他也比别的老师顺眼。
我本来还打算这次作文能得个高分,在杜鹃面前显摆一下,敲打敲打她:哼,你不是老说我学习不行吗?看看,哥也不是一无是处。
然而,结果却与我的预期大相径庭,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我觉得,我最后的一点自信心都被击碎了。
怕鬼来鬼,黄毛杜鹃瞄一眼我的作文成绩,立刻幸灾乐祸:“你还真是个奇葩吔,连作文都能得零分!以我十多年的读书经历,还从没见过。闻所未闻,奇闻。”
我也瞄一眼杜鹃的作文,是九十九分。这应该是全班最高分了。作文,语文老师从来没有给过满分的。但也从没给过零分。这是咋回事?怪事总是有,杜鹃来了特别多。
这次的作文是自由文体,只要内容是关于庐山的就行。
“小说,诗歌,散文,故事,议论文,景色介绍。。。。。。都行。”语文老师布置题目时说。
我觉得我写的,并没跑题。
黄毛杜鹃继续幸灾乐祸:“能不能让我拜读一下你的大作呀,”忽又变得一本正经:“好吸取一点教训,下次跟你这样的文章反着写就是高分了。”
我的脑袋被零分铅球砸得回不过神来,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垂头丧气道:“你要看就看吧,不就是想在我伤口上撒把盐吗?哥不怕!哥的伤口已经被盐腌过了,成了腊肉。撒再多的盐也没作用。”
杜鹃拿过我的作文本,也把她的作文本递给我:“姐的大作也给你欣赏欣赏,让你领会一下姐出众的文采。”
☆、第 21 章
黄毛杜鹃写的是一篇散文,以自己为主视角,讲一个北京女孩来到庐山的感受。描写了庐山几处风景点,用了很多美好的比喻。文笔流畅,格调高雅,是篇佳作。
我很快看完,就算我的嘴损,也挑不出毛病:“写得真不错,如果不是没有满分的先例,这文章能得一百分。”作文九十九分,其实就是一百分。
杜鹃没理我,她还在看我的作文。我很奇怪,我的这篇作文写得不长,她应该很快看完呀。
我写的是关于庐山的几首著名古诗。因为文章很短,在这里就照录如下:
李白看庐山,是醉眼朦胧地看。李白清醒的时候不作诗,因为他的名头太大。第一美人杨贵妃都得帮他磨墨。他的名头大到什么地步?据说那时,寄信的人只要在信封上写上长安李白收,李白就能收到。
而我想的是,据说那时候很多人用鸽子送信。
于是我认为,当时全国的鸽子,都认识李白。
李白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不能作诗。他作的诗,会很快传遍全国,还会永远传于后世。增加后人背诵的痛苦。
李白的性格,很狂妄,但他的心地,很善良。为后人考虑得很多。
只是,他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所以,至今我们要背他很多诗。
李白在庐山隐居了很多年,他为庐山写了多少首诗,已经无从知晓了。
我会背的是其中两首比较著名的,一首是“登庐山五老峰”,另一首是“望庐山瀑布”。
我喜欢第二首: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此诗的后两句非常有名,几乎人人会背。但从飞流直下三千尺这句,我看出,李白的数学不好。
我虽然不懂唐朝量度单位,但参照他的另一首与庐山无关,却与他数学有关的诗,就能说明问题。那首诗,开篇两句是这样的: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一对比就知道,李白根本不知道尺跟丈哪个单位大。庐山瀑布比他的头发短十倍,那还能叫瀑布?只能叫布条,扎头发用的。
李白,分不清长短。
比李白小三百多岁的苏轼看庐山,则是全方位的看。他横看竖看远看近看上看下看,最终也没看出明白。于是他的“题西林壁”是这样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从诗中,可以看出苏轼是在自欺欺人。他已经全方位地看了庐山,自己没看明白,却说是因为身在此山中。
把责任全部推给了庐山,这让庐山情何以堪?
身不在此山中,就能看得明白?他犯了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毛病。而且发现问题,从不在自身找原因,只在别处找理由。
这个毛病,我倒是跟他半斤对八两。或许是苏氏家族的通病?
比苏轼大二百多岁而比李白小一百多岁的白居易,他看庐山,是像个行吟诗人一样边走边看。
据说此人未成名时到长安,有人拿他的名字幽了他一默:长安米贵,白居不易。
但看了他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句子,就说他有此才华,白居也易。
这个故事,我不知道是真是假,却让我曾一度误认为他复姓白居,单名一个易字。
当年,他是从庐山脚下一直看到庐山山顶。于是就有了这首“大林寺桃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
大家都知道,庐山的山花,是云锦杜鹃(另一种说法是金边瑞香)。但为什么不是桃花?白居易用这首诗,在一千多年前就为庐山桃花做了广告,按常理推测,立桃花为庐山山花名正言顺。
那么原因只能是:白居易的广告词没写好。
也就是说,他这首诗写得不够好。
看来,庐山房价高,白居确实不易。
黄毛杜鹃总算看完了,她默默把作文本还给我,却没有做声。
这倒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很是不安。她怎么不借机讥讽我几句?这么好的机会她会错过?
我不安地问她:“读后感如何?”
杜鹃似乎怔了怔,说道:“字写得不错!”
果然还是来了,哥写的是文学作品,不是书法作品。她这一刀,杀人不见血!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俩的关系,从此开始改变。
☆、第 22 章
我带着长发杜鹃往庐山中学走去,步调不急不徐,就像散步一般。杜鹃家离庐山中学没多远,慢慢走,我不着急。就算这条路更长一些,我也不着急。因为,杜鹃就在我身边。这十年,我都没这么慢地走过路了,总是脚步匆匆,像是在追赶着什么。见到杜鹃,我才知道,我以前的匆匆脚步,没一刻敢放缓,只是为了离她更近一些。而现在,她就在我身边。可是,我怎么觉得我跟她的距离愈发的远了?难道我们的距离,真的是从另一面量的,绕地球一圈?当我认为已经靠她更近,而事实上却是离得更远?
黑风双煞铜尸王一凡刚才没接我的电话,这时却打了电话过来:“月坡,刚才没时间接电话,不好意思。在哪里?有事吗?”
我想了想,决定不把我见到杜鹃的事告诉他。毕竟他在忙:“我回庐山了,刚跟刘力约好去中学看一下,怀怀旧,想叫你一起去。你在忙,就算了。”
谁知他对此很感兴趣:“我可以去。我现在带团就在如琴湖这,离学校很近。”
我问:“那你的旅客怎么办?”
他笑着说:“我叫我老婆来带,她今天没事。”又说;“跟你小子见一面不容易,我不想错过。你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冲冲。”
他刚从厕所出来?
我说:“随你便,你若能去,就直接到学校,我们在那等你。”
王一凡乐道:“谁先到还不一定呢。我这离得可近。”
我说:“你也不用急,慢慢走去就行,不跟你比赛的。”
我还是没提见到杜鹃的事,我想给他个惊喜。毕竟现在这个年龄,生活都有各自的规律,惊喜越来越少了,能创造一个,就创造一个。算是给平淡的生活一剂调味品。
挂了电话,我问边上的长发杜鹃:“这条路是否似曾相识呀?”这段路,当年,她每天上学跟放学,都要走一趟。
杜鹃道:“这条路跟你一样,我记不得它了,但它肯定记得我。”
我说:“说得很深奥呀。”
杜鹃:“你不要刻意问我这些问题了,我知道我失忆了!”
我吃了一惊:“你知道?”
杜鹃:“当初我爸不断地带我看医生我就知道自己不对劲。今天遇到你,他跟你说了那么多话,应该是以前的旧相识。”她的表情有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