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丫鬟敲过来,她忙做淑女状,伸出小指勾过来。
宜悠会意,也勾出手指头与她和在一处。少女手白皙嫩滑,划在手指上心痒痒的,勾勾缠缠,巧姐颊边露出两只酒窝。
“祸福与共?!”
“恩。”
宜悠眼神中迸发出愉悦的神采,身份差距,先前她虽与巧姐投脾气,但总有些隔膜。经此一遭,如今两人间情谊总算落到实处。
“宜悠快吃点心,得亏昨日你想出法子,拿竹签叉那吃食。不然这么一折腾,当真得累晕。”
收回小指,她回味着方才那种贴心的暖融融的感觉。前世她虽有亲近之人,却从未有此体会。待人用心与否,果然大有差别。
“倒是挺精致,也不知县丞和夫人,还有那些抬嫁妆之人有无吃食。”
巧姐一顿,而后放心倒:“娘定会有所安排。”
宜悠只是方领悟用心以诚待人的事理,便有些患得患失。拈起一块桃酥,烤得焦黄的小块点心透着蛋黄与糖的香气,单闻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此处乃是知州府,自不会像县衙那般,任由四丫下药谋害。放着好好地点心不吃,那才当真痴傻。
填进口中,就着上好的铁观音,她慢慢品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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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念着规矩只用了小半盘,边说着话边用,时辰倒也不难熬。
正午已过,章氏终于归来。歉意的望了眼宜悠,她言明知州夫人召见。
“此事无法推拒,你二人也不用太过拘谨。”
踏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宜悠走进正院。陈德仁素不喜暴发户做派,正院处处透着大气,且与三年后并无一丝不同。
躬身后,她飞速瞥了眼大夫人。尹氏要长陈德仁三岁,且女子本就老得快,如今她打扮颇为庄重。仍是最爱的红衣,她腹部高高隆起,面相上比三年后多了不少宽和。
“还是姐姐你有福气,身边人都这般好看,平日看着心情也是舒畅。”
章氏不过分谦虚,也不拿乔,只当话家常的回过去。当得知尹氏所出儿女皆在京城,于陈老夫人跟前尽孝时,她答道:“陈家自是大家,老夫人出身名门,教出的孩子自是极好的。”
尹氏因母女不得相见的那点气哭悉数散去,一双眼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宜悠。
陈德仁先前已派人来言明,她本因姜家之事存着气,如今却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周旋。观这姑娘也是有规矩的,虽出身小门小户,但她有章氏做后台,西边那位喜好伤春悲秋的定不敢轻易招惹。若是轮到她这,章氏那点后台也制不住她。
抚摸着肚子,陪嫁妈妈皆言这一胎乃是男相。此时府中再进一人,当真妙极。
本来的七分不悦变为三分,她扬唇问道:“宜悠姑娘可曾及笄?”
宜悠攥住袍脚,逼直声线:“并不曾。”
“怕是也快了,这般漂亮的姑娘,合该金尊玉贵的养着。”
这般直白,章氏自回护一二:“她哪有金尊玉贵,这丫头最是惫懒,就想着过几天清净日子。”
宜悠扬唇甜笑:“夫人这般说实话,宜悠当真无地自容。”
一番被拒,尹氏面色虽不显,心中不悦却是更重。
“听闻老爷寿宴上那牡丹糕,乃是宜悠姑娘所做。自用过一次后,我便时常想那精巧的模样,不知今日可有口福。”
驱使拜客做那厨役杂事,本就是无礼之举。
尹氏似乎也察觉出不对,忙笑出声:“看我说话直习惯了,自打坏了这胎,就特别爱吃些新鲜东西。”
宜悠还能说什么:“夫人所望,宜悠自不敢辞。”
巧姐颇为义气的站出来:“我与你同去,做些巧实的活计,也颇为有趣。夫人,我便借花献佛,孝敬你一回。”
巧姐去?宜悠瞬间想到她的光辉历史,肩膀颤抖下,最终还是同意。
她不欠尹氏丝毫,犯不着当个面团,任她揉扁捏圆。
“那就赖巧姐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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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本就有小厨房,二人由丫鬟引着入门。帘子掀开,浓郁的参汤味扑面而来。
“两位这边请。”
丫鬟说完吩咐那看火的婆子:“夫人要用的,仔细点,一盏茶后也该出锅。”
水与面都是现成,巧姐对和面一事很感兴趣,撸起袖子便要净手。
宜悠望着参汤上氤氲的热气,鬼使神差的问一句:“夫人这胎几个月了?”
本不是机密,烧火婆子随口道出:“已有五个月。”
说者无心,听者心中却是起了惊涛骇浪。前世临死前,她曾说过“只要梅姨娘所出的大少爷死了,二少爷便占尽嫡长名分。”
犹记得当时尹氏那一瞬间慌张的脸,那时她只是胡乱攀扯。如今经历事多,她却是终于明白。
尹氏胎儿如今方才五个月,她年岁三十二,本就过了最佳生育年龄,这般进补定也知这一胎不妥。前世八个月时早产血崩,所出嫡长子身体孱弱。
梅姨娘乃越京老夫人所赐通房丫环,自幼服侍陈德仁,且育有长子,地位颇为稳固。大夫人尹氏占着出身和身份,正需一年轻貌美,最好稍显骄纵跋扈的宠妾与梅姨娘打擂。
前世三年后,府中大公子七岁,不日将被送往越京,入陈家族学。而二公子身体终有所好转,是以才有她砒霜毒害大公子之事。
先前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一朝点通,一切皆是水到渠成。府中二位公子金尊玉贵,其吃食有专人把手,若无掌管大权的夫人吩咐,怎可能混进砒霜。虽无证据,可此事却压根无需太多实证。
原来前世由始至终,她始终是尹氏足下一块垫脚石。如此还不算,待到事成,她竟连最基本的好死都吝啬于赏赐。大半个月的非人折磨,这便是尹氏。
“面加多了,宜悠,快些加水。”
面团已然和好,此次巧姐有所克制,只弄得面板上到处都是。
“这些便已足够。”
揉面、调馅,期间丫鬟端走了参汤。望着空掉的砂锅,她心思一动,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
巧姐跟在一旁,挥动菜刀,她在面团上刻上“姜成文”、“王霜”等字,而后咬咬牙,一刀躲下去。
口中还念念有词:“这样你们也能掺和在一起。”
那副凶狠的模样,没由来让宜悠为姜公子哀悼。这般作孽,若有一丝可能,那刀定会往人身上招呼。
“你可玩够,该下锅了?”
宜悠已做出八朵漂亮的牡丹,望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她走向灶台,燃油锅慢慢煎炸。眼见八朵花皆出锅,方才将灶台让于巧姐。
“我且帮你关上风箱。”
退到门后,她眼看着关风箱的巧姐,一方帕子燃上火苗。刚欲提醒,察觉到热度的巧姐忙松开帕子,帕子直直落入油锅中。
“巧姐,快过来。”
得亏此处离门近,巧姐一步跑出来,绊倒了立于窗边的油瓶。油生火,再火上浇油,厨房很快蹿起一大片火苗。
宜悠托着盘子,绷着脸心中却暗笑不已:千金小姐做客却被命下厨,出点差错,主人家应该不好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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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错估了各方反应。
尹氏挺大肚子围着巧姐转一圈,眉头拧成疙瘩:“如何,有没有被烧到?”
章氏趁人不备点点宜悠额头,上前善后:“你也别担心这皮猴,她哪是那做菜的料,不过是瞎起哄罢了。”
巧姐嘟嘴,自宜悠手中抢过点心盘子:“娘你看,我做的可好了,夫人尝尝?”
二陈先前留在前面,商讨着政事。既已决定报复姜家,陈县丞下手稳准狠。他主动向知州大人请命,彻查云县官田。
与地主、佃户等人的田产不同,王侯将相族中田产用于奉养自身,无须向朝廷缴税。大越立朝不足五十载,土地兼并却已初见苗头。云州此处,以地头蛇之一的姜家为重。
陈德仁消息灵通,朝廷要与北边蛮夷打仗。打仗打得什么?还不是粮草!此时若他能在这上面有所建树,定会得圣上青眼,再以家族运作,高升指日可待。
一番权衡利弊,二陈各达目的,相谈甚欢。正当再进一步时,却听闻正院起火之事。
“陈家小姐当时也在厨房,夫人如今正请郎中。”
陈德仁尚存一丝良心,闻此便面露愧疚。陈县丞刚想告罪,见此只能憋回去。
他倒未想太多,巧姐已吃如此大亏,若再传出她有此污点,那她日后要如何做人。为人父,总要为儿女考虑一二。
“小女顽劣,扰到夫人。”
陈德仁虽察觉出不对劲,但如今他心系小野猫。听闻还未收房,夫人便打发小美人去做那辛苦之事,他心中怎会舒服。
“贵客盈门,此事原怪不得你。”
两人客套着进了正院,只闻到一股焦味。陈德仁见他的小野猫捧着一盘牡丹糕,做错了事般低头站在那,耷下的一簇连同那水汪汪的眼睛,无不令人心生怜惜。
瞬间,愧疚化为占有欲。
“还不快带两位小姐下去,换身干净衣裳。眼见天色已晚,你们不若留下吃个便饭,也权当府里赔罪。”
花前月下,正是谈情的好时候。
章氏忙给丈夫使眼色,陈县丞正与知州谈到兴头上,丝毫未领会其意。
“这怎生使得?”
“自然使得。”
礼让已过,待到宜悠换衣回来,便知今晚要在陈府过夜。
不安的紧紧胸口,怎么会成这样。望着无奈的章氏,她一个头两个大。章氏虽有意相帮,如今看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厨房之事,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忙不得叫苦不迭,如今这般情况,她得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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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自是富贵,如今正是果蔬成熟之季,一顿饭五颜六色,极尽奢华。
大越无男女七岁不同席之归,只是男女不得混坐罢了。宜悠位于尾座,几乎与陈德仁相对。饭桌正中摆着她做得那盘牡丹糕。
梅姨娘也出席,与其名号一般,此人身材纤细连带轻愁。她虽是丫鬟出身,但颇有文采,时常与陈德仁来一出红袖添香。
厨房出事,陈德仁不悦,顺带允了梅姨娘一道入座。连带着她所出大公子,八人均等刚好够分。这边宜悠早已打算好的,待到牡丹糕分完,尹氏面色有一瞬的难看。
如此全在宜悠算计间,她于尹氏情绪复杂,先前是愧疚。如今想明白,恨意却是压倒愧疚。
正恍惚时,对面陈德仁亲自举杯:“舟车劳顿,你们且多用些。”
她与巧姐虽年幼,但也不是不能饮。宜悠硬着头皮咂一口,再看旁边巧姐,双眸中带着迷离之色。
“宜悠,晚上咱俩一起睡。”
勾勾手指,她娇憨的问着。
“好。”
有巧姐这么个大活人在,陈德仁总不会做何不妥之事。
她这般想,章氏想法却更超前。她以县衙离不开人为由,欲开宵禁连夜往回赶。无奈天公不作美,还未来得及推拒,晴空一道雷,久未见的秋雨酣畅淋漓的落下。
“这是天要留人,你们也不要再太过客气。”
州城外悉数是土路,如今定泥泞不堪,不适合赶路。章氏只能无奈的应下,她已尽全力,无奈天命如此。
陈德仁却深深地往对面看一眼,这小野猫虽不逊,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不同于农家的雅致。如此矛盾,却又如此魅惑,更让他欲罢不能。
宜悠抬眼瞧见她那痴迷的视线,只觉味同嚼蜡。
夹起雕花的萝卜,她慢慢咀嚼,安慰着巧姐,只盼这一日能快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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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大雨,临州却是一派朗朗晴日。
时近黄昏,穆然勒紧缰绳,停于驿站便。十几日未回,也不知穆宇如何。随后他便想到,有宜悠在一旁照料,弟弟衣食住行定会妥帖。
另一匹高头骏马掉头,盔甲少年语气间颇为不耐:“怎么停在这?”
“宵禁。”
“开手令,已到州城边界,今日定能进城。”
穆然看向领头的老衙役,老衙役朝他努努嘴,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
“廖兄,兄弟们一路车马劳顿,如今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还是先歇歇脚,明日也好直接拜会知州。”
“真墨迹。”
嘟囔着,少年郎不耐烦的将马赶过来,缰绳扔给穆然,大步流星的进入驿站。
后面一片嘘声,有年轻气盛的,甚至已开始鸣不平:“乳臭未干……”
穆然苦笑,听后面有人竟将其与裴子桓相较,竟是越说越恼怒,忙出声调节:“军监出身行伍,秉性直爽,与读书人自不相同。”
军监提醒了在场众人,各人略有深意的围在穆然跟前,有胆大的调笑这。
“县尉大人此刻竟已知为上峰分忧,廖军监定心生愉悦。”
穆然挠挠头,颇为无奈的下马。去一趟京城,没曾想还捞一县尉。待回去后,还不知如何交差。陈县丞对他不错,上峰命令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