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在太阳穴上搓两片薄荷,昏昏欲睡的精神立刻清醒。将薄荷叶递给碧桃和刘妈妈,她拉着三人一起开工。
“趁着天色还早,她咱们仨早些忙活完,也能好好歇息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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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当她看到门边桌上那张行书请柬时,顿时清醒过来。
“娘,今天得去看常爷粮铺开张。”
“还有这等事?”
迷糊的重复着,李氏也突然想起来。那天闺女回来后说过,不过她被沈福祥一搅,立刻忘个一干二净。
“二丫别急、别急、别急。”
李氏转了圈,宜悠抹把脸抬起头:“哈哈,娘,我一点都不急,真的。粮铺得择吉时开张,离这会还早着呢。”
“那是,咱们都不急。”
安稳下来,李氏继续拾掇包子:“你说咱们也没做身新衣裳,没准备啥贺礼,就这么突然的去了多不好。”
宜悠挽起袖子走进厨房:“贺礼我来准备,你先歇会。”
她有一双遗传自沈福祥的巧手,能很容易的做出各种栩栩如生的花卷。捏花卷的时日一长,技能进阶,可以做各种大型花卷。
稍作沉吟她便动手,熬一锅糖,而后开始做几大张酥油饼,煎熟后稍作比划,用刀切开,组合成日升粮铺店家雏形后,用糖浆粘合。边晾着,她又捏出瓦当、飞檐、雕花门窗等物稍作装饰。没过一个时辰,栩栩如生的缩小版粮铺近在眼前。
她这边忙活着,长生一直拉着穆宇围着她转。宜悠见状,干脆把切下来的部分递给他们。都是一样的味道,俩小家伙吃得不亦乐乎。
“我看常老板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咱们家也没什么大钱,送不起古玩玉器,干脆就送个心意。”
“又不是王侯将相之家,谁会去送那金银玉器。不过是来点瓜子花生粘糖,图个热闹和吉利罢了。”
“原来如此,我这也是糖,还可以充饥。”
宜悠点头,对自己临时的机智非常满意。走到一脚,她找出昨日做喜饼礼盒时剩余的丝带,用整张油纸包好晾干的模型,丝带扎口打个结。
摸摸模型底座,她放糖不少,所以现在出奇的坚固。去送贺礼时,只需要托住底下就可高枕无忧。
“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糖饼房?似乎不怎么好听,这难题还是交给常爷好了。”
李氏从善如流的应下,手下不停地将包子装进小菠萝。见此她也彻底放心,洗洗手拿出一身像样的衣服,母女俩正准备各自启程,敲门声突至。
“这时辰会是谁?”
宜悠扯着脖子喊:“长生,去开门。”
长生嘴里叼着饼,满是油的双手拉开门闩,脖子从平视腰间到仰直。
“是一个漂亮姐姐!”
一开口,饼啪嗒落地。委屈的捡起,他跑回房哭诉:“我的饼。”
“乖,那块先放一边,吃这块。”
塞给弟弟一小块新的饼,宜悠转身朝外走去:“翡翠,你怎么来了?”
“宜悠姑娘,出事了,你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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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与翡翠还算熟,这姑娘着实爱俏。只是此时,她凌乱的发丝被汗珠黏在脸上,眉头也皱起来。
“怎么?”
“吴妈妈命我带你去县衙,十万火急,咱们便走吧。”
见她不肯说是何事,宜悠心里也悬起来。
“娘,我去一趟县衙,你去送贺礼,赶集的事先交给刘妈妈和碧桃。刘妈妈你叫卖,碧桃管着收钱,仔细点,晚上咱们回来炖排骨吃。”
“就按你说的办,翡翠姑娘,看你是个面善的。我这闺女还小,出什么事麻烦你照顾下。”
翡翠与宜悠还算合得来,此刻胡乱答应着:“如果能帮上忙,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娘,你不用担心。长生、穆宇,你俩呆在家描两张大字,等我回来检查。”
嘱咐完一切,她随着翡翠出门。一路上她尽可能的问着情况,到府后她便有了初步的猜想。
“宜悠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这会夫人可是大怒,小姐也哭红了眼。”
“喜饼到底出了何事?”
吴妈妈叹息:“进去你便知道了。”
来时她心里还忐忑,事到临头她反倒冷静下来。事实已然发生,摆在那不会变。干着急也没用,还不如静下来,指不定能出什么奇招。
最关键的是,这大半个月她对喜饼费尽心思,每一个环节都看了又看,从不曾偷懒。如果有问题,那也定不是出在她身上。
踏实的立在门前,她径直走进去。
“夫人、巧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略微躬身后她便抬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比起外面的十万火急,章氏同巧姐坐在上手,虽脸色不好,神色间却并无下人那般迫切。
“在那,你自己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宜悠打开纸包。原本半月形的喜饼,如今表面如皲裂的土地。送来时一整块的皮,如今已是支离破碎。
食指捻起一小块面皮,轻轻揉捏,皮很快化为粉。
这模样,怕是无法再送人。
勾起唇角苦笑,沈家失势,加上在县丞夫人这如鱼得水,太过顺遂的日子让她失了警戒之心。从云林村任人欺凌的二丫,到如今拥有四合院和包子铺的当家人宜悠,她这一路虽走得艰险,所用时日却并不长。
爬得如此快,明里暗里那眼红之人,安能不趁机动手?
“夫人,喜饼出了事,我愿意负全部责任。多少盒有问题,我这便回家赶制。”
遇到问题不是试图开脱或者狡辩,这般坦诚的认错补偿,反而浇灭了章氏仅剩的一丝怒火。
揉揉太阳穴,她疲惫的说着:“只你头一次送来的这样,其余的还凑合。只是喜饼明后日才用,如今我不能冒这个险。方才我已命府中厨房,加紧赶制惯常的喜饼,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见章氏如此说,宜悠便知自己小命算是保住。只是她付出那些辛苦所得结果,连带着还有章氏和巧姐信任,如今这些悉数毁于一旦,她着实不甘心。
“宜悠自知错,不过还是想弄清原因。喜饼这般皲裂,可是因烤制时少放了油?”
巧姐红着眼点头,宜悠却坐实了心下怀疑。
她与李氏极为重视这次的喜饼,此物油放多了腻,放少了存不住。多方尝试,她才找到完美解决方式,便是控制火候先大后小,每一只饼都得先后过两只锅烤就。
她自问从未因那点银钱而少放油,那现在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夫人,不知我可否去厨房一观?”
“哎,去吧。”
章氏冲吴妈妈打个手势,巧姐却跟上来,章氏颇为无奈,感觉头疼更严重了。
“我也觉得宜悠定不会因那点银钱而偷工减料,可娘说那喜饼碎裂会散掉福气,此事极为不吉利。”
宜悠心里自然是感动不已,巧姐身份与她天差地别,便是此刻她发怒下令打杀她,也不会有任何人发出疑问。
“喜饼全是我烤的,未曾减料。”
巧姐默默她的头:“我相信。”
自搬入县城以来,宜悠第一次红了眼眶。吸吸鼻子,她默默揉下发面般的手腕,每天烤一千只饼,她手腕如今还很沉。不过现在说一切都不顶用,还是先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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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后厨很大,宜悠一路走来,敏锐的发觉几道不善的目光。
不过因着巧姐在,众人都十分收敛。可那陡然放慢的揉面动作,还有唇角的弧度,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喜饼全数放于此处。”
宜悠走进去,打量下幽暗的库房。食物放置在此处,确实极为妥当。
“劳烦妈妈,我随意看看。”
蹲在地下检查那五十份皲裂的喜饼,果然无一例外全部都不能再用。而后她打开第二日的,虽然偶有裂开,但却并不明显,如今看来却是可以用。
“怎么会这样?”
身子倚在墙上,她头向后靠去,幽远的回音传来,她一下跳起来。
“巧姐,对面是什么房间?”
巧姐表示她也不熟,两人出门走去,穿过帘子,宜悠直看到一方新盘的灶台。
见此巧姐颇有些尴尬:“是今年我做饭后,厨房新加的灶台,看完我们且出去吧。”
说者无心,宜悠却是心思一动。顺势被娇羞的巧姐拉走,她再次走到盛喜饼的库房,果然在北边看到一米见方的窗户。摸一把喜饼盒,她点点头:“我大概明白了,喜饼还能用,我们去正房。”
巧姐摸摸脑袋,虽然认识不久,但她对宜悠有着本能的信任。这么漂亮的喜饼,如今还可以继续用,她的福气也没散,着实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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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回,宜悠将所想一一报给章氏。
“夫人,喜饼碎裂并非因为油少或者别的原因,一切皆是人为。”
章氏从账本中抬起头,目光如炬:“哦?”
“库房一墙之隔便是灶台,灶台烟囱便从暗室内墙走。这几日每日烧火,临近墙壁的喜饼日日炙烤几阵,自是干得快。
且喜饼盒上带着层薄灰,秋日云州天干且风大,这几日夜里挂北风。怕是厨房掌事妈妈忘却关窗,任喜饼由风吹。这二者凑在一块,喜饼自会碎裂。”
虽然她说着不小心,可章氏哪能不明白。后厨习惯在这些大事上捞油水,此次定是人为。
“吴妈妈,命人将喜饼挪到正院库房。”
眼见就要到处理家事阶段,宜悠极有眼力见的告辞:“夫人,当初多做二十盒,如今算来还差三十盒,我这便回去赶制。”
章氏却回绝:“不必,你且回去好好歇歇,女孩子别累得四肢粗壮。”
一阵尴尬过后,宜悠再次收到巧姐排山倒海般的关心。待走出县衙时,她心情空前好。经此一事,她与县丞夫人的关系总算稳固。
如今,也该去粮铺那边看看李氏。
☆、第六十章
遮天的雨幕掩住天地间所有颜色;马匹也分外没精神。四蹄打着结往前慢慢走,沿途溅起一地水花。
穆然抹一把蓑衣上的雨水,当日自云县出发;当晚他便到云州府所在城池。与附近个郡县送死囚的队伍汇合;大队马不停蹄朝越京赶。
往年都是老衙役走这趟差,今年老人家卸甲归家含饴弄孙。这趟辛苦差事;便落到他这个接班者头上。
队伍继续前行,前方斥候打马归来,运河上浮桥已收起,今晚无法渡江。
领队是个糙汉子,闻此颇为不耐烦:“这比晚娘脸还糟糕的天气,简直要冻坏骨头。”
穆然来之前便被科普过;大越朝开国皇帝;原是镇守北方蛮夷的一方大将。整个新朝,是由漠北砾风打磨出来的男儿一刀一枪拼抢而成。是以当初开国,京城未选地处温润的南方汴梁,而是扎根于严寒的北地越京。
出云州,途经其余四州,此时已入越京边界。越京距关外颇近,军事重地自不会多留闲杂人等。今日这般天气,怕是找不到歇脚之处。
裴子桓早已没了那翩翩少年郎姿态,滴水的窄袖指向左侧:“前方不远应该有个山洞。”
“全速行驶,今日便在山洞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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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噼噼啪啪的烧着,夹杂着鞭子声。
差役门尚且如此狼狈,更别提这些赴京杀头的犯人。将死之人,总会少些顾忌。
“都老实点。”
沈福爱缩在人群中,双目朝向云州方向。在家时她还不曾在意,到如今,她却疯狂的思念着女儿。虽然有二叔二婶照顾着,但没了亲娘,又与亲爹闹得那般僵,她的未来怕是多有坎坷。
沈福海则不然,沉浸在族长的美梦中,他反倒是一路上最活跃的人。差役自不会对他客气,鞭子也抽得实实在在。
“你们……知道……老爷我……是谁?就敢……敢……这么干。”
差役甩甩袖子上的水:“我管你是谁,进了这车,还敢跟我叫板。”
又是一鞭子,抽得铁链擦出火花。擦在沈福海脸上,又多一条血痕。见他安静下来,差役收起鞭子走开。
待他转身,原本牢固的锁链不知因何突然打开。外面轰隆声掩盖了这声音,沈福海眼前一亮。
只要他能出去——就能躲开这噩梦般的一切。
他将再次掌握云林村,坐在沈家祖宅宽敞明亮的房子中,坐拥千亩良田。到那时,什么李氏、二丫,那些贱人纷纷被他卖去怡红院。男的就做龟公娈童,女的倚门卖笑。
握紧拳头,他打量囚笼恰好靠门。这种天不逃,何时再找到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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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然烤干衣裳,沾着热水吃饼子。
裴子桓随意的坐在他旁边:“明日便能入京,不若你留下来?”
“穆宇还小,我做衙役并不缺衣少食,有事等他长大再说。”
裴子桓摇摇头:“今时不同往日,将军再登朝堂,不日将重驻塞北。莫说是一个宇哥,就是带上宜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