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诊进入高潮。专家不停地问苏洛问题,强迫她做答。
等到苏洛再回头寻找,杨锐连同那个登山包消失了。
而沈莹始终手挽肖见诚,面带微笑。
苏洛的母亲和弟弟拎着鸡走进病房时,正遇上肖见诚带着专家离开。
母亲见到肖,还是有些畏惧,侧身让路。
肖却盯着那只鸡问:“这是干什么?”
弟弟在旁边答:“我们准备给她炖只鸡吃。”
“不必炖了,收拾一下东西,马上转回城里。”肖见诚甩下这句话,走了。
母亲和弟弟面面相觑。
救护车条件非常好,宽大,崭新,仪器众多,有医生和护士随行。
苏洛第一次躺在救护车里,感觉很新奇。
肖见诚钻进车里,通知司机:“开车!”
“我妈呢?”苏洛问。
“她们自己找车回去。”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她坐我们的车?”
“这是救护车,又不是中巴,她们凭什么坐?”
“那你凭什么坐?”
“我不坐,那租车费归你付?”
“我付就我付!”苏洛嘴硬。
肖见诚朝她欣慰地点点头:“看来你死不了,那股子蛮劲又上身了。”
苏洛不管他这些,只说:“住院的钱我以后都还给你,发票都在吧?我可以到医保去报销。”
“行!”肖见诚伸伸懒腰:“先让我睡会儿。”
他把座椅摇低,几乎与苏洛平行地躺在一起。
苏洛有些不自在,赶紧把头转向另一个方向。
车子平稳地驶上高速公路,苏洛看着窗外的天空,时近黄昏,云彩低垂,镶着华美的金边。
苏洛的眼前又回放起病房的那一幕,她不愿相信,自己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总还有,回旋的余地吧?
她转回头,喊肖见诚:“喂!喂!喂……”
肖见诚惊醒,问:“怎么了?”
苏洛答:“没事。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疯了,我好不容易才睡着!”
“对不起,只有一个问题,答完你继续睡。”
“问吧。”
“你会跟沈莹结婚吧?”
肖见诚一楞,爆笑起来:“怎么问这个?”
苏洛被他笑得不好意思:“不答就算了。”
肖见诚支起身子,看着她,郑重地说:“你放心,你还有机会。”
“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算了,不跟你说了。”
“喂,你把我吵醒,问我这么个不着调的问题,现在又不跟我说了,你是不是摔坏脑袋了。”
苏洛拿被子蒙住脑袋:“是的,我头晕,要睡了。”
肖见诚可不依,把被子扯下来:“苏洛,你如果爱上我,赶紧报名,我这儿名额很紧张。”
“我才没爱上你呢,摔坏脑袋也不会爱上你,我就想着,沈莹赶紧和你结婚,这样就天下太平了!”苏洛只好说。
肖见诚笑嘻嘻地听她说完,然后回一句:“太好了,看来脑子没摔坏!知道我为啥老是折腾你吗?”
“为啥?”
“我就是喜欢你这股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劲!”
☆、二十五
(二十五)
苏洛没有去医院,肖见诚直接让她住进一个幽静的小院里。里面有医生和护士,也有不少仪器。
苏洛很奇怪,问:“为什么住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肖见诚搬着个凳子,站上去,用一个黑色塑料袋套住墙角的监控镜头。然后答:“私人小诊所。”
“为什么不去医院?”
“太贵了,怕你付不起。”
“我可以报销。”
“就算报销,不也有自费项目吗?”
“我这又不是癌症,哪有那么多自费?”
肖见诚跳下椅子,拍拍手,走到她床前,从她床头的角度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摄像头。
苏洛也看看那个摄像头:“为什么要遮住?”
肖见诚得意,凑到她面前:“趁着你动不了,想干点坏事儿呗!”
苏洛不习惯,脸赶紧侧过一边去。
肖见诚直起腰:“放心!第一,我没有那么喜欢你,第二,我不是那么缺女人。”
苏洛立刻答:“第三,我跟你八字不合。”
“是吗?你算过?”
“还用算吗,自从跟你见面后,诸事不顺。”
“那倒也是。你失望吗?”
“为什么要失望?”
“这座城里,未婚男青年,综合排名,我应在前三。”
“真的?我可惨了。”苏洛呻吟。
“怎么?”
“这次一摔,估计已跌落到万名之后。”
“要不要我帮你?”
“你不害我已是谢天谢地。”
肖见诚看着她,诚恳地说道:“不好意思,害你,倒是近几年来,最令我开心的事。”
苏洛生气,瞪着他,他却得意地笑起来。
护士拎着药水进来,肖见诚视线转移,瞄着那护士:“哟,头发好像剪短了,更漂亮了。”
护士戴着口罩,虽然看不清表情,眼中满是笑意盈盈。她拿针在苏洛的手背上扎进去,找血管却没有准头,在皮肤里探来探去,苏洛疼地咧嘴。
肖见诚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喂,她不是我女朋友,你不用这样紧张!”
苏洛频频点头,护士没答,继续探,终于有血从针头里冒出来。
护士挂好药瓶,临走前解释道:“不是我紧张,是她血管太细,实在不好找。”
肖见诚点头:“天天吃米粉,营养不良是一定的。”
苏洛这才想起:“我妈知道我在这儿吗?”
肖见诚答:“我会告诉你家人和朋友,但他们,最好少来点。”
正说着,医生进来查房,肖见诚过去商讨。
苏洛累了,很快睡着。
梦里又在爬山,爬不完的山,泥泞的路,感觉前面有个人,想追上去,却总差了两步。忽然脚步一踏空,吓醒来,已是黄昏,病房里空无一人。
苏洛拿过枕边的手机,给杨锐发短信。本打算写:梦见你了,十分想念。写完后,看着都觉得厚颜无耻,赶紧删掉,重新写:杨锐,我已住进医院,一切都好,保持联络。
写了和没写一样,就像,喜欢和不喜欢一样。
苏洛长长地叹了口气。
晚上,第一个走进病房的,居然是父亲。
苏洛有些惊讶:“爸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心疼地走上来,只问:“伤到哪里了?怎么搞成这样?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医生怎么说?是谁把你搞成这样?要找他们赔钱!你这算不算工伤?可不可以申请工伤鉴定?……”
苏洛只能打断他:“爸爸,你别担心,我这没事儿,治病的钱会报销的!”
“会报?还会有补助和赔偿吧?”
“那些以后再说。”
“哦,那就好。我本想拿点钱来给你看病,但最近……
“不用的,爸,我有钱!”
“那好,那好,有单位还是好,你好像是事业编制吧?”
“不是,聘用的。”
“长期聘用吧?”
“嗯……”苏洛不想告诉他自己辞职。
“最好想办法转成事业编或公务员编,比较稳定,聘用靠不住。我现在做事的地方,连合同都不跟我签,前段时间,主管还跟我说,老板嫌我年纪大了,说我不适合这个工作。晚上守个大门,我这个年纪算什么大?”
苏洛警惕:“哪个老板说你年纪大?”
“我也不知道,是那个最大的老板吧。工资这么低,又熬夜,别人不一定受得了我这个苦呢!”
“不让做就别做了,你不是还有退休金吗?”
“那点退休金怎么够用啊!打点小麻将的钱都没有。唉……”父亲长叹一口气:“想当年,我承包那家公司,做得还是很好的,如果不是你妈妈到单位上闹,我一直做下去,搞不好现在也是个大老板了……”
苏洛闭上眼,她听过无数次的话又开始循环播放。
突然,门被大力踢开,传来母亲高亢刺耳的声音出现:“你这个没良心的,还说我不该去你单位闹?你背着我搞女人,养小三,赚的钱全都给了那个狐狸精,你还说我不该去反映情况?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清除出去,永远不得翻身!”
苏洛睁开眼,正看见母亲冲到父亲面前,指着他鼻子骂。
父亲做无力的辩解:“哪有这回事?你有什么证据?你都是诬陷!……”
母亲益发狂燥:“没证据,我抓到你和别人,衣服都没穿,躺在一起,你还要什么证据?……”
苏洛见两人又开始口无遮拦地相互纠缠,急得很,示意父亲快走。
父亲赶紧起身离开,母亲想抓住他,被他甩开。
二十几年前的恩怨,到今天都没有算清,永远也别想算清。
母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哭泣和咒骂,苏洛无法,只能由她发泄。
过了一会儿,苏杰揽着个女人走进来,不是美慧。
苏杰见母亲在哭,很警觉,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添油加醋地把刚才与父亲的争执描述了一遍。
苏洛在旁边,无力地说:“没有那么严重,小杰,没那么严重。”
但苏杰,自小被母亲训练,将父亲视为剥夺自己童年幸福的宿敌,听到母亲的哭诉,七窍生烟,将那女人一甩,转身追了出去。
苏洛想喊,气息细微,几乎听不见。她让母亲去拦,母亲依旧哭哭啼啼,根本不起身。她想找手机给父亲报信,半天也没摸到手机放在哪里。
正急得冒汗的时候,居然,她看见美慧提着水果站在门口。
苏洛吓一跳:“美慧,你怎么来了?”
此时,美慧眼睛根本没看见苏洛,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新来的女人。
苏洛暗想:完蛋了。
果然,美慧不言不语,直冲到那女人面前:“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咱来看咱姐,不行吗?”那女人一口东北腔,气势很盛。
“我警告过你,不要动我的男人!”
“现在算不上是你的男人了吧?”
美慧不由分说,立马一耳光扇过去,那女人没能躲开,脸上现出三个手指印。女人不怯场,回手还了个耳光。美慧尖叫着抓住她头发,两人扭打起来,母亲冲上去拉架,三个女人扭作一团。
此时,医生和护士没了踪影,苏洛想找呼叫铃,上上下下寻了个遍,也不知在哪。
正急得手足无策时,手机铃声突然在被窝的褶皱里传出,苏洛终于找到了手机。
肖见诚来电,接通后,苏洛还没开口,肖见诚就在那一端很生气地说:“你弟弟怎么跑到我这里来闹事,还来打我的员工?太不像话了,我要报警把他抓起来!”
“我爸没事吧?”苏洛赶紧问。
“刚才打成一团,有事没事,我也没来得及看,我只是通知你,我要报警了。”
“我爸到底有没有事?”苏洛一边问,一边看着面前扭打着的三个女人。
“不清楚,好像受了点伤。”
“严重吗?”
“还好吧,年纪这么大,也不知道经不经得住。”
此时,母亲在两个年轻女人中,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苏洛大喊:“妈!”
肖见诚在那一边奇怪:“你喊我“妈”干什么?”
母亲站起来,大声呼喝咒骂,又投入到战斗中。
苏洛拿着手机,看着眼前,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她眼里涌出泪,也不管肖见诚说什么,自顾自地交待起来:“不是,我没喊你,我喊我妈,我没办法扶她,我弟脚踩两只船,两个女人在我病房里打架,我妈劝架,被摔在地上了……你是肖总,我爸的老板,如果没什么大事,麻烦你辞退他,他太老了,不能看门了,留着是个累赘……还有我弟,你报警吧,他一直混黑社会,早晚会被抓去坐牢,早抓早好……肖见诚,你把我送到的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见不到医生和护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吵我?为什么没有人真正地关心我?我不想见到他们,我不想管他们的事,我也不想管你的事,你别来害我了,让我安静一点好不好!”她说完这段话,已是精疲力竭。
此时,护士终于走进来,苏洛不管了,扔下手机,拿被子蒙住头,悲伤地哭了起来。
太多的事情值得哭,身上的伤,心里的爱情,这么多年来争吵不休的家庭,寻不到出路的工作,苏洛一并哭着,哭了很久,哭得都快睡着了,突然手机短信清脆地响了两声。
苏洛掀开被子,找手机。
天彻底黑了,病房里亮了一盏灯,空荡荡的,只有肖见诚,坐在她旁边,拿着她的手机。
苏洛急,要他还手机来,他却大声地念着:“苏洛,你好,刚收到你的短信,很担心你,如果可以,我会尽快回来看你,希望你好好治疗,好好照顾自己。”
苏洛窘迫,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