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用和那仆人一般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回答。“别再提去朱靖那里的事情,你是我的继承人,留在这里是应当的。我找了很多名医给你治病,你这腿……,爹很愧疚……,还有你一直呕血,到底……”
侯雪城面无表情,“不必做多余的事情,你不让人去通报朱靖来找我,那我就自己离开。”他冷冷的道:“以为我没办法行走,就离不开这儿吗?”
“我不准!”朱九拉高声音。“我朱约的儿子,怎能和个男人……”
侯雪城奇道:“你不是男人吗?别忘了,那一夜……”
“住口!”朱九忍不住给了他一耳光,打得侯雪城侧了侧身,朱九立即大悔。“抱歉,爹打伤你了吗?给爹看看。”他伸手想要碰触侯雪城的脸,侯雪城冷冷的转过头。“别碰我。”
朱九像是触了电一般急速缩手。他沉默了半晌。“爹……爹对你很歉疚,你想要什么,爹都愿给你。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怎么也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了。”
侯雪城继续面对窗外,不去理会他。
朱九自语道:“我知道你怪我,我对你做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再想补救也……”他说不下去,过了很久才继续道:“爹和你说,我没有子嗣,所以从来没去奢望过皇位,所以皇兄对我也很放心,知道我最多只要权势而已。但是现在我有了你,爹怎么样也要让你登上皇位,君临天下。我的亲生儿子登基的那一天,爹真想看,一定很英武。”
侯雪城回过头来,“当皇帝?”
朱九看他有反应,十分兴奋。“不错,对一个男人而言,还有什么比得到天下更得意的事情呢?你听爹说,爹已经将一切都布署好了,朝野都是爹的人马,现在只要除掉朱靖这个最大的麻烦,天下就在你我掌握之中。”他越说越大声,满面光彩。
侯雪城淡淡的拂着衣袖,“你是说除掉朱靖?”
“我知道你对朱靖好,不过我们男人,感情要摆在后头,当今皇上是我同胞兄弟,但是在权势名位上头,这些算的了什么?何况朱靖是独子,迟早要大婚,不会和你天长地久的。乖儿,与其将来伤心,不如现在斩绝。”
朱九越说越兴奋。“你和寒难州一南一北,在武林中可算是号令天下群雄,有你两人相助,再加上我朝野的力量,只要除掉朱靖,这个皇位马上就是你的了。”
侯雪城淡淡的道:“朱靖是什么人物,你道那么好斩杀吗?”
朱九冷笑,“他的弱点就在于你,目前得报,他已经在来此的路途中,他不知怎么受了伤,还抱伤前来。并且竟然动用了兵符。大概准备软的不成,就来硬的,与我翻脸。王族私斗,动用兵力,这简直反了。皇上如果知道了,他逃不了死罪。他为了你,还真是不顾一切了。”
侯雪城带着手套的双手微微震动,“你想如何?”
朱九冷酷的笑着,“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有兵力,我在这里没有吗?这里便是我的势力,他根本斗不过,何况他来挑衅,我于理无错。杀了他,皇上半句话都无法责备我。”
侯雪城低垂着头,“你认为我会助你?明知我对他好,还告诉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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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自信一笑。“我当然知道你对他好,怎样都不忍心对他不利。不过也由不得你了。我只要杀了他,咱们爷俩就会是最强劲的搭档。一切只等除掉朱靖。我会让你成为天下第一人,这个天下的宝座是你的。”
不知道为何,朱九一向自认很无情,对于这个儿子却只想把一切所拥有的都给予了他。这是他这辈子唯一所爱的女人所生下的孩子。是他爱那女人的证明。
曾经他也是一个众人称羡,以武勇英明著称的王爷。自从失去了那女子,他就对所有人都死了心,不再对任何人动感情。兄弟亲情,男女爱情都不再放于心上,失去了那女子,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在那女子毅然离开他的那夜,他就已经心死。从此之后,活着的只是行尸走肉。他憎恨所有人,恨那女子离开他,不再信任感情,他不再碰任何女人,以虐待人为乐。在他眼里,再也没人可当人。
但是如今,这男子来到他身边,是他的儿子,所爱的人替他生下的证明。忽然之间,他又觉得自己有了雄心壮志,与天争锋的豪气。
他对侯雪城有种奇怪的感觉,是自己的儿子,又像是那女子的分身。那夜,在他体内射出的那一刹那,简直比二十多年前强暴心爱女子还要激狂。是因为禁忌,是因为当他是替身?是因为当他儿子,还是真的爱上了这个人?
不管如何,朱九知道自己愿意为这孩子做尽一切,只要他开心。
侯雪城沉默很久,终于抬起头,黯淡的眼眸毫无焦距的对准朱九。“方才你说,‘我怎么也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了。’……现下我想说……那么只好让你死了。”
他淡淡的除下自己手上雪白的手套。“其实你待我算是不错,虽然之前对我百般侮辱,不过对我而言,那都不算什么。不过任何人想对朱靖不利,我都不会放过,只好……”他的双手忽然泛白,那双抬起的双眼现出隐约的青光。
朱九大骇,退了一步,“你……”
侯雪城射出青光的眼眸望向他。“你过来。”
朱九如何敢过去,他向后退着,就要向外逃出。侯雪城双掌向下一拍,身形平飞而出,竟然以手扣住了朱九的肩头。朱九只觉得一阵酸麻,身体不自禁软倒。“你这是……”
“你和我娘自幼青梅竹马,自该知道她有种异能,这种异能,当然也遗传给了我。”侯雪城的声音异常柔和。“不过这种异能不能常用的,每次使用都十分伤身,用在你身上,你也没有遗憾了,就当我是替我娘报仇吧。”
朱九惨叫着。“不要阿……,来人阿……”他简直不敢相信,侯雪城竟然还有余力,竟然会想杀他这个爹。“这是弑父啊~~天理不容的。”
侯雪城闭了闭眼,四周的门窗忽然紧闭,外头的从人竟然冲不进来,他淡淡的道:“天理?我眼中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法条,没有礼教。我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哪能阻止我?”
朱九尖嚎着。“我要把一切都给你啊,所有的一切,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侯雪城忽然露齿一笑。“那又如何?你给我的,我有想要吗?我只拿我自己想要的。”他表情沈静下来。“朱九,其实这种异能,对我和那女人来说也没什么用处,只是敏感一点,对人的思想可以很敏锐的查知。”
他冰冷的手碰触在朱九的胸口。“嗯,例如说,如果我的手放在随意的地方,马上就可以知道发生过的事情,很累很辛苦。小时候练功时,常常让我几乎走火入魔,所以我总是带着手套,隔绝这样的感觉。这异能无法伤人的,你不必怕。”
朱九颤抖着,“别这样,我是你爹啊……”
侯雪城的手轻轻放在朱九脑门之上,他侧头,几乎是讥诮的问:“爹娘对我而言有任何意义吗?娘亲自提剑杀我,你对我百般侵辱,我没有爹娘,只有朱靖。”
停了停,他忽然笑了。“不过,看在你对我好的份上……”他的手指忽然深深扣入了朱九的脑门,轻轻吐出四个字:“侵脑炼魂。”
一瞬间,两个人都震动起来,整个屋宇摇动,壁面龟裂,屋外打算侵入的众人畏惧的大声呼号,屋内不断落下碎裂的瓦片和木梁。侯雪城第一次露出极痛苦的神情,朱九翻白了眼睛,整个嘴张大,鼻翅急速扇合著,发出粗重的喝喝之声。
在一切平静下来以后,侯雪城收回了扣在他脑门的手,低低的说。“……所以我不杀你……”
门外的人终于撞开了紧闭的门扇,所有仆人侍卫冲了进来,对着满屋的狼藉震颤着发呆。众人呆呆的看着朱九皇爷坐在屋中不断狂笑,长长的口涎由他口中流出,发须凌乱,甚至用头去撞墙。
侯雪城倚靠着墙壁,不断的咳嗽呕血,一口又一口。
朱靖,朱靖,这时我好想见你一面。他痛苦的闭上眼睛。
逼疯自己亲生父亲,却毫无感觉。我本该下手杀了他,为何却没有动手?我已经……
朱靖,我好想见你。好想看看你的脸,但是我再也看不到你对我笑,对我发怒的神情了……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朱靖,我想成为一个只为你微笑的人,一个懂得感情的人,一个不再让你悲伤和痛苦的人。
朱靖,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
他像是要呕出自己的心,自己的肺一般狂吐鲜血。
仆人甲急忙冲上去,“小皇爷,您还好吗?”
侯雪城用满是鲜血的手推开他的扶持,等气息平静以后,他终于睁开双眼。一瞬间,又恢复了以前掌握生杀大权的侯雪城,那充满威棱的脸容对住所有众人。
“九皇爷忽然发疯了,现在由我当家。我是这里的继承人,如果有不服的人就趁现在离开……要留下的人,就得乖乖听我号令。否则下场……就和九皇爷一样。”
“小皇爷……”
侯雪城的腰仍然挺得很直。他的声音一贯的平静到几乎冷酷。“我不是小皇爷,我是侯雪城,傲神宫的侯雪城。”
冰雪孤城第三部-04 挣扎(后篇)
从京城赶到洛阳,朱靖带著有名的靖王军日夜兼程,花了七天的功夫便已赶到。他实在心急如焚。当时尊皇箭受侯雪城之托,不由分说的便强自送他回王府,不顾他的怒骂和抗议,然后一句话都不说便离开。
回到王府后,整个王府震动。老太君动用了所有御医替他疗伤,连皇上都被惊动了,亲自来探视。他有半个多月都在昏迷之中,几乎送了一条命。到了一个月后才稍见清醒。
侯雪城那一刀的确狠毒,刺在要害旁不到半寸之处,故意让他无法行动,甚至无法保持清醒的意识。等他稍能动弹,便征调了自己麾下大军前往洛阳。
他已经无法顾及之后严重的后果。王族私斗,那是砍头的大罪。但是雪城落入九皇叔的手里,他几乎不敢想像会遭到怎样的凌虐。这一路上的煎熬,简直如火烧烤般炙灼着他的身心。下属不断劝他休息,他却无法平静下心情。他知道,晚一天,雪城就要多受一天的凌虐。
那样骄傲的雪城,那样神气的小师叔,那样硬脾气的爱人。在九皇叔府里,那里全是奸邪畜生,狼心狗肺的东西啊……他可以想像以侯雪城的骄傲,以他那样坚忍的个性,面对那样的磨难会是怎样的不屈。但是这样,更会激起那些人的兽性,让他生不如死啊。
每当一想到这里,朱靖就恨不得插翅飞到洛阳,雪城所受的一切,都是自己替他惹来的祸难。
如果当年自己被包围,没有寄那封传书给侯雪城,今日小师叔仍会安然的住在傲神宫号令天下群雄,傲视天下英豪。一切……都是自己的无知所造成的啊。
等到好不容易赶到了洛阳,朱靖便已沉着下来。他知道不冷静面对奸狡的九皇叔,在他的地头里,即使带了大军,也不可能讨到好处,更不可能营救出雪城来。
在洛阳城外,朱靖部署好一切,然后带着黄封,林文强,柳清泉一干亲随秘密进城。
他觉得有些奇怪,情势不太对,九皇叔应该早已得报他带大军前来,奉命镇守在此的皇叔并非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什么防守都没有?
城墙上的哨兵没有增加,墙下的禁卫军也没有戒备的神态,这是怎么回事?
一干文臣武将追随着他走到九皇府门口停下,黄封躬身问道:“王爷,您打算如何进入?文来?武来?”
柳清泉摆着羽扇,“咱们只四人,如何武来?还是先潜进去探探情势吧?老朽这一路瞧来,感觉很不对头。”
林文强摇头,“就是因为不对头,所以不能潜入。九皇爷该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我们自投罗网。王爷,您怎么看?”
朱靖思虑一阵,毅然道:“不必,直接投拜帖晋见,我直接和九皇叔谈,看他有什么条件,最多我都允了他。有城外的靖家军,他不敢动我一根毫毛,我可还没发动攻打,如果他先扣押我,在皇上面前可没法子圆话。”
三人一向以他马首是胆,他的想法就是一切决议,便不再争辩。林文强前去投拜帖,守卫接过了看他们一眼,表情十分奇异。
不一会儿,有个年约四旬的老头匆匆赶来。“小人是王府总管,您叫小人钱总管就好……庆王驾临,有失远迎,小的真是该死。”
朱靖“嗯”了一声,摆出了王爷的架子。冷冷道:“钱总管,我前来拜见九皇叔,他人在府里吗?”
钱总管擦着汗将朱靖四人延入内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