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苏宛的话也说的十分有技巧,孟家是被冤枉的,孟家人更是枉死的。没错,她的确该报仇不然就该去死,可是她孟家几代都是十分忠心的,即便君主可以对他们不仁,他们却不能对君主不忠。因为自古君要臣死,臣只有去死!那么孟黎川现在还活着的原因。她不能奉告,若真有想知道的,直接去问最上头的那一位吧。而她也侧面的说明了,朝廷的确是对不起她孟家的,她还愿意来。为的是什么?
而倘若她真的去死了,就是对君主的不忠。
自古忠孝两难全,她在忠孝之间,艰难的选择了不孝!而又还有谁,敢再指责她——也就是孟黎川的不孝?
王志广无话可说,不代表林奇峰没有话说,他眼中是掩藏不住的焦躁与凶狠:“我们可是早就听说了,孟小将军早已身亡,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了,若想活命,我劝你赶紧离开,军营重地可不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来的!”
他态度强硬,苏宛不疾不徐,“林大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是个冒牌货吗?”
周来福早已经忍不住,上前嚷道:“林大人。你这话就错了。我已经确认过,这就是孟小将军无疑!二狗子,你给老子滚出来,你来认一认,这是不是咱们的将军?”
随着他的呼喝,一名小兵从人群中跑了出来,他身形偏瘦,模样儿清瘦,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他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喜悦,几步跑到苏宛面前来,脸和眼睛都是红红的,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宛瞧。
那模样无端就让苏宛觉得心下柔软,她抬手,用力揉了揉少年的脑袋,又是开心又是感慨的道:“二狗子,不错嘛。都长这么大了。”
这被叫做二狗子的少年是孟黎川从南蛮子手里救出来,当时南蛮子偷袭边城附近的村庄,残忍的杀害了少年的父母,正当那把弯刀就要落在二狗子身上时,孟黎川领着将士从天而降,从南蛮子手里毫发无损的救回了这个少年。至此后,这少年就成了孟黎川身边的传令小兵。
关于孟黎川身边的人,严锦更是介绍的十分详细,没有一丝一毫的疏漏。她要在孟家军里站稳脚跟,这些以往对孟黎川最是熟悉的人,也是最有可能揭穿她的人。她只有让自己更像孟黎川,甚至在心里将自己真正的当成孟黎川,才能取信于他们,令他们支持自己。
由此可见,对于收服孟家军这件事,严锦心里是多么的看重!
二狗子愣愣的看着苏宛,半天没有说话。
苏宛心中一沉,难不成这小家伙一上来就看出来自己根本不是孟黎川了?这戏可还怎么唱下去呢?
身后的陈刚等人亦是万分紧张,而这时候,偌大的练武场上,落针可闻!
林奇峰等人亦是目露紧张,他看了眼王志广,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两人的手紧紧握住腰间悬挂的大刀刀柄,只要二狗子一否认,就会立刻抢上前,先将人杀了再说!
情势一触即发!
二狗子小朋友终于结束了他的发愣,他吸了吸?子,忽然重重的跪在了苏宛面前,哑声哭道:“将军,您怎么才回来呀?”
苏宛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脏陡然回落原处,正想弯腰去扶,又觉得孟黎川是不会做弯腰扶人这个事儿的,她在心里不停地催眠自己,你是孟黎川你是孟黎川!
好像真的有点用,苏宛清了清嗓子,一脚踢在二狗子屁股上,“臭小子,你家将军又没死,要你又哭又跪的干什么?起来!”
她一声轻喝,那二狗子更加激动,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转身就冲着场上数以万计的将士们高呼道:“没错没错,这就是咱们将军!咱们将军真的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
他是孟黎川身边最亲近的,可说是贴身跟随孟黎川的,他这句认同的话,自然更容易取信于人。于是原本安静的校场,顿时就沸腾了起来。那些坚定地拥戴孟家的将士们自然是心潮澎拜,跟着二狗子一起振臂高呼:“将军,将军回来了!”
而一些已经被别的势力收买的,则是神态各异。还有一些介于两者之间的,也正迅速的估摸着形势,准备要站队。
苏宛目光如电,那些人的神色自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面上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庄严肃穆,她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来,原本沸腾的校场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林奇峰见状,气的整个人都发抖了!
孟家的人死了都五年了,如今这个人,还不知道是不是孟黎川,且仅仅是一个手势,这些平日里他费尽心思要拉拢的将士们,就听话服帖到这种地步,如何不叫他气怒攻心!
他如今,真是生撕了苏宛的心都有了。
仿佛是感应到了危险一般,苏宛的目光极轻的掠过林奇峰,那淡淡的目光里,隐含着不怒而威的威势与对于林奇峰沉不住气的轻视。
她平静的立于千万人之前,火狼似的目光缓缓扫过,忽然爆吼了一声:“我,回来了!”
没有经过战场洗礼的人,是很难有这样的威势与气场的。陈刚等人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就连徐江那样大风大浪全都经历过了的人,此刻竟也是热血沸腾,恨不能也变成底下那用仰慕又崇敬的眼神将士们中的一员,无怨无悔的追随着他们勇敢又厉害的将军!
那寂静的校场顿时又响起了滔天声浪般的呼喝:“将军!将军!”
那一波接着一波如潮涌的声浪,几乎要将人都掀飞起来!
林奇峰不但想撕了她,更想生吃了她!
“朝廷早已经收回了孟家于边城之中的权利,你这样回来算是怎么回事?”
苏宛转头看他一眼,那眼神放佛在看上蹿下跳出丑的小丑一般,讥诮一笑:“我能回来,自然是朝廷点了头的。陈大人,麻烦你了!”
她对陈刚轻轻一抬下巴,陈刚便从马上翻身下来,从袖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卷明黄的卷轴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道圣旨不但恢复了苏宛的身份,更令她身兼提督之职。
陈刚一板一眼的念着圣旨:“……望孟将军竭尽全力,驱逐南夷人,免我大周百姓深受战火流离之苦。钦此。”
苏宛没有跪着接旨,她用这样一种近乎于不敬的态度,伸手接过那卷卷轴,随手递给一旁的二狗子,“臣领旨。”
没有人觉得她这态度有问题,就连陈刚等人亦是默然。
林奇峰却像是抓住了苏宛的痛脚一般:“你,你这是藐视皇恩,是对圣上不敬!”
苏宛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怎么,林大人要参我一本不成?”
“你别以为我不敢!”林奇峰叫嚷道:“方才还道你对朝廷忠心,一转眼你就藐视皇恩,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这就是你的忠心?”
苏宛扯了扯嘴角,“我的忠心,是用在保卫家园国土之上,护好这一方百姓,就是我尽忠的方式。林大人若对本将军有意见,尽管上疏就是。”
“将军,好样儿的。”人群中有人兴奋的大叫着给苏宛加油打气。
若刚才,苏宛当真跪着接了那道圣旨,这些跟着孟老将军以及孟黎川的将士们就算接受了她是孟黎川这件事,但在心里却难免要看轻她几分。毕竟皇帝算得上是她的杀父仇人,他再是君,她心中若无半点芥蒂,看在将士们眼中,她苏宛……孟黎川成了什么样的人了?没气节,没骨气,还是他们那个令人敬重令人敬服的将军吗?叉亚找血。
所以苏宛理直气壮的没有跪,果然就引得了将士们的叫好声。
随口说了几句,就让将士们先散了,只让几个头头一会去她的营帐开会就带着二狗子等人回了营帐。
当然她是不知道孟黎川的营帐在哪里,就顺口问二狗子:“我从前的营帐只怕早就不在了吧。”
谁知二狗子却是认真的说道:“这哪儿能呢,不仅将军你的营帐没人动,就连孟老将军,以及其他几个小将军的营帐都还在。将士们常常自觉的去打扫,没人敢趁机占用将军的营帐。”
一开始也不是没人想将营帐占为己有,仿佛那样就真的取代了孟家人的地位,但那时候营里的将士们正为孟家遇难而难过。谁敢在那时候提出占用孟家人的营帐,那简直就是冲着挨揍来的。将士们的怒火惹不起,这营帐也就保留了下来。
二狗子领着苏宛进了营地后边一个不算很大却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的营帐,他跟着孟黎川久了,十分的机灵。忙前忙后的传水,要伺候苏宛沐浴净身。
114 营帐谈话
苏宛哪里敢让二狗子伺候,拒绝道:“我这里不用你服侍,先下去吧。”
还以为要费些口舌这二狗子才会出去,不想他听了,二话不说的就出去了。还将那道门仔细的关好了。
苏宛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也没有多想,跳进浴桶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二狗子早就将换洗的衣物准备好了,苏宛洗好澡,一件一件衣服穿上身,这些衣物就跟量身定做的似的,大小刚合适,十分的服帖舒适。
苏宛隐隐觉得自己仿佛猜到了些什么,她笑了笑,将自己打理好了,走出净房,就见陈刚与徐江正等在她的营帐中。
“陈大人。徐大人,快请坐。”原本在路上培养出来的革命感情,一到这里,似乎就莫名其妙的有些不对味了——他们两人言行举止间,对她客气尊敬了许多。
这绝对不是苏宛的错觉。只看徐江看她的这种既想亲近又无形中透出拘谨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心里不知为何起了变化。
陈刚冲她抱了抱拳,这才坐了下来。
苏宛忍不住笑了笑:“陈大人千万莫要与我客气,咱们可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的,没有你与徐大人一路护着,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们要是与我生分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徐江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小声问道:“其实,你真的就是孟小将军吧?”
苏宛哈哈大笑,那笑声又轻快又爽朗,笑完之后才以同样小声的音量回答道:“怎么样?我扮的还可以吧?”
她这样一副要跟徐江咬耳朵的架势,成功的消除了他的紧张和拘谨,不由得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简直太可以了,刚才在校场,我都以为看到了真正的孟小将军。那种气势。根本是假装不来的吧。”
苏宛朝他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其实也不难,只要在心里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我就是孟黎川,我就是孟黎川。你看,这是不是很有效?”
“真的这么好用?”连陈刚都忍不住好奇起来。
“那也是因为之前做过不少关于孟黎川的工作啊,就像你一路上逮着机会就告诉我孟黎川的事迹和习惯一样,听多了,自然就上心了。”苏宛解释道,“其实刚才在校场,我心里怕得很呢。这要是演砸了,估计当场就会被人砍翻在地,血溅当场吧。你们瞧见那个林奇峰看我的眼神没有,简直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陈刚连忙正色道:“这个林奇峰,正是想取代孟家的人之一,他早早的跳出来倒也好。日后仔细防备着,不让他的阴谋得逞就是。至于没有跳出来尚在观望的,那可就是城府深沉的,你在明,他在暗,这样就更难对付了。”
苏宛深以为然,“现在没有跳出来,必定是行事十分小心的,我虽然初来乍到,但今天好歹也算镇住了场子,暗处的人想来是不会轻举妄动的,我的处境暂时还算安全。倒是魏王那里,我是现在就走一趟,还是等着他亲自找上门来?”
陈刚沉吟一阵,“魏王殿下身份贵重,又是抚远大将军王,于情于理,都该你走一趟。”
“我若去了,营中将士会不会心有芥蒂?”他们因为孟家而对朝廷抵触,倘若苏宛主动去见魏王,这营中将士会拿什么眼光看她?可若不去见魏王,这魏王只怕要更记恨自己了。
陈刚亦是为难,“这还真是左右为难,不过如今,太子殿下算是与魏王撕破了脸,你,若是不想去,大可不去的。”
陈刚的意思苏宛听懂了,说到底,在陈刚心里,苏宛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他的一切想法,都是从她是太子的人出发的。
苏宛想了想,喊了守在营外的二狗子进来,利落的吩咐道:“叫个人去魏王殿下的官邸,道我刚回营地琐事繁多,抽不出空前去拜见,还请魏王殿下见谅,待日后有空定会亲自登门请罪。”
既然是能得罪的,苏宛自然不会浪费力气去讨好。更何况,只怕在那魏王眼里,她苏宛早已经是肉中刺了。
一旦做出了决定,苏宛也就不再纠结这个决定正确与否。换了个话题询问陈刚:“陈大人预备几时回京?”
“原本安全将将军送到营地就该回去的,不过太子殿下暗中吩咐过,要我多留两日,确定你的安危后再回京城。至于徐江,他会留下来保护你。”留下徐江自然也是太子的意思,毕竟她并不是真的孟黎川,没有那顶尖的功夫来防身。万一真有人起了歹意,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样儿,只怕连抵挡一下的能力都没有。
不过,她在较场上的气势倒真是足得很呢!陈刚忍不住暗暗地想着。
徐江与苏宛闻言都十分高兴,苏宛也清楚自己的斤两,虽然有楚之晏给的药防身,但总有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