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以为,经过方才在柔福宫发生的事情,皇帝是没有心情再见到她才是,难不成还想找虐,特地跑来挑战她伤害他皇家天威的极限?
一边腹诽着,苏宛一边与楚之晏起身行礼。在这之前,楚之晏已经用眼神安抚了她,要她不要担心。
确实,有楚之晏在一旁,苏宛面对皇帝的心理压力自然比自己单独一个面对要好许多。
“皇帝怎么到哀家这里来了?”对于国事繁忙的皇帝大白天跑来慈宁宫,显然太后也是惊讶非常的。
她的儿子虽然算不得明君仁君,但勤政爱民却是实实在在的。
“儿子听闻母后去了御膳房,可是出了什么事?”皇帝给太后行了礼后,关切的问道。
太后便慈祥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哀家去趟御膳房怎么了?莫非哀家还不能去了?”
她自然十分满意皇帝对她的关心孝顺,拉着皇帝的手坐了下来,上下打量一阵,颇是心疼的道:“怎么才两日不见你,就又瘦了这许多?这头痛的毛病还没好么?趁着楚家小子在这里,让他给你请个脉吧。”
皇帝便抬头看了楚之晏一眼,当然他那探询意味极重的目光却是在苏宛身上停留了好一阵,方道:“母后不要担心,楚家小子开着药方子呢,儿子正吃着,如今已是好了许多了。”
太后便一叠声的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这小苏大夫你还没见过吧,是楚家小子的师弟,医术也是十分了得。更了得的是,她对药膳食治也十分精通,皇帝啊,不若叫他也给你弄几个药膳方子配合着吃吃,总是吃药对身子也有害呢。”
楚之晏便配合着道:“太后说的极有道理,皇上这些年药石不断,如今这剂量已加到不能再加的地步了。若是病情再出现反复,只怕不妥。若平日里能配合药膳吃着,起一个治病防病的作用,也是很不错的。”
皇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这师弟竟是如此厉害?”
“皇上有所不知,我师弟的天赋,远远在我之上。也所以,我只能在治病一道上有所成就,而我师弟却能药膳食治一把抓,连我师傅都盛赞不已。”楚之晏睁眼说瞎话。他当然知道皇帝不会信,但他要皇帝知道的,是他铁了心要维护苏宛的意思。
皇帝听得出来,所以他冷哼了一声。
苏宛也听了出来,不由得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眼。
但要叫皇帝放下架子让苏宛给他开药膳方子,肯定是不可能的,除非苏宛自己自觉先提出来。
103 齐聚一堂
苏宛会自觉的先提出来?
别说皇帝惦记着她的小命,就冲他这急匆匆跑来找虐的心态,苏宛也不能上赶着提出要给皇帝开药膳方子这件事。
她只当没听到,也视皇帝那如探照灯一样打过来的目光如无物,低眉垂眼。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一副又拘谨又紧张的模样。
深知苏宛秉性的楚之晏也杵在一旁扮木头。叉系边血。
太后老成精的人物,哪里会瞧不出这殿里气氛的压抑和怪异,尤其皇帝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不高兴,她岂能看不出来。
“皇帝可是不信小苏大夫?也是,小苏大夫太过年轻了些,就给人一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感觉,可哀家瞧着这孩子却是不错的,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让人一见就很放心。”太后笑笑的打着圆场,“哀家一想到御膳房里还未熟的汽锅鸡。这心里可馋的跟猫抓一样难受。皇帝怕也没有听说过汽锅鸡吧?”
皇帝从尴尬中解脱出来,忙回着太后的话:“是,儿子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个什么汽锅鸡,怎么咱们御膳房的人做不出来吗?”
“何止做不出来,连汽锅都没有。还是从人家小苏家里特地取来的。既然你也没听过,一会便在哀家这里用一些,尝尝鲜吧。”太后说着,又转头去问苏宛:“不过这汽锅鸡是专门针对哀家的身体做的,皇帝他能吃吗?”
苏宛简单的回道:“回太后话,皇上也可以吃的。”
皇帝给了苏宛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方与太后道谢道:“儿子恭敬不如从命,少不得要在慈宁宫叨扰母后了。”
太后便嗔责的呸他一声:“看你说的什么话,哀家巴不得你日日都来叨扰,可你有这个时间吗?皇帝啊,国事重要,这身子也一样重要。”
太后语重心长的嘱咐,皇帝自然恭恭敬敬的应着是,他沉吟了一阵,深潭一般的目光直直盯着苏宛:“既然母后信任你,楚之晏也推崇你。那你就给朕开上两个方子吧。”
这施恩一样的语气令苏宛有些郁卒。明明皇帝才是该求人的那一个,就因为他们身份的不同,倒弄得像是她哭着喊着非求着要给他开方子一样——果然地位高就是不一样,怨不得人人都想做皇帝呢。
“草民需要看过皇上的脉案,与师兄商量后才敢开方子,若不清楚皇上的身子如何,这药膳方子也是不敢乱开的。”苏宛顿了一顿,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皇帝大手一挥:“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吧。”
太后见状自然十分高兴,许是因为楚之晏的关系,太后对苏玩的印象还不错。皇帝当然也瞧了出来,原本想要挑破苏宛身份令太后提高警惕的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太后年纪大了,颐养天年就好,别的事情,不需要操心。这样想着,便有些拗口的将话硬生生的转成了,“太子最近可有过来给母后请安?”
提起太子。太后又是欣慰又是心疼:“那孩子天天都过来,我这老太婆,也只有太子心里挂记着,再忙也要过来请安。皇帝啊,太子天资是愚钝了些,你也不要太过心急,我瞧着那孩子总是精神不济憔悴不堪的模样,怕是晚上没少熬夜啊。”
苏宛在心里吐槽道,太后您老人家说的真没错,太子是没少熬夜呢,见天的往姑娘家闺房跑,能不精神不济憔悴不堪么?也不知道这满京城除了她,还有谁那么不幸得半夜防备着他?
皇帝便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母后,儿子也不想太过逼迫于他,只是他到底是太子,朕也不盼着他能开疆拓土,朕只希望他能好好守住祖先打下来的这片江山!眼下不对他严厉些,往后可怎么办?母后放心,儿子心里都有数的,断断不会累坏了他。”
其他儿子能干的太能干,比如私造兵器的大儿子。草包的太草包,比如白给他机会立军功的二儿子,余下的,要不是刚愎自用的,就是年岁太小的,除了太子,他还真的没有别的人选了。因此,不对太子严厉一些,依他那软弱无能的性子,只怕他一去,这江山就要换姓了,叫他如何对得起严家列祖列宗?
唉,说到底,太子如今这模样,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他不是存了心思想换掉这个资质平庸的儿子,这些年权衡利弊一心扶持其他儿子而忽略了对太子的栽培,说不定这个儿子已经能堪大任了。
苏宛偷眼瞧着皇帝脸上的愧悔,暗暗撇了撇嘴,这位万岁爷未免也太小看他的儿子了。他若是瞧见过他儿子运筹帷幄、冷静强大的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说得出这些话来。天家无亲情,想必是真理一句,不然为什么父子之间却要防备成这个样子?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显然很是疼爱太子这个孙子的,闻言便漾开了笑容,正要继续叮嘱皇帝两句,就听外头响起了“太子殿下吉祥”的声音。太后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这孩子,昨儿哀家还叮嘱他,太累的话今天就不必过来了,他偏不听话不肯好好歇着。”
皇帝闻言,即便原本对太子有些失望的脸上也浮现出欣慰来,太子在他心里或许别的什么都不行,可这孝心却是其他儿子都比不了的。不说太后这里十年如一日的来请安,就是从前他不待见他时,他也从来没有落下过一天不给他请安的。皇帝想到这些,原本略微严厉的面容缓缓舒展开来。
苏宛悄悄往楚之晏那里靠近一步:“我们是不是先避开?”
人家天伦之乐,他们两个外人杵在这里算是怎么回事?
楚之晏看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竟笑了笑,“为什么要避开?”
“还能为什么?人家是一家人,咱们两个外人不识趣的退下去,留在这里等人家赶啊?”
楚之晏抬眼往殿门口瞧了一眼,双眼顿时一眯,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势陡然爆发。“不独咱们两个外人,你瞧,不是还有一个外人来了么?”
苏宛先是被他忽然外露的气势吓了一跳,听了他的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嘴角狠狠抽了抽,“……果然,还真有外人。不过,这算是狭路相逢吗?”
与严锦一道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楚之晏前未婚妻,谢琅嬛是也。
楚之晏嘴角挂着个又冷又利的笑容,“你怕了?”
苏宛瞥他一眼,“激将法管个毛用啊,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了?”
“没怕就好,我楚之晏的师弟可不能是无胆之辈!”
苏宛心底也升起一股子豪气来,“真要是无胆之辈,我还能担得起苏大胆这个名号?不过一个谢琅嬛,我会怕了她?她若是安安分分的倒也罢了,若是敢兴风作浪,我也得叫她知道知道我苏大胆的厉害!”
谢琅嬛有什么好怕的,说白了,不过就是她知道苏宛女儿身这件事罢了。可是她敢当众揭露她的身份吗?别说当初孟黎川这件事就是她谢家捏造出来的,揭穿就等同于打了谢家一个大耳光,就说事情到了眼下这一步,就算她揭穿了,可皇帝要用她,总之一句话,在她还是皇帝手中的一颗重要的棋子时,谢家也不敢让谢琅嬛轻举妄动才是。
这厢苏宛与楚之晏咬耳朵咬的起劲,丝毫没有发觉严锦似漫不经心扫过来的那一眼里带着怎样的情绪。
严锦与谢琅嬛分别给太后与皇帝请了安。太后笑眯眯的喊了两人起,冲袅袅婷婷的谢琅嬛招了招手,“丫头,快过来让哀家仔细瞧瞧。”
谢琅嬛便忙上前两步,在太后身前跪了,仰起头笑的一脸娇憨可爱,“太后,嬛儿许久没进宫来给您老人家请安,都是嬛儿的错。”
“错了就该打。”太后作势拍打了谢琅嬛两下,那力道别说拍痛了,就是拍死一只蚊子都不能,“哀家还在想着,你这丫头该不会是生哀家的气了,索性便连哀家都不肯见了呢。”
“太后说的哪里话,太后疼爱嬛儿,嬛儿心里都清楚呢,又怎么会生太后的气。不过是前些日子去庄子玩耍时,不当心受了寒,当时没注意,不想竟因此生了一场大病,一直在庄子上养着呢,昨儿才刚回京来。”她笑吟吟的与太后说着话,仿佛根本没有瞧见楚之晏与苏宛一样,连眼角余光都不曾扫过他二人一眼。
但苏宛可不敢丝毫放松,楚之晏这人虽然性格乖戾了些,但却是鲜少真的如此讨厌一个人,谢琅嬛可以说真是他生命的第一人——一般被他讨厌的人最严重就是被他无视,苏宛还真没见过他像对谢琅嬛一样对别人那样刻薄毒舌毫不留情。这就说明,这谢琅嬛一定有令楚之晏如此讨厌她甚至可说是憎恶她的原因,这如何能叫苏宛不暗自戒备起来?
且她也听出来了,太后对她是十分亲厚的。苏宛只暗自祈祷,千万别因为她的缘故而令太后对她生出成见来,那可就太不妙了!
104 谈论亲事
太后闻言果然十分关心,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打量着她的脸色,颇有几分疼惜的说道:“这脸色果然有些不好,可都好了?”
谢琅嬛连忙道:“嬛儿多谢太后的关心。嬛儿都好了呢,不然也不敢来给您请安,若不当心过了病气给您,嬛儿可就大罪过了。”
这厢谢琅嬛使出浑身解数来哄着太后,笑语晏晏十分欢快。那厢皇帝正虎着张脸询问严锦的功课,仿佛审犯人一样的严厉,严锦双手放在膝上,规规矩矩的模样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般。于是苏宛就知道了平时严锦都是怎么在他父皇手眼底下装无能装愚钝的。两边都是一出精彩的大戏,旁观者苏宛与楚之晏看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哀家这身子骨还怕你过病气不成?”太后笑嗔道,复又叹口气,环视一圈殿内众人,“人老了。就想瞧些年轻鲜活的面孔。成日的闷在这宫里,又有个什么意思?哀家有时候甚至都在想,哀家这一身的病痛,怕都是被闷出来的。”
“您老人家哪里就老了?”谢琅嬛嘴甜的哄着太后道,“我祖母还是您表妹呢。您瞧瞧您,再瞧瞧我祖母,随便喊个人来说,只怕都要道我祖母比您还大呢。”
苏宛这才知道,原来谢琅嬛跟太后这样亲厚竟是这样的原因。不过,幸好只是表姐妹,这要是亲姐妹,苏宛都不敢往下想自己的下场了。
谢琅嬛还在说:“只要您老人家不嫌嬛儿聒噪,嬛儿便每日都进宫来陪您说话,可好?”
太后凤颜大悦,却还是摇头道:“这可不行,你要是天天来陪哀家了,你那祖母还不得跑来哀家跟前哭诉她的乖孙女不要她了?”
“祖母她老人家也时常惦记着太后呢,若不是因为近年身子骨愈发不好了,她还想着要进宫来看看您,给您请安陪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