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子里的水开了,苏宛赶紧将小诺洗好的苋菜丢进锅里,用筷子搅了搅,待苋菜熟了,吩咐小诺将灶膛的柴火退出一些,跟着将残破的锅子小心端开,举着她穿好放在一旁的毛豆腐,借着灶膛里的剩火专心致志的烤了起来。
一边翻动小木棍,一边看小诺好奇的目光,微笑了笑,“小诺,把盐罐子递给我。”
小诺脆脆的应一声,将盐罐子抱了过来,苏宛手势娴熟的往豆腐上撒盐,一边凑近深深呼吸。
“娘,好香啊!”小诺学着她的动作也深深地呼吸了下,兴高采烈地说道。可怜的小孩差点连口水都要流了出来,一个劲的盯着豆腐看。
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还能做出这么香的东西来,苏宛也很是骄傲的点了点头。
幸好她闲暇时喜欢翻看历史典故,没事也爱下厨研究美食,不然什么都不会,到了这里死法铁定只有一个——羞耻的饿死!
食材虽然简陋,但两人还是吃的非常饱。小诺一边打饱嗝一边摸着他的小肚子,心满意足的模样好像很久没有吃饱过。
苏宛看的一阵心酸,满足感也在此时消失了。
这顿吃饱了,下顿又在哪里?
一边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一边准备起身收拾碗筷。小诺却抢先一步跳起来,抢过她手里的碗筷大声道:“娘你休息,我去洗碗。”
小诺于是开开心心的洗碗去了,苏宛便愁眉苦脸的坐在门槛上想生财之道。
去抢?这小身板只有被人打扁的份!
去偷?她没练过三只手,被逮到恐怕同样也是被打扁的下场!
去骗?她貌似也没有三寸不烂之舌,骗不到人反被骗了怎么办?
既然歪门邪道生不了财——最主要还是她胆儿太小,偷摸拐骗坑这种技术含量太高的活儿她还是做不来,那就只能从正道上着手了。
是,她业务能力卓越,精通五国语言,是公司里骨干中的骨干。可是在这地方,有她的用武之地?
降低标准,重新想。
当丫鬟?但凡大户一点的人家,恐怕也不会要个拖着拖油瓶的女人吧!
当奶妈?困窘的低头瞧了瞧一点儿也不骄傲的上围,又望了眼厨房里正欢快刷碗的小诺。孩子都这么大了,她还可能挤出奶水来吗?
当歌伎?只怕她一扯嗓子人家就要高喊狼来了……
将所有她知道的职业都盘算了下,苏宛绝望了。
绝望之余,苏宛想到了最后一途。
要不,上青楼学个技艺卖艺去?
但她这样已经为人母的,就算她愿意,人青楼肯要她吗?
苏宛正冥思苦想的时候,一名妇人甩着绣花手帕一摇一摆的走了来,“哟,王嫂子,已经大好了呀。”
谁家的王嫂子啊?苏宛懒懒的抬头,顿时只觉得无数只乌鸦在她脑门上拼命呱呱叫。
这是什么人啊?显摆她富裕还是怎么的。她那姿色,跟周星星电影中的如花一样,涂红抹绿更是渗的人心慌,朱朱翠翠戴了满脑袋,也不怕太重落得个颈椎病,一说话,血盆大口更像是灾难片中的大鲨鱼一样。
苏宛观察完了,又打了个冷颤,眼睁睁的瞧着那女人走近自己。
所以,她口中的王嫂子,就是她?
原来她夫家姓王啊!苏宛想了想,算是明白了,“好了好了,多谢你特地来探望我。”
这探病呢,居然连点礼物都不带,不上道!
那妇人对她热络的表现似颇为吃惊,小眼睛滴溜一转,自以为自己明白了什么,笑的珠翠乱摇,脂粉四散,“王嫂子忒客气了,哪里是我知道你病了,还不是张员外,他听说你病了,本想亲自上门来看你,又怕你……”
“嗐,这不,他专门找到我,托我过来瞧瞧王嫂子家里缺什么不缺,他好立刻派人送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苏宛的表情,见她并不像从前那般厌恶反感,也不拿笤帚赶她,便以为她当真是想通了,遂笑的见牙不见眼,“王嫂子啊,这张员外对你可是真有心。虽然他年纪是大了点,屋里姨娘是多了点,但他身家是摆在那里的,咱们白河镇数一数二的富户呢。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你家诺哥儿考虑考虑吧。那孩子才多大点儿,跟着你饱一顿饿一顿的。瞧瞧,这都五岁了吧,可还跟三岁小娃娃一样的个头。人家张员外说了,并不介意多一张嘴巴,只要你肯同意进张家……”
苏宛不动声色的听着,原来还有个什么张员外对这原主极有好感,想要纳她做小妾,并且连她的拖油瓶都肯一并收留了。
苏宛想,这到底也是一条活路呢。能纳许多小妾的,搁后世那也算是一豪门了吧,虽然豪门主人年纪大了点儿,女人多了点,不过只要能活下去,那又有什么所谓呢?何况她这第n者的身份还是合法的,被承认的!
她刚才都准备要豁出去上青楼找饭吃了,这下可好,人家巴巴的将就业机会送到了眼前。
服侍一个老男人,总比服侍一堆男人好得多吧!
苏宛这样说服自己。
她是识时务的人,在有限的条件下如何让自己过得好是她自小就练就的条件反射。抿了抿唇,她准备点头答应,但一抹风一般飞快从厨房飞奔出来的小身影抢在了她前头。
003 破庙避雨
小诺一边挥着笤帚赶人一边叫骂道:“谁准你进来的?你给我滚开,快滚!我告诉你,别再来找我娘,我娘不会答应的!你叫那老不死的去死吧,快点滚!”
小诺虽小,打起人来却是毫不含糊,直打的苏宛傻了眼,那妇人唉唉直叫:“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小杂种,还不快给我住手——”
“你才杂种!你全家都是杂种!”苏宛炸毛,上前两步,劈手夺过小诺手中的笤帚,一阵秋风扫落叶的乱抽乱打,将那妇人赶出小院子,阴着脸,冷冷道:“滚!”
她最听不得别人骂小杂种,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被人这样骂着长大的。
那妇人被打的很狼狈,阴阴一笑,甩着帕子放狠话:“王嫂子,你可别后悔。”
苏宛咬着牙干脆的又举起了笤帚,那妇人蹦跳着边骂边狼狈的逃走了。
“娘。”小诺过来牵她的手,还未来得及清洗的小黑脸一派严肃,“咱们就算饿死,我也不要你嫁给姓张的。”
“为什么?”苏宛好奇地问,“只要进了张家,我们就能吃大米白面,就不会再饿肚子了。”
小诺义愤填膺道:“娘你忘了吗?村东头小黑子的姐姐年前才抬进张家,还不到一个月,小黑子的爹娘就抬着她的尸身回来了。我听别人说,那张家的张员外就是个不要脸的怪物,好人家的闺女都是不肯进他家的。”
苏宛心里一凛,小诺还小,不明白别人口中的不要脸的怪物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亲眼看着小黑子的姐姐进去了就死了,所以对张家反感,对前来牵线搭桥的女人自然也就深恶痛绝。
苏宛却是知道,有的男人是有特殊爱好的,那小黑子的姐姐,说不定就是被张员外生生折磨死的,所以张员外再有钱,好人家的闺女都不肯嫁给他任由他作践。
这样一想,苏宛不由得有些后怕。
“嗯,不嫁不嫁。”这样变态的老男人,饿死她也不嫁!
苏宛最后还是放弃了进青楼的打算——服侍一个老男人都可能有风险,服侍一堆男人,那风险可不是一般的大。
想她有手有脚,有头有脑,非要落到以身侍人的地步?她还就不信了!
苏宛打定了主意,叫来小诺,“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但是如果继续呆在这里,肯定会被活活饿死。我想了想,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
他们在这村里算是外来户,没有土地,种不了粮食。即便有地,一个病秧子一个小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种出什么来?她也没有手艺,不会织布不会绣花,留在这里,除了靠人接济,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活路。
虽然离开这里以后前路渺茫,可再坏,能比现在更坏吗?
小诺愣了下,黑黝黝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她,“可是,娘你自己说的,我们不能离开这里的。”
苏宛愣了下,敷衍道,“我以前说的话都忘记了。好了去收拾能带走的东西,趁着天早,我们今天就进城去。”
小诺听话的收拾东西去了,苏宛瞧了瞧不远处的人家,缓步走了过去。离开前,还有些功课要做足的。
比如,县城在哪个方向?离得远不远?有没有交通工具……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宛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件她死皮赖脸问那常嫂子要的一件旧衣赏。她将衣裳放好了,也一头扎进屋子里开始收拾,其实家徒四壁真的没什么好收拾的。
苏宛拣了几件干净的尚能蔽体的衣服,装进小诺找来的包袱里,又边边角角都不放过的找了一通,企图找点值钱的东西带走,结果让她很失望。
小诺抱了小黄,跟闻讯前来的小虎子小黑子等人话别后,依依不舍的看了眼破旧的房子,终于小跑着往前头正等着他的苏宛跑去。
苏宛一出村子就换上了从常嫂子家里要来的衣裳,小诺目瞪口呆的盯着她,“娘,你怎么穿常大叔的衣裳?”
苏宛勉强将过大的旧衣赏穿在身上,皱眉打理着长发——方才她也顺便请教了常嫂子如何盘髻,借口则是以后等小诺头发长了她好给他梳头。
常嫂子虽疑惑,却还是仔细的教了她。当然,她这身衣裳也是以小诺的名义要来的,只说是要改小了给小诺穿。
“咱们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点为好。”常嫂子听说她要离开这里,便劝说她,女子出门在外很危险,外头世道也不怎么平,劝她还是留在这里好——她才灵机一动问常嫂子要了一套男装。
“有外人的时候,你叫我……叫我爹吧。”苏宛想了想,对小诺说道。
小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顺着常嫂子的指点一路往前,一大一小从日升走到日落,都还没看到传说中的城门口。
苏宛累的毫无形象的抱着大树喘气,抱着小黄的小诺也是满头大汗,单薄瘦小的身板儿累的都直不起来,却一声累也没喊。
苏宛摸出手帕替他擦擦汗,“累不累?”
小诺乖巧的摇头:“我不累。”
苏宛轻叹一声,忍不住摸摸他的头,“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小诺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说这话,却也并没有追问。
苏宛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在心里估计了下路程,挣扎着爬起身来,灰头土脸四处望:“咱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要不然这荒山野岭的,遇上野兽强盗的可怎么办。”
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小诺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不管沦为野兽的晚餐还是强盗们的下盘菜,都不会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小诺扯一扯她的衣袖,开心的朝前努嘴:“娘,你快看,前边有条小溪。”
苏宛双眼一亮,“呀,真的。快快快——”
冲着哗哗的水流冲了过去,一头扎进溪水里喝了个饱,这时候压根儿想不起卫不卫生这个问题。因为喉咙真的快要着火了。
喝了个透心凉之后,两人又就着溪水洗了洗尘土飞扬的脸面,小诺甚至还帮小黄洗了个澡。一阵忙活后,各自摊在大岩石上顺气。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天边斜斜拉过一条雪亮的闪电。苏宛心知不能再耽搁了,六月的天雨说来就来,且这身体本来就很差,再淋了雨估计没有好运气能让她再穿一回了。忙伸手拉起小诺,茫茫暮色里四下张望,还真好运的让她瞧见了一角破破烂烂的檐角。
她心中大喜,带着小诺欢快的跑了过去。
暴雨顷刻而至。
电闪雷鸣的漆黑夜晚,荒无人烟的郊外,朽败不堪的破庙。
苏宛庆幸,她因为好奇所以往那里面多看了一眼,而不是立刻就冲了进去。只一眼,就将她的脚步定在原地动弹不得,瞠目结舌之下还不忘先捂住小诺的眼睛。
破庙里面,三五个面目淫邪,欲火澎拜的男人围着一个长发散乱,衣衫凌乱的……少年!
之所以确定那缩在角落里无望挣扎的瘦弱身影是个男的,是因为苏宛借着闪电划过的光芒从包围圈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人凌乱衣衫下洁白却平坦的胸口。
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
破庙外头的苏宛缩回脑袋警告自己,他们只是来避雨的,管那群兽性大发的男人要对那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做什么事情。
自己没本事,被人欺辱或是凌辱就该是他自己的事情。
“滚开……”
里面传来细细的声音,微弱的、无助的、愤怒的。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苏宛抡紧拳头,在心里默念。告诫自己不关她的事,告诫自己不要没事找事,告诫自己她其实也是弱女子一名冲进去的下场很可能跟那男孩一个样,告诫自己她现在拥有的只是一副破身体还有一个小拖油瓶,告诫自己不要等雨停了现在就该撒丫头悄无声息的离开这犯罪现场。
对,带着小诺赶紧走!
“滚开,混蛋……找死!”
断断续续又痛苦可怜偏还逞强的声音,以及突然劈下的响雷将苏宛刚抬起的脚跟钉在半空中。
她今天要是不管这闲事的话,那可怜的少年被那些禽兽糟蹋后,怕是小命都保不住的吧。
而且,那差点劈到她的响雷是不是也是老天爷看不过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