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也惋惜的叹了口气:“还好性命无忧。他这回,总归是救了咱们这么多人,药材什么的,都尽着好的用吧。咱们孟家军,也不能亏待了功臣。”
“他是孟家军的功臣,我呢?”楚之晏挑眉,似笑非笑的问。
苏宛白他一眼,学着他也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来,“你嘛,你是我的大功臣。”
楚之晏面上笑容一顿。似是不敢置信的盯着苏宛,片刻,才慢慢勾起嘴角笑起来,他的笑容这样醉人,如沐春风。似是拨开了漫天霞蔚,直入苏宛心中来。
“可是真的?”他的尾音轻轻扬高,带着一点不确定以及更多的得意问道。
“真的。”苏宛亦被他的开心所感染,她抬手轻抚楚之晏的脸,“不仅你一个人在梦里,其实我也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每当这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有些怕。”
“别怕。”楚之晏用脸轻轻蹭了蹭苏宛的手心,“就算真是做梦,也有我陪着你。要梦咱们一起梦——不过梦之前,是不是要先闭上眼睛睡个觉?”
苏宛被他逗乐了,就势推开他求亲吻的嘴,“回你的营账里去睡吧。”
楚之晏撒娇耍赖不肯走:“我之前就睡在这里的。”
“那是之前,现在,听我口令!”
“末将听命。”楚之晏也不介意与苏宛来一场角色扮演。
“向后转,齐步走!目标,楚先生的营帐。”苏宛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命令道。
还挺有意思的。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角色扮演呢。
“你也睡一会吧。”楚之晏瞧着她眼窝下的淤色,不忍再闹她,关切的说道。
“我知道。”苏宛推推他,其实她哪里有觉可以睡,这一点跟楚之晏笑闹的时间,还是唐书凯特意为她腾出来的,她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楚之晏终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看见正要进去的唐书凯,他的脸忍不住板了起来:“有些事情,你们能做主的,就不要拿去烦你们将军了。”
唐书凯愣了下,颇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楚先生放心,但凡我们能做主的事,一定不会拿来烦将军。”
楚之晏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负手慢慢的走向自己营帐。
唐书凯一进去。就见苏宛脸上有些不自在,便知道刚才的话,她都听见了,微笑了笑:“楚先生也是太过担心将军的缘故。”
苏宛面上红晕不减反增,清了清嗓子,方道:“这个人就是这样不正经,你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唐书凯笑了:“楚先生是个好人,他一定会对将军很好的。”
苏宛便也笑了,“嗯。不说他了,咱们说说眼下的形势吧,你觉得南夷人杀个回马枪的几率大吗?”
“他们粮仓兵器皆被毁,此行回南夷老巢路途也算遥远,末将担心的,也正是这一定。若南夷人知道并没有援兵,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再杀回来。毕竟,若能一鼓作气攻入城来,粮食兵器的问题也就全解决了。”
苏宛点头,她脸上也现出愁容来:“没错,我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外头雪已经停了吧?”
“已经停了有一会了,将军有主意了?”唐书凯瞧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连忙问道。
苏宛想了想,笑道:“只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将军请说。”唐书凯迫不及待的说道,他是一点都不敢小瞧眼前这名女子的,尤其她还在危急关头镇定的想出口技一法来,成功的吓退了一向以彪悍著称的南夷军。
“我听左笑风说起过,他们烧粮仓时,也顺手将马粮给烧了。”苏宛顿了顿,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方接着道:“我的想法便是,不管南夷人会不会调转枪头杀回来,咱们都在距离城门不远处撒上马粮,这个距离,不能离城门太近,但也不能太远了,唔——在有效射程范围内,你觉得怎么样?”
“有效射程范围内?”唐书凯低头沉吟了一会,双眼倏地一下亮了起来,抚掌笑道:“妙啊!将军这一计,不但成功的拖住了南夷军,也避免了咱们兄弟的损伤。末将这就吩咐下去,撒马粮,囤箭支。南夷人若真敢杀回来,咱们势必要叫他们好看!”
见自己的意思被采纳,苏宛也十分高兴,“具体的我就不是很懂了,辛苦唐参将了。”
“不辛苦不辛苦。”唐书凯哈哈笑着,急步往外走去。
苏宛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去一块,剩下的,就看韩大叔的了。
倘若他能成功的捣毁南夷人的老巢,南夷人得了消息,只怕也无心恋战了,到时候,这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才算真的解了。
天大亮时,城楼那边果然传来了消息,南夷人又杀回来了。也正如苏宛所料,奔了一夜的马匹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奔至城门时,见到洒在地上的马粮,任凭南夷人如何驱策鞭打,也不肯再往前了。从容的将士们站在城楼上,对准南夷大军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只将南夷人打的抱头鼠窜。只要他们靠近有效射杀范围内,没一个能活着逃出去。叉司女划。
南夷人因此又损失惨重,僵持到午间,终于下令后撤几里暂时休养生息。
但他们的粮草早被烧的一干二净,从昨天开始,他们很多人就没吃过饭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听见城楼上将士们故意大声报出的各种菜名,闻着老远飘来的饭菜香,眼睛都要冒出绿光来。索性又豁出命去往前冲,死也想要做个饱死鬼。
只是每每等他们的马匹冲到有效射杀范围内,一轮轮的箭雨就像不要钱似的疾射而来。南夷人便是再多人,也经不住这样一轮一轮的送死!更何况,这所谓的五万南夷大军,有多少水就不说了,其中好些还未长成的十一二岁的少年,这些可都是南夷的未来,呼和大王再是昏聩,也不敢将南夷的未来和希望尽数葬送在此地。
可要就此灰头土脸的回去,又不甘心,因此双方便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僵持局面。不过这种局面很快被打破,唐书凯站在城楼上,用过千里眼看见呼和大王脸色铁青的整队要离开。离开之时,对着城楼的方向恶狠狠地骂了半天。
唐书凯心里有数,飞奔回营地报信,“南夷人撤兵了,定然是韩总兵他们得手了。太好了,咱们的危局总算是解了。将军,咱们接下来要追击吗?”
“为什么追击?”苏宛听闻此消息,亦是十分振奋,又听见唐书凯后一句话,便挑眉问道。
“他们眼下疲乏饥饿,正是战斗力最弱的时候,此时咱们乘胜追击,有什么不对吗?”唐书凯不解。
苏宛安静地眨了眨眼,“若是咱们此次一举将南夷人尽数歼灭了,唐参将,你告诉本将军,咱们孟家军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唐书凯一愣,呐呐道:“将军,可是如此一来,边城以及边城百姓未来二十年内,便可安居乐业再无隐患……”
“若真如此,孟家军怕也撑不到未来二十年。并非我自私不顾百姓安危,难道我孟家军守不住边城?难道现在边城的百姓,过的日子就是水深火热不成?更何况如今南夷老巢被毁,更是元气大伤,未来三年内,只怕都没有精力来攻打边城,三年时间,不够咱们孟家军养精蓄锐吗?还是说,咱们真的怕了南夷人?”
“当然不是!”唐书凯想也不想的否定道,他想了想,忽然豁达的笑了起来:“是,将军说的没错。这几日咱们兄弟们也累的紧,这时候再追击南夷人,南夷人拼死抵抗,咱们怕也讨不到多少好处。孟家军之所以存在,是为了边城百姓,只要咱们能守住边城,孟家军就会永远存在。将军,末将明白了。”
“若你为难,大可将实情上报给太子,说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将军。”唐书凯皱眉打断她:“你才是孟家军的将军!”
言下之意,他以及孟家军的兄弟们,跟随的是孟家军的将军,而不是太子殿下。
这是他在表明自己的立场。
苏宛心中微暖,她之所以自私的要放了南夷人,留下孟家军,也不过是想在手里握一张也许并不如何重要的底牌,有朝一日面对严锦时,身后站着孟家军的她也会更有底气些。
半夜时分,韩大叔等人在苏宛焦急的期盼下终于回来了。他们此行不但成功捣毁了南夷人的老巢,烧光了他们的粮仓和牛羊,一把火将他们的帐篷全点了,更是将叛逃出城正躲在南夷人老巢中的林奇峰宋城等人抓了个正着。
168 皇帝驾崩
苏宛没有对被吓得面无人色的林奇峰做些什么,她直接将叛逃的人交给所有将士们,让他们决定这些人的生死命运。
用她对楚之晏说的话,她实在不想看见太过血腥的画面。
将士们虽然愤怒,却也绝对的保持了理智。最后,军法处置了林奇峰等人。
苏宛见过韩大叔后,倒头就睡,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晚上,方才幽幽醒转过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又是一场昏天暗地的大睡。
真正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上午。大雪早已停了,属于边塞的阳光明晃晃的挂在天空中,让人一见就觉得天高云阔心里舒爽。叉司亩扛。
她就是在这时候,听说了皇帝驾崩的消息。消息是人快马送到边城时,仔细算来,皇帝应是裴御离京后没多久就驾崩了。
这只是个巧合吗?
苏宛挑了挑眉。却并没有一探究竟的好奇。
她始终坚信,知道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后,全营地的颜色都换成了庄重深沉的白色。苏宛与将士们的日子依旧如常,巡视,练兵。吃饭,睡觉。
他们的日子照常过着,魏王却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整日里惶惑不安,严锦登基称帝的消息传到边城来,他更是一天有大半天都呆在苏宛的营帐中,赶都赶不走。
“我说魏王殿下,你至于吗?”楚之晏实在烦透了每天睁开眼跑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魏王这个事实,终于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太子到底是你的亲兄弟,就算你从前做过许多对不起他的事情,说不定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呢,你又何苦自己吓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魏王的模样的确不太好看,因惊惧紧张而整日里睡不着觉,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连苏宛都看不过去了。
“楚先生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却是也是这么个道理。王爷,新皇如今正忙着熟悉政务,就算……眼下也想不起来你不是?再说了,新皇刚刚登基,若传出弑兄这样的话来,对新皇的名声也不好,你实在没必要如此担心。”
魏王颓废的坐在椅子里,先前南夷军攻城之时,魏王都能把自己打扮的光鲜漂亮再出门,如今却是半点形象也顾不上了,一身衣裳穿了好几日也没换,脸上胡子怕也有好几天没有刮了,因惊惧害怕成日成日的睡不着觉,两鬓间竟已经冒出了不少白发。可想而知,他对新皇严锦怕到了何等程度。
“你们不了解新皇,才会说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魏王苦笑一声。耷拉着脑袋说道,“父皇在时,我自然是不怕他的,反正父皇不喜欢他,我再加把劲,就能把他挤下来。谁知道父皇说没就没了……楚之晏,你告诉本王,父皇他的身体当真已经坏到如此地步了?你才来边城多久,他老人家就驾崩了,你们就不觉得可疑吗?我知道,是新皇动手了,他等不及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魏王捂着脸,整个人都因为惊惧而发起抖来,“本王原也以为太子殿下是个没什么用的废物,胆子又小,脑袋也比不得我们几个。可是有一次,我发现御膳房一个私自克扣东宫份例的太监横死在御花园的赏心湖里。我为何对他印象深刻,因为当时东宫的小太监找上他说理,要求他将克扣的份例交出来,那嚣张的太监不但不交,还暗讽了太子几句。当时,太子就站在一丛灌木的影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名太监。没多久,那太监就死在了湖里。这是一个巧合吗?而那时,太子不过只有八岁而已。”
“本王不是没有想过其他可能,可是越是想,就愈发不能控制的观察着他。你们不会知道,我越是观察他,就越是害怕他的深藏不露。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此生最大的对手,不是自命不凡的?王,而是人人都觉得蠢笨无比的太子。我,我这些年间,对他出过无数次的手,可没有一次能让他伤筋动骨。”
“如今,他登上了皇位,而本王最大的依仗也没有了,你们说,本王能不害怕吗?”魏王说话的语调里都带上了灰心绝望,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八岁时就能悄无声息的弄死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太监,如今要捏死本王,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本王原也是有依仗的,父皇给我的十万大军,却因我的无能……罢了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毫无形象的瘫在椅子里,喃喃自语道:“若他肯给我个痛快,我倒也感激他,怕就怕……”
苏宛与楚之晏对视一眼,楚之晏与严锦交好,他当然也了解严锦是怎样一个人,也深知魏王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但皇权相争,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严锦赢了,死的当然就是失败的那一个。